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客人,若是无事可以回去了。第一坊现在没空招待客人呐。”他笑着婉拒着。
李琛走到他面前,停下来,“贺兰?”
叫贺兰的男子惊讶的笑起来,手捂着嘴,似乎有人认识自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一样,“客人你认识我呀。”
贺兰面上笑嘻嘻,手却默默移动,摸到腰间的那根棍上。
“羽林卫大将军给司马当门房,可惜了。”李琛看的没错,这身特别的蓝色制服,正是北衙禁军羽林军的衣服。
南衙府兵,北衙禁军,守卫长安城的两大势力。
南衙府兵是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和左右金吾卫的总称。因为总数卫十六,因此又称为南衙十六卫。
李琛所在的右金吾卫,就是南衙十六卫之一。
北衙禁军则是隶属于皇帝的私人军队。说是皇帝的亲兵也不为过。
贺兰是皇帝的亲兵,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司马府?并且唯司马承祯马首是瞻?
李琛看着眼前的贺兰,在这整个案件中一直沉寂都没有露面的贺兰。他是真的无辜,还是迷局的操纵者呢?
贺兰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微笑的面具瞬间开裂,冷若冰霜的警戒眼神看的李琛不寒而栗。
“你想的太多了,想的多的人总是死的快的人。”
贺兰甩棍,朝着李琛就劈下来。
李琛大惊,侧身堪堪躲过,有个念头忽然闪过,“你可知道我是谁?”
又是横扫一棍子,从下往上,正面朝着李琛而去。贺兰不屑的一笑,“金吾卫的黑狗,我管你是谁。”
他果然不认识自己。
小心躲过贺兰的棍子,李琛试探性的搬出了八重雪的名字,“八重雪的人,你知道也敢杀?”
贺兰邪邪的一笑,见李琛已经进入府内,便停下动作。收了棍,他打个响指,司马府的大门便关上了。李琛的周围瞬间多了几个身影。
李琛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突然出现的。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双目失神,眉间一点红点。
李琛大吃一惊,“操偶针!”
贺兰看着他,挥挥手,“想不到八重雪手底下还有识货的人。我还有事不陪你玩儿了。你陪这些孩子玩儿吧。”
贺兰走的潇洒,李琛握剑紧张。
操偶针,操纵的都是死人。人都死了,还怎么把他杀死?更何况眼下的情形,还需要李琛以一敌数十。
那些被操纵的尸人将李琛围在中央,每个人都手持长刀,随时都能将李琛片成肉脯。
李琛叹了口气。他闭上眼,将御锲封龙封住的神力遍布全身,甚至到配剑上。瞬间整个人就被金光包住。
尸人无痛无惧无感。他们像不要命般的,举刀向李琛劈来,上下左右刀光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李琛猛然睁眼,双瞳赤红,仿佛里面有火在烧一般。他向上一抛,将佩剑宵练扔到半空,“去!”
宵练此刻像是有灵魂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在这群尸人中穿梭一圈,又回到了李琛手中。李琛接下剑,从眉间点出一丝神力,大喝一声:“破!”
瞬间,所有尸人自爆成灰,雪一般的纷纷扬扬落下。数十根长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又是操偶针。
李琛握着长钉,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疑惑。他不认识自己,不知道左右金吾卫已经分开,只认识八重雪,所以韦七和沈熊猫收到的那两封信很显然就是他送错的,阿骨是他引金吾卫到司马府诱饵。
捉贼拿脏,眼前一地的长钉证明了这个叫贺兰的人,就是用操偶针让阿骨复活的人,甚至是这次刺杀的主谋。八重雪现在抓住的尸人刺客都有这枚长钉。
但此刻他又有新的疑问。
为何天子亲兵会在司马府?
难道是圣上让他杀太子近侍的吗?
若是如此,又为何大费周章让司马承祯离府?
他刚刚说的“要事”又是何事?
疑问太多,来不及思考,李琛提气,向内院冲过去。
内院的情况也不好。他刚到就听到拆家的声音,还有中气十足的骂声:“贺兰你这王八蛋别跑!”
冲出来的师夜光疑惑的冲贺兰砍下去,却被拦住。他慌张的问:“你什么意思,敢在这里动手?”
贺兰此刻毫不避讳,带着满意的浅笑,“当然是要嫁祸给你,赶在司马大人回来之前。”
李琛吃惊于贺兰的后半句,自己想的不错,阿骨竟然也是他要调走司马承祯的诱饵。可他为何这么做?
师夜光倒是暴躁,直接一刀砍向贺兰,“放屁!你当司马是弱智吗?”
“小心!”
李琛看到一个尸人突然靠近师夜光,悄无声息的扬刀就是一砍。可还是晚了一步,师夜光的手臂已经被砍出一道伤口,鲜血四溅。
贺兰不耐烦的皱眉,这是李琛第一次看到他有别的表情。贺兰拉过一个尸人,抬起它的脸,“你竟然没死,算了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师夜光,你都见过这些人吧,至少是在他们活着的时候。”
这番话竟然赤裸裸的无视了李琛。知道李琛秘密的师夜光慌神看了眼站在便上随时准备拔剑的李琛。但贺兰下一句又把他的注意力喊回去了。
贺兰拉着的那个人,还有周围站着的一群人都是太子府中最精锐的侍卫,“十率。”
皇帝有十六卫镇守皇城,太子有十率宿卫东宫。这些可都是太子的近侍。那些死去的太子近侍竟然都出现在这里。
袭击太子府的是贺兰!
