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也过去两日了,白天闲来无事,师师便携了翠儿一同出去逛。路过宝月斋,突见人头攒动,毫无往日的恬静淡雅,便遣了翠儿去打探情况。
“小姐,小姐,今日有热闹看了!宝月斋的老板今日举办书画大赛,奖品是那杆紫玉狼毫。哼!那老头平时都不肯卖,今日到是大方!”翠儿奋力挤出人群播报着打听到的小新闻。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去试试看,若是赢了倒省了我一笔银子。”这杆紫玉狼毫是李师师几个月前看中的,无论师师出多少银两老板都死活不肯卖,穿越到宋朝后,师师一直都是无欲无求的,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除了这杆毛笔,是自己第一眼便喜欢上的。且不论狼毫上细腻的毛质,适中的软硬程度,单是那笔上触手生温的紫玉也是极难得的佳品,此笔用来画兰竹是再好不过的了,此物她志在必得!
由于是比赛,老板仅仅给了一个时辰的现场发挥时间,也就是现代的两个小时。时间有点紧迫。如果用来画工笔画会略显吃力。非思路特别清晰、笔法特为熟练者不可完成。师师心里现在特别窃喜自己这个未来人的身份。写意画在宋朝并未盛行,而徐悲鸿当年提出的引西方素描采而融之的写实主义,更是这个时代的人闻所未闻的理论。唐朝时所谓泼墨法的大写意也仅王恰一人推崇。今日便用兼工带写的笔法来一挫这宝月斋老古董的锐气。在心里打好腹稿后,师师抬手执了笔蘸了墨,右眉自信地挑起,扫视了一圈或冥思或细描的众人,成竹于胸的开始泼墨洒染,主题嘛,便是徐悲鸿先生的八骏图。记忆画是很难讨巧的,要求笔者对所画之物极为了解,不然很难展现其形态,更遑论神韵了。那幅八骏图,师师临了不下百遍,在这里便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不消一个时辰便已画完。为了标新立异,把当时在宋朝并未盛行的押印题字也落于了画上。
时间到后,宝月斋老板领着一长须老者在各位参赛者桌前驻足,大多数时候老者只是左手背于背后,右手捏须,凝眉摇头,少有眉头舒展的时候,看得出,这次没有什么高手隐于其间。及至师师桌前,老者猛地立了身形,绿豆般的小眼睛突突地瞪着桌上的八骏图,两道精光从眼底迸出,似石化般定在了原地,周围嘈杂的人们也停了下来看向了这里,鸦雀无声的院内,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好!好!好!”长须老者静观良久后才连着叫了三个好。这一叫把众人都吸引了过来,众人见画也都无不较好,其中一个将近而立之年面露赞赏之色的男子颇为显眼。老者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七嘴八舌的众人“实在是别出心裁啊,这马虽仅着黑墨,但浓淡渐变,其风骨跃然纸上,笔墨的掌控也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显累赘,少一分又显瘦弱,匠心独运,实乃佳作,这边角的题字更是点睛之笔,与画中之马相映成趣,好,实在是好啊!”老者感叹时还不忘捋捋须。
“您不是城北的张画师嘛!您还记得我吗?我小时候您来教过我画的。”师师已经认出这老人是当年踉跄出门的张画师。
“你是,那个画了池塘芭蕉图的李师师!”事情虽过了十多年,老画师依旧认出了面貌变了许多的李师师。
“正是小女,师傅近来可好。”李师师出于对长辈的尊敬现行问了安好。
“唉,师傅两字愧不敢当啊,你年少时便画技出众,有今日之成就也是必然啊...”老师傅谦虚地回了李师师。李师师暗暗思忖,这老者是个难得的坦白人,换了别的高辈分的老人,必然又是一顿自吹自擂。这样的人在现代时不是没见过,爷爷的那帮老友里面不乏这类人,拽着个高辈分逮到人就是一顿说教,让人好不头疼,又不能轻易回嘴,怕被定为没家教,丢了爷爷的面子...
最后,那杆紫玉狼毫自然而然落入了李师师之手。老板还专门赠了个暗青锦盒装了起来,想必老板这心头爱割得不是特心甘情愿吧。不管怎样,宝物已经易主了,新主人李师师也必会更加爱惜它的。
李师师亲自怀抱着锦盒和翠儿出了宝月斋,急步向着西街那头的撷芳楼而去,天色已经不早了,再晚了怕李妈妈念叨,又少不得跟她们一顿说教。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李师师。
“小姐,请等等。”来人正是方才看画时面露赞赏的男子,白净的皮肤,并不高挺却细致的鼻梁,薄而红润的双唇,星眸皓齿,温润的眼眉,虽说文雅,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威严。一股无形的精神威压印在了李师师的心头,好一股内敛的王者之气啊。
“请问,先生有事吗?”李师师问完后又细细打量起面前的人,这人身后还跟着一位仆从。仆从略微斑白的双鬓,眼角有细纹,明显是笑多了的鱼尾纹,明明是个中年男人,皮肤却很细腻,喉结也不甚明显,想必,是个太监。而能有太监跟着的人,必定是王公贵族。这些年学来在撷芳楼学的识人本领明显有很大的提升。
“在下姓赵,刚见小姐画技了得,便想与小姐交个朋友,不知小姐可否告知芳名,改日好去府上拜访。”男子拱手而问,虽自称在下,语气却带着傲气,说不定就是个登徒浪子。不愿多与之做交谈,李师师轻踱了步子,远离了对面男子几步,“呵呵,区区贱名何足挂齿,不过是略略懂些纸墨间的嬉戏罢了,我还有事,恕不奉陪,告辞了。”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说完绕开男子绝尘而去。男子也不在意,悠然转身看着李师师离去的背影,眼底带着研判和浓浓的兴味。直至那抹清雅的身影消失不见,男子才淡淡的开口对身后的仆从道:“打听清楚后来回报。”仆从在身后稍稍欠身低头答了声是。男子收回目光,向北街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