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抬手去捂脑袋,还是慢了一步,只好扬起脸嬉皮笑脸的说道:“师娘……”
之前山没塌,石头没崩,那都是菩萨保佑。好容易不用再提心吊胆了,这凌云竟又不老实起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大庭广众,小王爷的面子还是要顾忌一下的,不能张口就骂。张问心耐着性子,和颜悦色道:“小王爷,不是让您留下休息吗?怎么又跟来了?”
凌云从她手中那回帽子,稳稳妥妥的戴上,还正了一正,气吞山河的来了一句:“此番擒贼,如何能少得了本小王?”
凌云不知跟谁学的,没人的时候就插科打诨,威逼利诱,死缠烂打。有人的时候,就道貌岸然,人模狗样。别说,这小晋王的架子一端起来,还真的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时间不能再耽搁下去,张问心就让人拿了一副轻便的护甲过来,塞给凌云:“穿上。”
凌云的气焰一下子矮去了半截:“为何?”
“刀剑无眼,小王爷身份尊贵,把它穿在里面,更加保险一点。”
张问心摆了摆手,立刻就有几个官差过去,七手八脚的给凌云穿上护甲,又将采石场的袍子披在外头。再轻便的护甲也不会很薄,凌云的体态顿时臃肿了不少。
队伍重新开拔,赶到采石场,就有留守的人打着火把,迎上前来:“你们刚走不久,又有一个兔崽子往那边跑了……怎么样?这边的人抓到没有?”
张问心帽檐压得很低,没有说话,只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推到了跟前。
这人拿火把照了照,披头散发的也看不清脸面,而后就抬腿一脚踢来:“怎么不跑了?……我让你再跑……”
这人一脚下去,却是踢了个空:“呦呵……还敢躲……”
正要再踢,常四手里的大刀已经逼上了他的脖子。这人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脸来:“你们……”
张问心冷冷一笑,说道:“把人都喊过来。”
这人的一句话此时才说全了:“……你们究竟是谁?”
常四狠狠的踹了这人一脚:“喊人!还要大爷教你不成?”
这人此时方领悟过来,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不好了!快来人啊……”
十几个打手纷纷亮出武器,打着火把,气势汹汹的跑了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及至近前,火光的照耀之下,才发现这一伙并非自己这边的人:“你们是谁?敢来我们这里撒野!可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两个人抬了一张石椅过来,张问心稳稳坐下,轻咳一声说道:“哦?我倒想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有个膀阔腰圆,比所有人都高了大半头的人站出来,说道:“我们东家的名号!说出来吓死你!工部尚书卢尽忠卢大人,是我们东家的亲娘舅!识相的,就放了我们的人,赶紧滚蛋!否则……哼哼!到了阴曹地府,莫怪爷爷们心狠手辣!”
采石场的东家常四已经查过,诚如这大汉所言,的确与工部尚书沾亲带故。但此时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张问心正襟危坐,不动如山的继续装大尾巴狼:“这真是阎王爷不在家,魑魅魍魉都出来装神弄鬼来了。不过区区一个尚书,竟也敢妄称大人。哼!公门里的那些酒囊饭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倒要看看,今日是谁先去见阎王!”
不止凌云常四,这话把龙武军都听得后槽牙一酸。不过还是忍着没笑,齐刷刷的将武器亮了半截出来。
采石场的打手一震,纷纷往后退了一步,那大汉亦没能免俗。不过他本来就站的靠前,此时依旧是在最前面。
大汉眼珠一转,抬头抱了个拳:“原来是道上的兄弟,不知……”
张问心理理衣袍,不紧不慢道:“无量山,青龙寨。今年雪灾,北边的日子不大好过,来贵地借几个银子,过年……好包顿带馅儿的……”
那大汉的身后,有人悄悄嘀咕起来:“无量山三十六寨,寨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我们……”
也有人纳闷的摇头:“青龙寨……好像没听说过……不过无量山离咱这里六百多里……”
“无量山三十六寨,你哪儿能都听说过?”