李琛反手掐诀,凝神聚齐,用眉间泄出神力划出道道灵符。贺兰对他的无视倒是给他争取了时间来画这些繁琐又需要大量灵气的符咒。
贺兰此刻只顾着师夜光。他笑着说:“袭击太子府的可是师夜光大人的尸人呢。长安城里除了你还有谁会使用操偶针呢?”
他笑眯眯的反问着,朱唇轻启接下来的话让李琛和师夜光不寒而栗。
“可这才仅仅是个开始,你随后又劫持了太子李瑛,有八重雪将军为证。”
果然,八重雪那个笨蛋从一开始就被他算计到这迷局中了。李琛心中暗骂。所以不管有没有端华遇到阿骨,金吾卫最后都会被拉到这迷局之中,成为牺牲品。
天要下雨,不淋一人,不止淋一个人。
师夜光看到了正在画符的李琛,微微移步挡住了贺兰的视线。他同时也有一个不解,“我?”
“不错,是你,至少是你的身体,”贺兰的眼神忽然变得怜悯,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在先生哪里,还有数不尽的呢。”
师夜光忽然着急大叫起来,“你敢擅自进那个房间,好大的胆子!”说完,他又偷偷瞟了眼李琛。
那个房间里,正常人看到只怕吓也要吓死了。贺兰忽然大笑起来,连声惊呼,“怪物!师夜光你就是个怪物!”
他笑了,笑出了泪水,“我一开始以为我最惨,可我看到那个房间里的东西我才知道,你比我这个太监还不如。师夜光,你就是个可怜虫。是个怪物,哈哈哈哈。”
师夜光的眉微微垂下,没说一句,似乎是承认了。
贺兰忽然正色,“当初我沦落为一个阉人,终日活的黯淡无光。是先生给了我希望,给我了阳光。”
他讲自己的棍子横于胸前,越来越多的尸人聚集过来。
李琛画符的速度慢了下来,身体中的神力越来越难抽取了。他已经分不清身上是凝神耗出的汗水还是天降的雨水了。他无力轻唤着师夜光的名字,希望对方能给他拖延时间。
师夜光定定的站着,没有动静,倒是贺兰还沉静在回忆中。
“我快死了,最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是先生最大的变数,所以我要替先生除掉你。即使今晚杀不死你,明天闯禁宫劫持太子的罪名一样可以至你于死地。”
师夜光忽然开口,“还有这个金吾卫呢。”
李琛想骂人,可惜没力气开口,该死的,有这么出卖同伴的吗。
贺兰嗤笑,“他死,还不容易。”
师夜光挑眉,不置一词。
贺兰接着说:“若是我在成为皇帝细作之前遇到先生该有多好。因此,我最后能为先生做的就是除掉你,以及让皇帝将他从先生那里拿走的东西都还回来。”
他举起自己武器,眼神坚定,说的决绝,“和之前小孩子的游戏不同,我筹谋数月就为今日。今晚带来的都是十率中的顶尖高手,只为杀你,拔刀吧,师夜光!”
师夜光噘嘴皱眉,“喂,李家小子,你好了么。”
“去!”李琛轻呼,瞬间数十张符咒飞向尸人,还有数十张飘到了走廊屋檐和树上。耗尽精力的李琛靠墙坐下,“结节我也弄好了,你放心打架吧。”
李琛话毕,那些符咒瞬间贴到尸人身上,紧接着爆炸声连起,尸人皆化为尘土。
师夜光拍拍灰,“切,看好戏的。”
李琛无力回答,只能挥挥手。
贺兰惊讶,这么多高手一瞬间化为尘土。但此刻他也无暇分心,“师夜光,你今晚必须死。羽林军大将军贺兰氏今日拼死一战!”
“终于说完了么?冗长的遗言。”师夜光也正色,手中的寸许小刀瞬间化为一把比人还高的镰刀——佛骨蛇牙。
相传春秋战乱时,诸鬼横生。蓬莱有恶灵作祟,化为海妖杀人无数。有西方来的高僧用自己身体将其镇压在南海底。历经数百年,海妖化为利刃,刀身镶嵌七颗佛骨舍利,呈北斗七星排列。这就是传说中的南海妖刀,无刃佛骨蛇牙。
贺兰仰头,“我一直不理解,即为‘利刃’又何谈‘无刃’?”
师夜光也不多废话,“能杀人就是利器,你大可亲自试试。”
李琛静静的坐在墙角,将战场让给他们两人。
贺兰为尽忠寻死,死的壮烈,也死的疯狂。他的信仰是司马承祯,是他的先生。他可以为了司马承祯筹谋数月的袭击太子府;可以大费周章的让阿骨复活带走楚国公主,只为了让司马承祯从此事抽身出去;可以为了消除司马承祯的变数而斩杀师夜光,还为此设置连环计,若自己斩杀不成,便用绑架太子的罪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师夜光必死无疑。真真是好计策,也真真是个疯狂的人。
李琛轻叹,只可惜尽忠尽错了。大唐的天下,始终姓李。
贺兰和师夜光的实力不相上下。两个人都负伤累累。可最后,师夜光一刀劈到贺兰胸前,鲜血扬起,贺兰当场倒地。
“先生,贺兰,就此别过。勿念。”
师夜光白了一眼,踢了踢李琛,“李家小子,还起得来吗?”
李琛淡淡一笑,“我是因为谁这样,不扶我么?”
师夜光看了看瘫在墙边的人,认命的拉起他朝宫门赶去。
李琛:“你不杀他么?”
师夜光微微愣神,“他也是个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