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琛匆匆回了薛王府,连向父亲请安都来不及,就直接冲进自己的院子。将门关上,落锁。下人们早就和薛王李业讲了,七少爷回来的时候一身鲜血,脸上还有没擦去的鲜血,活像个阎王。李业吓得带着太医和家丁往老七的院子里赶去。
禁闭的房门内,李琛还未坐下,胸腔里压抑着的那口鲜血再也忍不住了。他脱下沾血的衣服,擦干净了吐出的鲜血,一道火符化成灰烬。身上青紫斑驳,都是战斗胜利的痕迹。取出行囊中的药酒,倒在手中搓热了才往身上擦。这些淤血轻碰便疼痛难忍,此刻李琛死咬着白巾,忍者剧痛给自己揉淤血。肌肉高度紧张,呈现出最完美的线条。双眉紧锁,密密麻麻的汗珠冒出。胸口银色的龙纹活灵活现,张着口,似乎随时要冲出来吞噬一切一样。擦完药酒的李琛仿佛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取下嘴里咬着的白巾,他擦擦汗,换了身干净衣服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脸担心的父亲,还有被一起拉来的太医。他后退一步,拱手作揖,“父亲,我没事了。孩儿回京还没和皇上禀报,还需要进宫一趟。父亲,您看——”他撇撇太医。
太医眼见力贼快,“我看琛公子确实也没事了,我先走了。不耽误琛公子进宫。”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李业也知道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的秉性,就算在不忍,也不便留人。出门送太医了。
先前被巨蟒抽打过的胸口微微发闷,李琛轻咳几声,试图顺顺气。也不顾上其他了,这次被召回京还有要事要做,他急匆匆上马奔向宫门。
另一边,橘领着右金吾卫的兄弟们将千年赤蟒大卸八块,拖回到含元殿门口,抬脚就往东去。那是左金吾卫仗院,而自己隶属的右金吾卫仗院则在含元殿西面。韦七开口:“走错了。”
橘看了看西面,忽然笑起来,“没有,大家平常都是往这里走的。”
自从八重雪当着皇帝的面斩杀了右金吾卫的上将军,连他的副将橘也被八重所伤后,虽然还是叫左右金吾卫,但实际上左右金吾卫均听命于八重雪一人。大家都搬到了左金吾卫仗院办事。右金吾卫的仗院早就是空院一座。这次皇帝又直接派了个世家公子空降做头儿。韦七其实也是不太愿意的。跟不用说,在那夜之后早就成为八重雪心腹的橘了。
橘带着一筐东西进了门,众人好奇的打量着这些还带着血的东西。橘安排人手将东西搬进来,“千年赤蟒可是好东西,虽然半路被司天监的带走了好些,但是蛇胆什么的,我还是拿回来,来给大家下酒。”
“好耶!”左金吾仗院内立刻热闹非凡。喝酒的喝酒,乘机喧哗打闹者也不少。正逢端华吵着要喝二轮三轮的时候,一个气喘吁吁的中郎将跑来,“橘,宫中消息,李琛上将军进宫拜谒结束,正在往右金吾卫仗院赶来。”
听完,橘不离手的扇子就掉了下来,“他,,,他——他是那个——那个基本不见人头儿?!什么时候时候回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院里还没准备好呢。”
“你们这下可惨了。”端华幸灾乐祸的说。
橘一个激灵清醒了,“韦七快带着右金吾卫的人走,喝醉了的扛起来带走。仔细看腰牌,别带错人了。萧云封呢?!”
韦七啐了一口,“看到那小子通风报信的时候,他就已经飞出去了。”
橘和韦七手忙脚乱的带着喝醉的,半醉的,装醉的一路奔向右金吾卫仗院。这一举动,瞬间成为当日奇景,传遍了十六卫。
左右金吾卫,原是北周夏官所属,有武环率下大夫、武候率下大夫等官。皇帝出行时,左右金吾卫负责先驱后殿。同时,左右金吾卫还肩负日夜巡察都城,及警戒之责。隋炀帝时改为左右候卫,所领军士称佽飞。唐初未改。龙朔二年,采用汉执金吾旧名,改称左右金吾卫,设大将军、将军及长史、诸曹参军,与其他各卫相同。以后又是增设上将军,掌宫中及京城日夜巡查警戒。
原本是并立的左右金吾卫,在八重雪那一刀之后,以一种诡异的形式合二为一。年轻一点的金吾卫已经习惯了什么都到左金吾卫仗院去汇报。此刻忽然被老人们召集到右金吾卫仗院,一时之间还摸不清头脑。仗院门口满是迷茫的脸。橘看着这群里脸,一阵头疼。
右金吾卫仗院只有前院还保持着基本的整洁。后院大男人的宿舍,真真是一言难尽。不过王公世子应该不会挤猪圈,橘立刻吩咐先把前院打扫干净。喝醉的全部丢到后院关起来,就说他们已经出去巡街了。
