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心就与他理论:“锁门干什么?这是我的屋子。”
“从今天起,这是我们的。”
慕容熙郑重其事,握起张问心的手,四目相对:“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所误会,我不想因为这个误会,错过我们的一生一世。问心,我告诉你……”
这时,只听门板被敲得擂鼓一般,同时有人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慕容熙不得不暂时打住,开了房门。
小麦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仓惶说道:“刚刚我哥在后院杀鸡,杀了一半,鸡飞了……”
杀了一刀的鸡飞了,这是很常见的,并非一件多么好玩的事。但张问心在屋子里闷得狠了,别说那么大一只鸡,一只虫子都能让她倍感稀奇。
当即摩拳擦掌的,随小麦子往后厨走去。
想不到换了个房子,日子依旧过得鸡飞狗跳的。慕容熙功亏一篑,垂头丧气的,也赶紧跟了上去。
离着老远,就看到伙房屋顶上站着只鲜血淋淋的鸡,小老实笨拙的举着一根竹竿,不知是在赶鸡,还是在耍把式。
张问心一路走来,已经有点力不从心。躺了这么多天刚能下地,可能是一下子耍的太开了,举手投足之间,就觉得伤口隐隐作痛,还有点头晕。
捡的一枚石子,迟迟没有办法扔出去。
慕容熙接过小老实手里的竹竿,一杆子就彻底敲断了鸡脖子,将其从屋檐上打落下来。
小老实小跑着去捡了沉甸甸的鸡,招呼小麦子去倒热水。
慕容熙抱起张问心,边走边道:“是不是又疼了?先回房休息一会儿,等饭好了再起来吃。”
张问心苍白的摇了摇头:“没事儿,我能走回去。”
慕容熙也不好拆穿她,也不能跟她赌气,就道:“不用试,我信。”
大半个时辰之后,张问心用汤勺捣着炖的软烂的一块鸡腿:“炖汤炖汤,就知道炖汤。早知道活过来就是为了吃这个的,我还不如到了那边给你们托梦,做好吃的祭品给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吃了点没什么滋味的肉,又喝了点味道挺淡的汤。张问心用大勺在汤盆里搅了一搅,又捞了两捞,突然就发起火来,一指小老实:“这里的鸡,为什么只有半只?”
小老实冷不防被她拆穿,吓得一个激灵:“啊?”
张问心把鸡骨头捞起来几块,摆在他面前:“我就知道,另外半只,一定是被你俩做成了别的,躲在厨房偷吃!难怪每次吃饭都不见你俩,见了也是懒得动筷子……”
小老实低头不语,小麦子却端起饭碗,借往嘴里扒饭的掩护,偷偷向张问心使了个眼色。
张问心突然间福至心灵,把大勺放下,一屁股坐了回去,收场道:“哼,就知道吃!”
饭后,慕容熙关果然搬来了一床被子,一丝不苟的给自己安置出一片天地。
张问心晚饭刻意留了肚子,此时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循循善诱道:“夫君,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不必这么着急搬过来,大可安安稳稳的选个好日子……”
慕容熙道:“我查过黄历,今天就是。”
“是吗?”
张问心眼珠一转,又换了一计:“那……早点睡吧。”
闭着眼睛躺了一阵,听着外面打响了二更,张问心便悄悄起身,灯也没点,偷偷溜了出去。
借着天光,摸到后厨,一阵翻箱倒柜,却死活没找见剩下的那半只鸡。张问心气喘吁吁,觉得自己真是馋虫上脑,什么当都上了。但是——小麦子这个丫头,一向比小老实还要老实。小老实或许能干出骗人的事,但是小麦子,是绝不会骗她的。
难道……藏在稀奇古怪的地方了?
真是,这个时候,还玩什么猜谜。
张问心腹诽了一句,用灶膛里柴禾的余烬点上蜡烛,想出几个犄角旮旯,正要再次开找,突然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
打眼一瞅,就见慕容熙端着个热气腾腾的盘子,站在面前:“在找这个?”
张问心点了点头,尴尬的寒暄起来:“是啊,我找点吃的。真巧啊,你……晚饭也没吃饱啊?”
凡事有利就有弊。
有些东西控制得太死,难免会造成今天这种阳奉阴违的局面。倘若因此再吵架生气,或者夜不能寐,反而会带来更大的不利。
慕容熙一番权衡,长叹了一气,将盘子放在木桌上,递过去一双筷子,叮嘱道:“就吃一口,不可多吃。”
“谢谢夫君!”
