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到了七穹后,光月带着李阕的尸首,和林疏朗直接去找晴岚峰的主事处理相关后事。其他几人则是一同去了晴岚峰的宜易阁,准备交接完任务后,暂时修养一番。
等光月带着林疏朗处理好李阕的事情后,刚进有容阁,便听到江灏在那大呼小叫:“哪个兔崽子给我整理的这份卷宗?什么玩意儿?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做的,一定要罚他给我重新誊写一千遍!”
光月:“哦?是吗?”
江灏:“师,师叔,我,不,您刚听岔了。”
光月:“卷宗还没整理好?”
江灏:“师叔,我这,明天!再给我一天时间成不成?”
光月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就走了……
江灏:目瞪口呆。师叔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林疏朗将笑意隐去,轻咳了声:“江师兄,我帮你。”
江灏突然觉得上天终于眷顾了他一回,师叔破天荒地没有罚他,还给了他这么一个善良的师弟!
“林师弟!你可真是!仗义!来来来,这边这边。喏,这个,还有,这些,都是你的了!林师弟,我看好你!”
林疏朗:……
等林疏朗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落英苑的时候,光月正坐在晚照亭中借着倾斜的月光下棋。林疏朗走到凉亭中的石桌旁,对着光月行了一礼后,便静静立侍在侧,默观棋局。
光月落下最后一子,白子气数已尽,黑子稳操胜券。
光月停手了,这盘棋她重复了不下千次,却始终破不了这僵局。
光月像是在和林疏朗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若是接着走下去,该如何处置?”
林疏朗走到光月对面坐下,他捏起一枚白子落于棋盘之上,光月执黑子继续截杀……
半个时辰后,白子竟然能与黑子平分秋色。
林疏朗起身,向光月行礼道:“师叔,夜深露重,您在迷沙地损耗了太多灵力,还是早些歇息吧。”
光月看着棋局,沉默不语。
因为畏惧,所以错失了反击的机会,在困境面前彳亍,反而因犹疑久不得解脱。
续音长老:“小月儿,一切自有命数,你无需自责。”
光月:“师尊,弟子,做不到……”
续音长老:“唉……你这是何苦?时遇神魂俱碎,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你将你自己的生机换给时遇,本就违背天道,继续下去只是徒劳一场……”
续音长老指着他与光月下的那盘棋,“这盘棋,亦是如此。白子气数已尽,再如何挣扎,也断不能逃脱被蚕食殆尽的命呐……”
光月从往日与续音长老的对话中回过神来,看着纵横交错的棋子喃喃道:“林疏朗,你信命吗?”
林疏朗迟疑了会,回道:“信,也不信。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常常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光月沉默不语。
林疏朗目光炯炯地看着光月,他用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但是,有一点我很确信。师叔,我相信你。”
心,像是在梦中沉睡的人,突然被惊到,猛地一颤。
光月挥手:“你先回房吧……”
“是。”
林疏朗面露迟疑之色,回房的一步刚迈出去,又硬生生给折了回来。
“师叔,疏朗还有一事不明。师叔不是在闭关吗?怎么,会去迷沙地?”
长袖之中的手指停止了小动作,她漫不经心地回道:“路过。”
失望一闪而逝,显然,这不是真正的答案,无奈继续询问:“师叔可知,那迷沙地底下的古城,到底是什么地方?那具白玉骨架究竟是什么来历?”
光月直截了当地回道:“不知。”
见他仍立在原地,便只好再次开口:“你好好提升修为即可,其他的事,以你现在的修为,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林疏朗就此作罢,行礼:“是,疏朗告退……”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真相能让你摆脱被人摆布的命运吗?林疏朗,相信你愿意相信的,那样,便好……
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我不信这就是命,也不信我不能改命……
翌日清晨,光月立于晨风之中,手里的寒江雪泛着冷光,风卷起的一片落叶,撞碎在剑锋之上,化作尘泥。
这便是林疏朗早起看到的场景,他不由得怀疑,师叔,在等他?
“今日验收彍风剑法第一层,出剑。”
“是。”
溯流光出鞘,林疏朗默念,去故就新……
疏影交叶,风鸣袂举,剑舞流芳,山寒云歇。
芳草地平,远峰点晴,腕间凝雪,星眸朗清。
空谷卧泉,溪壑古雪,拨云寻道,岁月静闲……
“谢师叔赐教。”
“仍需多加练习,不得惫懒。”
“是。”
通灵令响——
“阿朗,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别急,说清楚……”
“我,我,我说不清楚,你赶紧来晴岚峰一趟……”
收剑,转身走到光月跟前,“师叔,我有事得去晴岚峰一趟。”
光月轻轻地嗯了声,“回来后,补上今日的课业。”
林疏朗拱手:“是。”
晴岚峰。
刘川一见到林疏朗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阿朗,你可算来了!”