“这倒也是……”
银钱的事,这些打手做不得主,便派了个人,去找主事的出来。
主事的头发也顾不得梳,歪着脑袋拎着袍子,一路小跑了过来:“各位当家……各位当家的远道而来,在下不曾远迎,真是失敬,失敬……”
主事的看看被刀架着的那人,又瞅了瞅这些土匪身上的衣服,一下就明白过来——自己这边的人,已有不少落在了人家手里。当下将腰弯得更深,摆手招来身后跟着的人:“些许银子,不成敬意,还望大王您笑纳……”
主事的揭开木盘上的红布,现出摆的整整齐齐的二十锭银子。
常四不满,凶巴巴的喝了一句:“打发叫花子呢!你们十几条人命在大爷手上,就值这二百两银子?信不信大爷把他砍了……包饺子!”
他这一喝,手里的大刀也跟着抖了两抖,将被挟持的那人吓得鬼哭狼嚎。
张问心抬手制止了常四,淡淡扫过一眼:“知道不成敬意,还不再去拿来!”
主事的犯了难,支支吾吾道:“大王……不如,您开个价?”
张问心漠漠的伸出一根手指。
主事的咬了咬牙:“一千两?好。小人这就去取……”
这时,有个下属猫腰上前,到张问心座前耳语道:“大人,那些被困的劳工,已经尽数救出去了。”
“等等。”
张问心将那主事的唤住,又对自己人低语道:“伤亡几何?”
这边不曾听到任何动静,想来己方的奇袭相当成功,这个伤亡,主要问的是敌方的伤亡。
下属道:“杀了三个,生擒了五个。我们……还有被他们劫来的那些劳工,无一伤亡。”
“那些白天逞凶,晚上睡觉的呢?”
“都埋伏好了。”
张问心点点头,示意他站到一边。戏至此处,自己没有了后顾之忧,也没必要在拖下去了:“区区一千两,这一来一回的,弟兄们车马费都不够。”
主事的哭丧着脸:“那是……一万两?”
一千两这里勉强还能凑够,一万两……问东家去要?那是绝无可能。
张问心阴恻恻的笑了一笑,狮子大开口:“一百万两。”
这就不像是抢劫,根本就是找事儿了。
主事的料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数:“你……”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张问心抬手一挥:“全都拿下!”
凌云掏出一支烟花,放上半空。
烟花绽开,四围的山头上忽然冒出无数火把,开弓搭箭,将采石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另一边的埋伏着的人马破门而入。将采石场中的败类一网打尽。
山路艰难,夜里尤其危险。
那些被解救的劳工并未走远,因为体力原因,也走不远。现场肃清之后,张问心命人将伙房里的东西全搬出来,就在空地上架起炉灶,满满的煮了好几口大锅。
香味一路盘旋,漫山遍野。
小老实烫得眼泪直流,一边往嘴里塞着鸡腿,一边忙里偷闲的说道:“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小麦子嘴巴被占满了,说不出话来,只不住的点头。
凌云这两天饿得潜心贴后背,十几年积攒下来的那些出息,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咕咕咚咚一连咽了几下口水,终于忍不住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也拿了个碗去排队。
吃饱喝足之后,天色也渐渐的明朗起来。清点了人数,大队人马就浩浩荡荡的往山外走去。
行至半途,有个乞丐突然问身旁的同伴:“咱们那个屋,有几个人来着?”
他的同伴用力想了想,说道:“十几二十个吧,横竖过不了几天,就会走一个,来来去去的,谁记那个?”
先开口的那人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拿不准,嘴里嘀咕道:“不对,不对……昨晚睡觉前我记得……应该是二十一个,可是刚刚出发前……怎么成了二十二个?”
这人一边嘀咕,一边转身往后看去,正要问问后面的人记不记得数,他转身有点着急,差点把后面的撞上,还未开口,就看到这人猛一抬头,现出一张白胖富态的面孔。
前后两人同时下了一跳。
前面这人喘着粗气:“是……是……”
身旁的同伴拍了他一巴掌,这人才把噎住的话说出来:“……是胡掌柜!”
同伴定睛一看,紧接着高喊了一声:“胡掌柜跑了……”
在他喊话的同时,胡掌柜已经反应过来,两步冲到路边,将一个龙武军小兵拽下来,自己爬上马背,调头往山里跑去。
“有人跑了!”
喊声惊动了更多的人,几个军士慌忙开弓搭箭,奈何山中乱石嵖岈,草木林立,胡掌柜时隐时现,几下就不见了人影。
张问心拨转马头,追了过去。
凌云见状,也随之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