张问心夹起一筷子,先给慕容熙塞进嘴里:“来,你也尝尝……”
接下来的局面,很难收拾。
因为有些东西,它本来就不是吃一口就能停下的。不是每个人都能严格的控制住自己。
张问心死乞白赖也好,撒泼打滚也罢,总之是吃了大半盘子下去。
至于另外半盘,其实也没剩下。
因为劝到后来,慕容熙发现,处理这样的纠纷,与其光动口,不如也动手。干脆跟张问心抢了起来,直到盘子里一块骨头都不剩下。
这处宅子处在繁华与宁静之间,打开门,可车水马龙就在百步之外。关起门来,就是世外桃源一般的日子。
张问心是个很闲不住的,除非天底下真的没事,否则的话,她根本不可能躲在家里装聋作哑。
度日如年的又休养了几日,便打算趁着慕容熙出门,偷溜出去。
因为心里有鬼,张问心这一天便格外殷勤,又是帮慕容熙擦脸,又是帮他穿衣,慕容熙出门的动作稍微慢一点,她都恨不得补一脚过去。
偏偏慕容熙还故意拖拖拉拉:“这件颜色有些深了,不如换前些日子新做的那件……”
张问心急着打发他出门,信口胡说道:“那件料子太薄,今天有风,夫君你穿这件正好。”
“有风吗?”
慕容熙望望门外晴空之下,一动不动的树叶:“风在哪里?今日太阳倒是不小。”
张问心也觉得如此,但是换来换去太过麻烦,就坚持道:“一会儿就刮。多穿点总是不会错的。”
两人拉拉扯扯的走到前院,就见大门口自行走进一个人来,这人进门之后,鬼鬼祟祟的四下里张望了一番,似乎不大认路的样子。打眼看到两人,才终于放开步子,行至近前:“慕容大人,张大人……”
印象里,张问心从未见过此人。
慕容熙却几步迎上前去,彬彬有礼的寒暄起来,其实心里很是发虚:“周公公,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周公公将手里的锦盒奉上:“这是渤海国进贡的千年的人参,陛下担忧张勋卫的伤势,特意派老奴前来探看。”
张问心接过谢恩:“多谢陛下鸿恩。其实……我已经没事了,劳他老人家惦记,真是罪过。”
周公公一笑:“是吗?当真没事了?”
话音落地,不等慕容熙反对,便自怀里摸出一份折成几折的圣谕:“实不相瞒,老奴今日前来,是为了两件要事。这第一件,是探望张大人的伤势,第二件嘛……”
念完圣旨,周公公便坐上等在外面的马车,匆匆离去。
可这圣旨里的消息,却让张问心久久无法接受。
——常安坊周巡使一家七口,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案发至今,已经七日。由永嘉府少尹郭严亲自查办,疑犯抓了几百号,但案情不仅没有明朗,反而一塌糊涂。
“起来吧,地上凉。”
慕容熙上前去扶她,反被一把推开。毫无疑问,张问心对这些日子以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偷来的世外桃源万分悔恨:“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老实从后院里溜达出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的道:“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张问心连他也一并捎上:“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周大人对我恩重如山,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也不顾旁人的劝阻,夺门冲了出去。
小老实一头雾水,看看慕容熙,猜到:“难道……她知道了?唉,我就说……”
慕容熙打断了,跟着跑出门去:“别说了,我跟去看看。”
自打搬了住处,张问心还是头一遭出门,对周围的大街小巷很是生疏,只认准了常安坊的方向,便往拿表跑去。很快,就被随后赶来的慕容熙拽上马背:“我带你去。”
张问心挣了一挣,没有挣开。想到自己也不认识路,就由他去了。
春意正浓,巡使衙门的后宅中却是一片落花流水,凄惨萧瑟,七口新崭崭,黑沉沉的棺木次第排开,铺天盖地,惨不忍睹。
仓促布置而成的灵堂里,常四一边将纸钱投进火盆里,一边抹着眼泪:“大人,您生前日子清苦,死后……卑职给您多烧些纸钱,黄泉路上,您一路走好……”
张问心直接越过了他,带起一阵微风,满地的纸灰四下乱飞,将常四吓了一跳:“什么人……”
灵堂正中,周巡使的棺材被人用力推开,张问心望了一眼,终于泪落如雨。
有些消息,听到之后,明明知道它就是真的,却偏执的不愿相信,直到——不见棺材不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