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是答应过,确保越王平安无虞!我与妹妹,也是因为大人这番承诺才来到吴国!若是大人不能兑现诺言,那么,恕小女无礼,妹妹是不会跟了您的。俗话说,有凭有据,方能论事理!大人,口说无凭,您什么时候拿到吴王对越王的赦免诏书,妹妹就什么时候跟了大人。两相公平,您觉得如何?”红裳姑娘虽然说话温柔,语气却不容置疑。
伯嚭望了望碧裳姑娘,赦免诏书以后再说,他眼下直想要怀中美人,便一口答应了她。碧裳姑娘默默退出房,很快,屋里传来姐姐蕊红娇喘声息。她知道,这也将会是她的命数,逃脱不掉,想到这儿,怜如悄然落泪。
夫差得胜还朝,延陵守将解冷前来辞别。夫差与这位得力干将惺惺相惜,他亲自将解冷送至城外,望着他脸颊的一道伤疤,说道:“你替寡人守着延陵就可以,不必随寡人出征。”
解冷勒住马缰道:“末将知道军中人才济济,英勇善战者众,远在末将之上。末将惟愿做大王胄甲,护大王周全。以后,不管大王到哪里,末将定寸步不离!”
夫差感动不已,与他郑重话别。
解冷扬鞭急驰,马蹄声悠然飘在绵延青山之中。夫差与叔雍掉转马头,返回城中。报完父仇,一切按部就班进行着,每日上朝、下朝,有时巡视军营。不知不觉,又到了季子忌日。夫差与藤珍来到姑苏江畔。藤珍祭拜完公主,知趣地与叔雍退至远处。
夫差将一盅祭酒洒入江水,看着酒水与江水融为一体,缓缓流逝。夫差心中并没有往常的伤怀,他甚至有些畅快,心情由衷而发。“季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终于报仇了!”夫差喃喃道。
“这三年来,寡人第一次这么高兴!”夫差嘴角情不自禁上扬,看得出,父仇不再成为他的负担。
“要是你在世,该多好啊,真想看到你高兴的脸,那么清澈,没有一丝矫作!”夫差又往江中倒了一盅,“我想,你在天上,当然能看得到,也一定会替我高兴的!”
“父王遗愿已经达成!接下来,我可以做想做的事了。中原,一直是我们未曾去过的地方。从前,都是由近水楼台的晋国把持着。现在,他们也该听听寡人的声音了!”夫差双目凌厉,冷峻的面容下藏着巨大的迸发力。
江边的天空格外疏朗,几只掠食的江鸟飞时落,藤珍望着岸边孤寂的夫差忧心忡忡,她害怕此次又将大病一场,让她大感意外的是,夫差回宫后神采奕奕,丝毫无生病迹象。藤珍一颗悬着的心,随即悄悄放下。
伫萝村,一如往日平静。村口的溪头,一男子步履匆匆,他向村民打探郑离将军府邸,得知方位后,直奔郑府而去。他到达郑府,抓起府门上的铜环叩击,家仆阿新开门询问道:“您找谁?”
“请问,这是大统领郑离将军府上吗?”男子问道。
“正是。”阿新回答。
“在下乃郑将军麾下副卫权龙,有要事面见夫人!”来人言道。
“将军请!”阿新恭敬道。
“多谢!”阿新将权龙让进中堂,并上了茶水,道:“将军稍候,小人去请夫人!”
“有劳。”权龙欠身道。
不多时,郑夫人与小姐急匆匆来到中堂,看见权龙忙道:“老身见过你,是老爷帐下的……”郑夫人一时想不起名字。
“末将权龙,见过夫人、小姐!”
“对对对,你叫权龙。”郑夫人说道,她见报信的换了人,心里有一种不祥预感。郑夫人强抑慌张,问道:“老爷可好?”
权龙神色一暗,低沉道:“夫人,末将奉文仲大人之命,前来探望夫人、小姐!”
郑夫人心中一沉,顿时擅着声问道:“老爷到底怎么了?”
权龙悲伤地说:“吴王夫差率精兵,一路攻至夫椒,城破兵败,溃退之际,郑将军为救大王,不幸被敌军射中要害,以身殉国!”
“老爷!”郑夫人悲痛万分,泪如决堤。
“爹爹……”郑旦伤心欲绝,母女俩泪流满面。
权龙不知所措,想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哭了许久,郑旦逐渐止住眼泪,抽泣着问道:“权大哥,宗衍大将军、宗淼将军可曾受伤?”
权龙不敢直视她,垂下头说道:“宗衍大将军早在决战前就殉职,而宗淼将军在郑将军受伤后,执意搭救他,可一马驮不动二人,所以,被吴军追上,也被杀害了……”说到后面,权龙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清。即便如此,仍无比清晰地落在郑旦耳中,这一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无数个日夜的憧憬,在这一刻,破灭得干干净净!
