身边的人……身子似乎还有些僵硬。沉鱼的手指尖就碰到了一片温暖的皮肤，很有弹性的皮肤。那是李广寒的手臂？还是胳膊？
昨天晚上，李广寒再次前来，带着一群侍女一群太监。最重要的，是一名记事太监，带着笔墨纸砚。沉鱼知道，这个太监，将如实记录她侍寝的过程。
尽管得到了李广寒预先的承诺，沉鱼还是忍不住有些羞涩，有些忐忑。
李广寒与她谈论了半夜兵事，然后，吩咐就寝。挥手将所有的侍女都打发下去，李广寒自己动手，解下外衣，上床就睡觉了。沉鱼看他那隐隐带着讥笑的脸庞，不由怒气渐生，当下也解下自己的外衣，套上了一件宽松的衣服，也在李广寒身边躺下。
一个晚上，李广寒的身躯一直很安定很平稳。没有以前那浓重的喘息声，床也不曾抖动。
他的呼吸，是温暖而绵长。
沉鱼终于放心睡去——一觉就睡到了天明。
闭着眼睛，她懒怠张开，只是想，李广寒，怎么还不去早朝？
正在这时，她的脸颊上，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气息。李广寒的鼻息，落在她的眉宇之间。
女人的第六感官告诉她，李广寒已经支起半个身子，半俯着身子——望着她。
心中蓦然一阵紧张，沉鱼竭力控制住自己眼皮的跳动——李广寒，他在凝视着自己……
本就该起身了。李广寒知道，现在已经是早朝的时间。
但是，不知怎么，李广寒不想动身。已经半坐起来，却没有离开床铺。
夏有利已经站在门外催促。李广寒听见了，也知道自己不该拖延。
然而……不知为什么。
李广寒看着沉鱼的脸。沉鱼的脸转向了另外一边，留给李广寒的，是没有伤疤的半边脸孔。秀气的眉峰高高挺起，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灵动的眼睛。笔挺的鼻子在脸颊上勾出秀丽的曲线，而那点樱唇，映衬着白皙的脸庞，更是红艳如丹。
这个女子——安静而安详的女子——
李广寒清晰的记得，当她入眠之后，自己是如何听着她那沉稳的心跳。
一声又一声。
这个女子……
天下最奇异的女子，莫过于眼前这个吧？
本该是匍匐在自己身下委屈求生的和亲女子，却一次又一次在自己面前抬起高傲的头颅。
她有极美的容貌。寻常女子，本该细心呵护自己的容貌，用自己的容貌来换取君王怜惜；然而，她却故意毁掉自己的容貌。
这个女子……是一头孤独而倔强的狼，来自南方的狼。她已经决定效忠自己，然而，她却并不信任自己。
李广寒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叹息与不满足——是，不满足！
朕——一定要得到你——不管你的才智，还是你的身子。
不管你有没有毁掉容貌。
李广寒在心中定下主意，望着沉鱼的半边俏脸，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曾很多次亲吻沉鱼，然而，都没有成功。
不由自主，轻轻的，吻了下去……
沉鱼没有想到，一个温热的嘴唇却突然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温热的男性气息，让沉鱼全身突然僵硬。
李广寒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沉鱼也听见了李广寒的心跳。
很急促的心跳，沉鱼联想到了受惊的小鹿——李广寒，天下最强大的君王李广寒，居然也会有如此剧烈的心跳？
沉鱼奇怪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另外一个心跳的声音——那是自己的心跳！
沉鱼的心脏，剧烈的搏击着沉鱼的胸腔——那是沉鱼的心跳！
沉鱼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心跳也会有如此剧烈的时候——我沈沉鱼，向来是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啊！
沉鱼想睁开眼睛，然而，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躲避李广寒的亲吻；却又在现在睁开眼睛，会让场面更加尴尬。所以，她继续闭着眼睛，等着李广寒离开的那一刹那。
然而，她的心跳——太剧烈了。
不但她自己听见了，李广寒也听见了。听见了沉鱼的心跳，李广寒的嘴唇，也僵硬在那里。
他不知自己该怎么继续下去。
自己曾经答应过沈沉鱼，绝对不会动她——然而，自己却趁着她睡眠的功夫下手了，尽管，对象仅仅是她的脸颊。
他知道自己应该若无其事的将自己的嘴唇挪离她的面颊，但是在面对敌人的弓箭可以再第一时间做出准确反应的他竟然一时无措。
心里明白，但是口却不听从自己的指挥。