众人收拾中,橘进了前院大厅。萧云封和沈熊猫已经在整理案卷了。他想要帮忙,没想到自己长手长脚的特点此刻却成了致命的弱点,不是磕到灯,就是碰掉茶盏。萧云封莞尔一笑,叫他换了沈熊猫,来爬书架这才解决了他的尴尬。
着急忙慌的收拾完,众人刚想松口气。一身黑衣的李琛便到了院门口。他看了院门,伸出手。躲在柱子后面,还握着抹布的一个朗将就立刻紧张起来,连呼吸都忘了。李琛看了眼柱子,放下手,往里头走去。柱子后面的朗将这才接上呼吸,握着抹布去擦门。他甚至还有点小欣喜,没有被新来的上将军发现。
李琛进了前院,花草齐整,地面干净,的确是刷洗过的。只是少了些人。待进了前厅。桌椅干净齐整,文房四宝一个不少。案卷井井有条的摆在侧厅。侧厅和正厅由一盏神女飞天的屏风隔开。屏风隐约透出后面的那个正伏案看卷的书生人影来。摆放案卷的书架旁站着一个看着书,眼睛却时不时往自己身上飘的八卦青年。
今天真的是事多。还没进城就遇上了千年赤蟒。好不容易脱身又急匆匆的进宫。天子叔叔又催着自己尽快收拢右金吾卫的兵权。不得已,立马就要到仗院先熟悉一下。实在是没精力管这些人的算计。李琛闭眼定定心神,做到正厅的椅子上。
李琛屁股还没坐热,橘便迈开了他的大长腿跑过去,拎着刚从左金吾卫仗院顺来的茶水递过去,“头儿,我一直记着你!这是上好的碧螺春。”
李琛看了眼还没泡开的茶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晃了晃。在橘殷勤的目光下抿了一口,“你就是现任的右金吾卫将军?”
橘放下茶壶,“是的,我就是右金吾卫将军,橘。”他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李琛并有给他机会。
“我是李琛,新来的右金吾卫上将军。我今天来没有别的事,你安排一下,让我和兄弟们见一见。这事也不着急,我先去后院睡一觉。醒来再说。”
“好好。”橘刚想松口气,一听新来的将军要去后院,立刻紧张起来了,“头儿,你不回去的休息?”
李琛想了想,淡淡的一笑,“我在京城没有府邸,目前只能住后院的宿舍。”进金吾卫的多是皇城的官宦子弟,甚至是世家子弟。在皇城里都是有去的人物,自然是想不到自己会将后院的临时宿舍当初落脚处。“我也不住太久,待我找到府邸就搬出去,宿舍也不用特意布置了。”
沈熊猫趴在屏风后面探头捂着嘴笑。萧云封虽然在看书,可握着书的手,却微微抖动。橘真的无语望天,我可不是为了拍马屁才不让你住的,实在是后院已经落魄成了猪圈呀。
“头儿,那个,”橘试图岔开话题,“你,您真的不回去休息吗?端华说九殿下还在催您回去。”薛王李业的第九子李琅琊,人称九殿下。
李琛晃开了手里的碧螺春,这才悠悠然的饮了一口,“端华是谁?”热汤下肚,顿时扫去疲惫。更何况这好茶自己竟是多年不曾饮过了。李琛不由自主的撑着头,盯着杯中的清茶,微微笑起来。
他这副表情落在右金吾卫众人的眼里,顿时变成了似笑非笑即将问罪的邪恶表情。橘吓得手心都开始出冷汗了,抓着衣服,想擦又不敢擦。
听不到回答,李琛疑惑。左右不过是卫里的兄弟,有什么说不得的吗?他抬起头,压下眉峰,略不约的问:“端华是谁?”
橘弯下腰,重重行礼,“左金吾卫中郎将,皇甫端华。”
“哦,原来是皇甫惟明的那个儿子,倒也是个不错的人。我倒是听小九提过。”
还好还好,希望九殿下能给自己争取点时间。橘的汗都要滴下来。
李琛放下杯子,“小九是最善解人意的,他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你去召集兄弟们吧。我先去睡会儿。”他说完,便起身向后院走去。橘立刻跟上,想拦也不敢拦,使劲冲萧云封使眼色。这两人此刻却像瞎了一样,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沈熊猫一脸天真的开口,“橘将军,你的眼睛怎么抽了?”
萧云封领着沈熊猫的脖子就往外跑。橘此刻恨不得给这个一脸天真的二五仔一拐子。果不其然,李琛冷冷的转过头,一脸“真挚”的询问,“要不要给你叫太医?”
叫啥太医啊,使眼色被当成眼抽风?这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十六卫的兄弟都笑掉大牙啊。橘真的是哑巴吃黄连。他忍住打量起上司,怀疑他这句话是故意还是真心的。是故意给自己下马威让自己诚服?还是真的关心自己,想借此机会收买人心?不过怎样都无所谓了,那一刀自己,自己的效忠的只有那位强大到可怕的大明宫花——左金吾卫上将军八重雪。可惜,橘想多了。李琛不过是听到沈熊猫那句话之后随口问了一下,就像在岭南时那样。
二人同行,心思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