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亦寒脸色由青转白，片刻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就这样对待别人的好意吗？”
“我要如何相信你是好意？”沉鱼冷冷的望着风亦寒：“或者，我不该这样称呼你了。你不是什么刺客，也不是什么侠客，你的真正身份是什么，能否见告？或者，你就是那个……那个楚孤鸿所告诉我的，能与我联系的人？能与一个楚国女间联系的人？你为……楚孤鸿做事，很多年了吧？”
一刹那之间，风亦寒的脸色，变得如纸一样雪白——好久，他才颤声说道：“沉鱼，我对你，没有恶意。”
“你对我，自然没有恶意。你不过是想要利用我为你的主子服务而已。”沉鱼的声音，如同冰珠一般，一粒一粒的从牙缝里滚落下来：“可怜我，居然相信你！居然相信你，一个偷偷为南楚效力的无耻间谍——我居然将你带进大新皇宫，想要借助你的力量救出我的师兄！结果呢，结果呢，我将师兄从虎穴中救出来了，却转眼就将他卖给了一条狼！我可怜的师兄，居然将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都交给你……他有眼无珠，死无葬身之地，也算是罪有应得！”
风亦寒的全身在颤抖，额头上汗珠涔涔而下：“不错，我是在为南楚国君效力，你一点也不错！我利用自己身份的便利，为他做些小事——但是，我却从来不曾出卖你，不曾出卖水兄，我不曾拿天机门去邀功——因为，那不是我的任务！我分得清哪些是任务，哪些是私事！水兄是我所敬仰的人……我怎么可能出卖了他！何况他曾救过我……”
“我也救过你，不是吗？”沉鱼声音，粘滞的就像万年玄冰，“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将我带出龙船，说要带我走人——其实，你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制造巧合，将我交给楚孤鸿！让楚孤鸿说服我，做楚国的间谍，将我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对于我那样的牺牲品，你还能不动声色的欺骗，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无耻的事情是不能做的？”
沉鱼的声音也终于颤抖起来。她的眼睛在喷火——太久了，她被欺骗得太久了！楚孤鸿在欺骗，风亦寒在欺骗，李广寒也在欺骗！所有的男人，都只是在利用自己！
所有的温情脉脉都是假的，所有的侠肝义胆都是假的，所有的推心置腹都是假的！
“可是……”风亦寒想不出什么话来为自己辩解。片刻之后才说道：“相信我，那时我真的想将你带走，带离那个是非之地——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国君是追不上我们的，只是……只是，你不愿意，而我，也是楚国子民！为国家效力，天经地义……”
“是，为国家效力，天经地义——你是在为楚国效力，还是为国君效力？你似乎弄混了，先生。”沉鱼冷笑着，“你要为国家效力，你就能欺骗一个女子，你就能让一个女子来做牺牲！这个国家，从来不问它为它的子民做了什么，却是心安理得的要子民为它牺牲！”
“你变了，沉鱼！”风亦寒的声音如同风中的落叶，簌簌颤抖：“当年前往大新的时候，你的态度，完全不同！我所有的劝告都被你拒绝——那时的你，绝对说不出这样无君无父的话来！那个李广寒，到底蛊惑了你什么，他用什么蛊惑了你？”
“一场欺骗，一次利用。”沉鱼冷冷笑道：“他用一场欺骗，一次异常彻底的利用来告诉我这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着什么真正的感情，只存在着永远的利用关系！而我，不幸对李广寒很有利用价值！所以，你放心，成功的经过了这一场，我接下来会活得很好！很精彩，我会让楚国上下，人人侧目！”
“李广寒，他利用你！……”风亦寒的声音里，听不出是喜是悲，“他居然利用你！你这样对待他，甚至帮他挡刀挡剑……他还忍心利用你！”
“你知道我怎样对待他？”沉鱼咧开嘴，似笑非笑：“我偷走了他的儿子，我杀了他的兄弟，我放火烧了他的冷宫，我将他的二儿子吓了个半死，我成功的将所有的犯罪嫌疑都扯到他的皇后身上，让他加速与萧家的决裂……我在祸乱他的天下，他利用我一次，有什么不应当？”
“沉鱼！”风亦寒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才上前一步，“这一年，苦了你！”