林疏朗拉住刘川问道:“到底是何事?”
刘川:“出事了!出大事了!宜易阁的管事师兄死了!”
林疏朗一头雾水,听刘川讲了半天,才从刘川混乱的描述中,慢慢理清头绪。
方锦倚、刘川他们几人那日一同去宜易阁交接任务的时候,恰好碰上宜易阁的休沐日,因此几人便商量着次日再来交接任务,金墨由方锦倚暂时保管(刘川和老庞抢着要保管金墨,两人争持不下,便只好让给修为最高的方锦倚保管)。
据方锦倚陈词,在回住处的时候,他恰好遇到了住在附近的宜易阁管事弟子,于是他便将金墨交给了宜易阁的管事弟子,传讯给老庞告知金墨转交一事后,便径直闭关了。
三日后方锦倚出关时,便被传到见微阁问话——就在方锦倚闭关的第二天,宜易阁其他人发现这名管事弟子没有按例值班,通灵令也联系不上本人,当天晚上见微阁的人发现其魂灯已灭,四处搜寻,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房中一片狼藉,地面上有疑似死者死前挣扎时留下的长长的血脚印,尸体上有数道致命剑伤,而方锦倚有重大杀人嫌疑——见微阁请了司间峰戒律堂辅助追查凶手,使用引魂术追问死者亡魂杀他的人是谁,亡魂未有反应,而当询问他最后所见之人时,亡魂答:“方锦倚……”,再问,便得不到亡魂的任何回应了。
林疏朗疑惑道:“方师兄?”
刘川点头:“嗯。还有一处很可疑的地方——金墨不见了,方锦倚说他把金墨交给了那位管事弟子,可是见微阁的人到处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一点点金墨的痕迹!”
林疏朗沉默不语。
“好歹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总不能放着兄弟这样不管啊!是我的错,早知道还是应该我拿着那些金墨的,这样他也不会摊上这档子事。唉……”
林疏朗:“方师兄现在何处?”
刘川:“还在见微阁里候着,但见微阁的人准备将这个案子全权转交给戒律堂负责,戒律堂马上就要把他收押到训诫室了!”
林疏朗急忙道:“那你带我赶紧去见方师兄!”
见微阁,戒律堂的人押着方锦倚,正往外走。
林疏朗向一行人的为首者施了一礼,道:“这位师兄,可否容我同方师兄说几句话?”
那为首者见他身着亲传弟子服,礼数周到,便也未曾轻视于他,回了一礼:“这位道友,我等亦是按规矩办事,不容耽搁。道友若是无甚要紧的私事,奉劝你还是不要蹚浑水。若你是有什么关于宜易阁弟子身亡一案的重要线索,请到戒律堂,按律批示即可。”
而方锦倚则是一直保持沉默,脸上挂着与平常无二的表情,像是局外人一样,对周围发生的事漠不关心……
林疏朗只得作罢,给一行人让出了道。
等方锦倚他们走远后,刘川气得连连跺脚,“阿朗,这!这姓方的半天连个屁都不放!我看啊,咱还是别管了!说不定,人还不领情呢!”
林疏朗眉头紧皱,眉心还一阵隐痛,“小川,这事,没那么简单……”
宜易阁发布迷沙地任务,迷沙地的地下古城,古城里凶悍异常的白玉骨架,李阕之死……
之后,方锦倚转交金墨,宜易阁弟子离奇身亡,金墨不翼而飞,亡魂回答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方锦倚……
凶手,真的是方锦倚吗?
一切,像是走进了死胡同,像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这张网将所有人都给织进网里,每个人都像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每一步都像是被精心设计好了,只等猎物就位……
“老庞他们没事吧?他们在哪?”
“你可别提了!章生的腿不是废,额,不是不方便走动吗?他现在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能干啥?老庞?呵!”
“那天分开后,就再也没见过人影!问章生知不知道老庞人死哪去了,章生半天连个屁都挤不出来,就只知道摇头。这种时候,也只有你我能帮他咯!你看他还板着张脸,半点好脸色也不给……”
章生……老庞不见了?
“先去戒律堂。”
“啊?哦,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