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茜昕和程伊琳两人似乎改变了什么，和她们的交谈多了些，愿意接触了。
妒意不是一朝养成的，同样也不是可以一夕就改掉的。
容玥不指望她们能真的改掉，不过这记伤的能力，真是比那帮子小太妹们要好太多了。
看来惩罚的内容，让她们历历在目难忘至极。
*
时光如白驹过隙，已到了第四天，爷爷的忌日。
容玥和宁琛早早吃了晚饭，和老婆婆说了一声，就出了门。
天空深邃得让人看不透彻，掺着杂质，情绪低迷。
“琛琛，我们怎么出去啊。”容玥面上仍是人前淡淡的模样。
宁琛没应声，碰碰容玥的手背，安慰性质地笑了笑。
宁琛带着容玥走到一处篱笆边，先把容玥托上去，再一扒拉，一跃，两人就轻松翻了过去。
合作好几次了，能不熟悉？
宁琛随即掏兜，给自己留两枚，又抛出，月光下泛着银光。
容玥伸手稳妥地接住了，带着几分不解偏头看宁琛。
“难道你想乘11路去墓地？”宁琛半开玩笑地问她。
“11”指人的两条腿，“乘11路”就是徒步过去。
容玥没作声。
公交很快就来了，她俩先后上了车，容玥坐内侧。
“琛琛……”
“嘘——”宁琛食指放在唇边，声音放轻，“有个小孩，别吵到他。”
容玥这才发觉那一头有个孩子，下意识看看他。
两位老人就静坐在昏黄路灯下，他们满脸皱纹也满身的疲。
两位老人一会为男孩掖毯子，一会为男孩擦汗。
听见宁琛的话，也注意到两人的小心，两位老人抬头报以微笑。
容玥看着两位老人慈祥的面态，垂下眸。
“这孩子父母都亡喽，我俩来照顾他……”老妇自顾自嘀咕，浓厚的乡音。
顿了许久，老爷子看着孩子，似乎唠叨家常，声音很轻柔，“这孩子睡觉又不老实，真是叫人怪操心的……”
爷爷奶奶曾经也是这般待她。就算口上说的再操心。
容玥对奶奶没什么印象，奶奶在她没有什么记忆的时候就去世了。
爷爷总是叼着烟说从前，一张老脸似乎只有那时候才隐去了调皮，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爷爷保养得很好，很爱奶奶，小时候常常把她抱在腿上，指着一张黑白照片，常常就出了神，很久才说话。
“阿玥啊，你奶奶年轻时候老好看了……”爷爷戴着老花镜，叹叹气，把瘦瘦的小容玥拥得紧了些，“可惜她这么早就走了，真是让我老人家一个人难过啊……”
小小的容玥就任由爷爷抱着，闻着他身上浓浓的烟草味道，学着他伸出手指描绘着黑白照片上奶奶的眉眼。
孩提时不懂何谓美丑，现在想来，奶奶真的很好看，即使老了也是风韵犹存的美人。
爷爷每天都早起把屋子里奶奶的东西擦得一尘不染，又看很久奶奶的照片才喊容玥起床。
容玥也是几次早起时才觉的。
爷爷去世后，便合着葬了，双双相伴黄泉。
*
“阿玥，到了。”宁琛忽然揪了一下容玥的衣摆。
容玥刻意敛去波光，跟着宁琛下了车。
眼前黑漆漆的。
初秋，夜里的风带着一点凉意和虫响，不比夏夜那般凉爽，只是轻柔地往肩头吹，让容玥想起了爷爷身上的烟草味。
曾经的无数个夜，都是在爷爷身上的烟草味下度过的。
“阿玥？”
容玥只摇头，想了想，又低着头，刻意躲避，“琛琛……要不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我怕我绷不住，在你面前大哭起来啊。
“可是天这么黑……”
“没事的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有事呢。”
宁琛看着容玥脸上堆叠出的笑容，终于还是止了欲言。
你确实不是小孩子啊。
可你是我护着的宝贝啊。
你有多看重这份亲人的爱，我会不知？
*
最后宁琛还是拗不过容玥，先回去了。
容玥垂下头，寻找着什么。
忽而她眸一亮，蹲下，在土地里扒拉几下，摸到柔嫩的花瓣，一拔，随后攥紧了细白的手指。
最后她站起来，走到了她无比熟悉的地方。
她握着拳，只是用惯有的声音道：“我来啦。这次匆忙，下次一定给你们带锡箔……”
她缓缓展开手，手心的三色堇立即如初生般绽放，随后蹲下放在墓前。
“我记得，爷爷说过的，”容玥装作欢快，“他说奶奶你啊，最喜欢蝴蝶花了。
“还有爷爷，我早就按照你的意愿考上了S大啦，你不要惦记我，和奶奶要好好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就被喉头的酸涩堵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一幕幕都是爷爷的模样。
爷爷的笑一直都调皮可爱，和邻居打麻将输了也会哇哇叫着让她来加油助阵。
如果爷爷现在还在的话，那大概就是多么倔强的一个老头子啊。
他一个人生活，就算想容玥了，也不会要求她回来看看他。
就连没了，都是悄悄离开的。
嘴上倔强得要死的，这样好的爷爷啊……
没什么的，她习惯的。
再少一人会记得她的生日，再少一人会时时刻刻为她备着糖，也再少一人会提醒她天冷，为她笨拙地织着围巾了……
容玥轻轻放下三色堇，咽下眼泪，明明是苦涩微咸的味觉体验，她嘴角却抿出笑容，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爷爷，你又该刮我鼻子了吧……”
早再也没有那个看她哭便给她刮鼻子的老人了。
她盯着那张合照。
合照是单一的黑白，两人笑得灿烂。只隔了一块墓，便是生死的离别。
她自一年前，就再无亲人了。
父母另嫁另娶，把她当作拖油瓶；祖父母又已逝，把她落在人间尝甘甜疾苦。
容玥在此之前从不觉得自己苦，因为生活至少还有宁琛。
可，再见祖父母的遗像时，她还是哭了。
——我还没有答应你可以离开我的，你就消失了……
——你一定是在和我完捉迷藏对不对，出来吧，我认输，我找不到你了，我不要失去你……
——你答应我过的，我考上S大，你就陪我出国玩，你就永远都不要倔了，也不抽烟了的……
——你这么快走了，是不是想去别的地方抽烟呀。奶奶可是不会让你抽的……
眼眶终究抵御不住酸涩，泪水一下子哗啦啦地顺着脸庞流淌。
一年前的她，几乎是疯了的，刨着爷爷墓下的土，光着脚丫，踩着泥，指甲里都是泥土的焦黑。
她想再抱一抱他，她想要再看看他，把他的音容笑貌都烙在眼前，再听听他调侃她的语气，再看看刮她鼻子的模样。
然后呢。
然后，就算她想，爷爷不在，死神不会让人失而复得的。
徒劳。
她的哭声在墨色里荒凉。思念逐字逐句地侵蚀着她，对白也不过是属于不存在的爷爷和她罢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