而且，心里的骄傲也告诉他：这是在朕的皇宫里，所有的女人都只朕的女人。偷香的时候被沉鱼发现那是很尴尬，但是作为主人的自己，大可不必为此连忙躲避。小偷才会如此惊慌失措呢——这是在朕的皇宫里，朕不是小偷！
或者……自己的嘴唇，迷恋着沉鱼脸颊皮肤那温润细腻的感觉？
李广寒不知该怎么办……
李广寒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沉鱼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李广寒的呼吸突然变得异常急促了，那是因为，李广寒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心知自己已经发觉。所以，他也不知该怎么办。
李广寒的嘴唇，还是没有离开沉鱼的面颊。
突然之间，沉鱼觉得非常窝火。是的，非常窝火。李广寒趁我睡觉的时候将嘴唇凑近我的脸颊，本来是李广寒的错！发现了李广寒的错，我不但不敢吭声，还要努力调匀呼吸，免得被李广寒发现我已经醒来——天下焉有是理！
做贼的是李广寒，不是我！
而这个李广寒，还忒不知趣，还僵硬在那里！
沉鱼报复似的伸了一个懒腰，扭头，挥手——李广寒哪里能让沉鱼的手碰上——连忙躲避——沉鱼长长打了一个哈欠，睁开了眼睛。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沉鱼掩住口，问道：“皇上——您还不去早朝？”
李广寒深深望了沉鱼一眼，说道：“正要去呢。”
沉鱼拉过自己的被子，重新将自己遮掩扎实了，说道：“皇上，可要臣妾服侍你更衣？”口中问着，手上却没有动静。眼睛，又闭上了。
李广寒笑了一笑，说道：“朕自己来。”叫了一声夏有利。夏有利急忙进来，而李广寒，已经下了床，放下帐子，任由沉鱼睡去。
夏有利给李广寒更衣，而想容等一群宫女，已经捧着洗脸水、面巾、青盐等物进来。李广寒梳洗完毕，帐子里已经响起了沉鱼那均匀的呼吸声。
李广寒轻轻苦笑了一声。他焉不知沉鱼这副姿态是做给自己看着。
李广寒离开，众人离开寝殿。研墨撩起帐子，却看着沉鱼睁着一双大眼睛，右手抚着自己完好的面颊，了无睡意。研墨低低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姐……他走了，你多休息一会儿吧。”
沉鱼望着研墨，轻轻摇了摇头。慢慢坐起来，说道：“算了，起来，写点东西吧。”
很多话，沉鱼想要告诉研墨，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李广寒——今天早上，李广寒亲吻了我——
沉鱼抓了一把空气，整个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方才的——旖旎而僵硬的气息。
沉鱼不知为什么会出现方才那样尴尬的情景。按照自己应该的作风——不是应该迅捷将脸转过去，给李广寒一个后脑勺？或者，给李广寒来个温柔一掌？
只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沉鱼脸毁了——然而，皇上还是点了她的宫灯！而且，连早朝都迟到了！”平妃宫里，侍女如此汇报。
“沈沉鱼……果然不是弱者。”平妃心里沉吟着，面上却笑道：“妹妹得到圣宠，我这个做姐姐也是与有荣焉。皇上也是圣明之君，才不会以貌取人。”心里却计算着，皇上今天也该来看承世了吧。该趁机与皇上说说，要皇上多宠爱沈沉鱼几天，弄不好，先将沈沉鱼的肚子弄大了再说。只要沈沉鱼肚子一大，皇后定然沉不住气，定然会对沈沉鱼下手。自己在边上仔仔细细盯着，定然能找出皇后的错处来。
转过头，吩咐道：“昨天又下了一场雨，天气越发凉了。你们将去年新打的棉被翻出两床来，给暮烟居的安妃娘娘送去。”
边上的侍女忍不住笑道：“娘娘还叫她做安妃娘娘？她已经变成庶人了。”
平妃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叫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
侍女道：“娘娘就是善心。她这般对娘娘，娘娘却还给她送被子。”
平妃笑笑不语。那侍女自去做事了。
平妃送被子，是有理由的。第一，那有能力纵火要杀自己儿子的人，不见得是安妃。毕竟安妃的孩子还在肚子里，没有必要这么快就铲除敌人。而且，即使要铲除敌人，李承天也是第一障碍。理应先铲除李承天，再解决李承世。第二，是平妃知道，这时候示恩给安妃，让李广寒看在眼睛里，那就是宽容大度。对仇人如此细致周到，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反正安妃是要死的人了，对死人宽容，平妃做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