郑旦身子一软,重重摔倒在冰硬的石地面。
“郑小姐,郑小姐……”权龙顾不得礼节,急忙将她扶住。郑旦木然倒在檀椅里,眼泪止不住得滴落在黑紫木上。
权龙从包袱里取出一方锦帛,轻轻地跟郑夫人说:“大王为保越国,忍辱负重,与王后齐赴吴都为奴。临行前,特意交待扶同大人,厚葬三位将军!”他将锦帛递到郑夫人面前:“这是大王对郑将军、宗将军的嘉奖诏令,宗将军族中无人,闻郑家与宗家世代交好,劳请夫人一并收好。”
郑夫人茫然地接过来,捧着诏书,好似捧着夫君魂魄,她双手颤抖着,哭泣道:“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用呢?”
“夫人、小姐,请节哀!这场仗,死了无数人,能得越王诏奖的,除了郑将军、宗将军,就只有灵姑浮将军了。战场死伤在所难免,比起那些碌碌无名的将士,郑将军已经十分幸运!”权龙黯然道。
“他们的后事办了吗?”郑夫人哭问道。
“夫人放心,三位将军的坟墓就在夫椒城外,依国礼下葬!原本想接夫人、小姐见最后一面的,但是越王被吴军解押回姑苏,朝政繁乱,顾不上周全了,望夫人、小姐体谅!”权龙解释道。
郑夫人明白,越王一走,整个越国失去主心骨,活人都顾不过来,哪管得上死去之人!
郑旦不相信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失魂落魄地自语:“爹死了?淼哥哥死了?”突然,她发疯似的往外跑,边跑边大声叫喊:“我不信!我不信他们死了!我要去王都看个究竟!”
郑夫人担忧女儿,急忙吩咐:“快!快拦住她!”
权龙赶紧跑着将郑旦拽住,不停地劝阻:“郑小姐,他们真的不在了!”
郑旦拼命想摆脱权龙阻止,嘴里哭喊着:“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他们不在了!”她急欲挣脱,拳头不停落在权龙身上。权龙顾虑她身份,只得默默承受着。
郑夫人虽然悲痛,但仍存理智,她见女儿哭闹不停,喝止道:“郑旦,住手!别丢了你爹的颜面!”
郑旦被母亲一声斥喝,清醒一些,她不再闹腾。权龙便将手松开,郑旦身子一软,着点摔倒,权龙急忙扶住她。郑旦面无表情地回到堂中,神情呆滞,无一丝活气息!
郑夫人强忍悲痛,含泪劝慰道:“旦儿,想开些!你这幅模样,爹与淼儿在天如何能安息?快别哭了,啊!”
一旁的权龙不知如何安慰,惟有默默守候着。
自从获悉父亲与宗淼的噩耗,郑旦一病不起,汤药不进,整个人一天天消瘦下去。郑夫人心急如焚,夫君战死,女儿要是再出意外,这可让她怎么活啊!她寻遍医士,甚至不惜动用人情,从王城请来名医斗百为女儿诊治。
斗百诊治完摇头。
郑夫人着急道:“百医士,您可千万救救我的女儿,老身不能没有她!”
斗百沉吟许久道:“夫人,非是老朽不肯施救,实在是小姐心如死灰,弃命厌世,非药石可为啊!”
“这可如何是好?”郑夫人心急如焚,她央求道:“百医士,请您务必再想想办法!”
“心病还需心药医!老朽开些安神定惊之药,让郑小姐先睡上一觉。其他的,老朽实在无能为力。或许时间久了,小姐慢慢淡忘尘事,自己走出来也说不定!”斗百叹息着道。
“希望如百医士所言!”郑夫人提心吊胆,深怕女儿缓不过来。
送走斗百,郑夫人连忙让人将药煎好,送到郑旦闺房,连哄带骗让她服下。百医士果然医术非凡,郑旦服下后,情绪稳定,沉沉地睡去。望着郑旦熟睡的面容,心力交瘁郑夫人总算稍稍缓和,她给女儿掖好被角,方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女儿暂时安定,她要去看看年幼的儿子郑毅,郑旦与郑毅相差十岁,幼小的他,尚不知父亲的去世意味着什么,他只知晓爹爹是厉极害的将军,此刻正缠着仆人当敌人,他来消灭敌人呢。郑夫人望着天真懵懂的儿子,心里燃起希冀,儿子是郑家血脉的延续,她要好好扶养他长大!
郑旦服了一段时间药后,情绪稍微稳定,至少不会大哭大闹,虽然她的身子仍然疲乏无力。丫环凤儿体贴地扶她斜靠在床榻边,郑旦让凤儿打开窗,窗外的天空,澄澈明净。窗檐下,画眉在笼里跳上跳下。郑旦鼻子一酸,落下泪来,这画眉是宗淼送给她的,看到画眉,情不自禁地想起她的淼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