“没有什么苦不苦的。”沉鱼咬着牙说话，“我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与你无关，用不着你来安慰。”
“沉鱼！……”风亦寒手在颤抖，却终于没有递出去，“相信我，相信皇上……他不是有意欺骗你，实是阴差阳错！而后来，他却害怕身份暴露之后你不再与他交往……而我，也不是真的想要欺骗你……不然，我怎么会冒险来这里，你相信我，你不要将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看做是一场欺骗……”声音，却是那样的软弱无力。
“是吗？”沉鱼声音淡淡的，却是疲惫无比，“是的，我曾经相信那个白将军，我拿出飞蛾扑火的热情……结果，事实却告诉我，那是一场笑话，因为所谓的国家大义，他一转眼就可以将我送出去，临走还不忘利用我剩下的价值……最可笑的是，一直到分别，我还不知道我所交往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到了分别的时候，他还没有忘记欺骗……而你，就是他的帮凶。你帮他刺杀我的父亲，你帮他来欺骗我。你真的很无耻，风亦寒，我为我的师兄感到羞耻，他居然与你齐名。”
“我是无法与水兄齐名……可是，沉鱼，你听我说！这一年来，我也曾回国楚国，我见过皇上，他已经消瘦得不成模样！他一直在自责，在内疚，虽然不曾言语，但是我们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心事！他已经年过二十，却一直不曾立后，甚至不肯接近已经立下的嫔妃！我们都知道，他留下他的后位，等你！”
“等我？”沉鱼眼睛中掠过一丝惘然，随即冷笑道：“不能到手的人总是最好的，人之常情罢了！”转过头，冷声说道：“回去告诉你的君上，沈沉鱼已经是大新皇帝的妃子，他是大新皇帝的臣子——如果再对大新皇帝的妃子念念不忘，那就是大逆不道！”
“沉鱼！”风亦寒的声音粘滞着，却终于艰难的出口，“我知道，你恨皇上，恨我们，恨楚国所有的人。但是，你也知道，直接造成这一切的，却是新国的李广寒！如果不是李广寒发动战争索要你，今天也许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何况，你到了新国之后，他也辜负了你，甚至还无耻的利用了你，将你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之中……你与皇上，与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暂且原谅一下皇上，与皇上携手，先报了这个仇呢？”
“你称呼逾越了，风亦寒。”沉鱼冷笑道，“楚孤鸿已经废除帝号，对大新国君称臣。你称呼他，不该再称皇上，而应该称‘大王’或者‘王上’。回去告诉楚孤鸿，我答应他的事情，我不准备反悔。我会尽可能的拖延李广寒南下的时间。十年之内，我不会让他南下。叫他好好抓住这十年的时间吧，长了，我也不能保证。”
“沉鱼！”风亦寒真的惊呆住了，他想不到，沉鱼说了半天怨恨的话语之后，竟然毫不迟疑的就给了自己一个承诺！羞愧惭愧加上敬佩感动，风亦寒声音已经难以成句：“你……我知道，你是面冷心热的人！你……心里放不下皇上，皇上也放不下你……我会将这一切都转告给皇上……”
“好好通风报信吧，大楚国的头号忠臣。”沉鱼转过身，向士兵们的方向走去，“没有其他话了吗？既然没有，那就走吧，我士兵就在边上，尽管是一群伤兵，被他们发现也不是玩的。”
风里，带来了风亦寒的幽幽声音：“沉鱼，你为什么总是用仇恨在伪装自己，从来不肯直视自己的内心呢？你的心，其实很柔软，即使在你最强悍的时候。”
沉鱼回头，声音是冷淡的：“不由你费心，风亦寒。”
“哦……我差点忘记了一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我救了萧楚越。如果这样做对你有妨碍的话，你可以早点做准备。”
“谢谢。你不妨告诉萧楚越，沈沉鱼是楚国的头号间谍。”
沉鱼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像是没放盐的小菜。
萧楚越醒过来的时候，只看见山洞口有一个高大的背影。背影的边上，是一个腾腾的火堆。
鼻子边上传来一阵一阵的香气，萧楚越能辨认出，那是獐子的香气。
萧楚越翻了一个身，全身的肌肉都叫嚣着疼痛。是使脱力气了。萧楚越很快就对自己的身子状况作出了判断。没有重伤，只是使脱了力气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