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手拉手走过一处拐角。
明月:“刚才看在世子的面子,我勉为其难没有驳斥你,你不要蹬鼻子上脸哦!”
小白停下脚步,歪头看她:“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明月眉毛一竖:“那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把我赠给你?我是物件?”
小白笑微微,迎上她的目光,月光下,男子轮廓朦胧似镀金描银,桃花眼晕开层层迷雾光晕,明月被炫得倒退了几步,他却迎上几步,她欲再退,手下摸到粗糙的墙面,咽下口口水:“干……干嘛……”
明明是她在质问,怎么此刻倒觉得理亏三分。
小白走近,手臂在墙上随意一搭,正搭在她肩上一寸处,沉榆香飘来,明月有点晕乎乎。
“你自然不是物件。”他的眼神压下来,深黑明亮,映着她的眼,“不过……不管你是什么,都是我的,无疑。”
明月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嗯,病得不轻……”
手刚贴上那白皙的额头,头脑不知怎的一晕,被对方握住。
“怎么了?”他急切问。
“刚才一瞬头晕。”她皱着眉,摇了几下头,“没事,现在感觉好多了。”
“没事就好。”他面露笑意,掩藏了眸底深暗的颜色,“走吧,回去。”他直身,调转,径自缓慢前行。
“去哪?”她抬头,月色下,他的背影模糊,似乎有一丝颓然。
“克己苑。”回应的声音沙哑。
“我可没说同意呢!”她在身后囔囔,稳了稳脚跟。
“哦?那你跟来干嘛?”语气与平日无异,仍然是调侃戏闹,却又有些和平常不一样。
“我……”她刚迈开的步子一停,“我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暂时留下帮你医治!”她理了理长裙,踩上月光投下来的那人长长的剪影。
身后有人偷笑。
她豁然转身,笑声立止。
“笑什么?”她继续走,看也不看跟上来在身边小步趋着的田汶。
“没……没什么……”田汶决定再不多嘴。
“嗯?”她一转头,眼神像下刀子。
公子的眼神已经是他见过凛冽傲然的了,平时姑娘都是笑盈盈,他倒是没发现,这一声“嗯”之下,这位姑娘的眼神凌厉中有隐隐寒意。
田汶打了个冷颤。
“我若如实说了,姑娘别生气。”
明月收回眼中的刀子:“你说。”
“我……是笑姑娘和我家公子一样,都是煮熟的鸭子——只剩嘴硬!明明是关心吧,非要说得是迫不得已,今日公子去主上那里论道,半日没见姑娘,等不及的就要来跃兰轩了,我见姑娘也一样,明明是想住在克己苑的,还非要寻思个莫须有的理由……”
“嗯——有道理——”明月拉着长音,睨着垂头偷笑的田汶,“——才怪!”
“啪”,一卷竹简落在田汶的后脑勺上,他一捂,抬眼,一脸痛楚,怎么出门时候没注意姑娘带着竹简呢。
“田汶啊,你是不是瞎了眼,谁和那人一样!”竹简敲在自己掌心,一下一下。
“再说这样的瞎话,小心罚你的饭。”她语气温和,笑里藏刀。
田汶陪笑:“姑娘,我得提醒您,以您现在的身份,可是无权处置文昌台中任何一人哦。”
她一副恍然大悟,竹简轻轻搭在自己的额前:“你说的对——但——你猜——你主子有没有这个权呢?”
她微笑,一转身,悠然走远。
田汶在后,露出苦情一张脸,看来姑娘不仅在嘴硬这方面和主子有十分相似,在欺负我这件事上,也是出奇的一致……
“不是说了不生气的嘛!”他无辜嘟囔,继续跟上去,脑子已经飞快转开,开始思考接下来几日克己苑的一众事务和安排。
“要收拾间像样的客房,采买准备顾念需要的药材,问内务官请些女子的缎料,不不不,内务官怕是不能给,嗯,还是出去买,姑娘还需做几套衣服,样式得素雅些,可不能太浮华,还有女子胭脂水粉,佩戴首饰,这姑娘若是长住,还得有人守候啊,寻谁去贴身服侍呢,那就阿珍吧,她办事还算妥帖,可公子身边没了得力的婢子了啊,哎,瞧我这脑袋,光想着姑娘,怎么公子的事情一件也安置?公子刀伤的常用药要备好,还要给公子准备礼单,世子忽和二公主的婚事一成,各家都得送上贺礼,哎呀呀,就公子这点采邑,怕是一番花销下来,又要见底了,唉……”
他一路叨念到出神,头也不抬,也没注意前面的明月已停下脚步,一脚踩在她鹅黄的裙裾一脚,一声闷响,脸朝下,愣愣摔去。
“你刚才说什么?”
田汶爬起来,地上有一星血迹,他最怕血,此刻神情恍惚,眼中是漫天星际,听见耳边人问他话,也是懵懵然:“给公子准备礼单……”
“不是这句。”明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子的花销见底……”田汶眼前一阵黑。
“不是这句。”她语气急切。
田汶努力回想:“世子忽和二公主的婚事一成……”
“你是说……齐国……文姜公主?”她眼睛瞪得如月,淡眉斜斜挂于月上,惊现愁容。
“还能有哪个二公主……姑娘……我……”眼前的黑扩大、拉长,鼻窍中充斥腥甜的味道,“……见血晕……”
“糟了!”明月一拍大腿,拔腿就走,走出几步,觉得方向不对,折回来,重新往跃兰轩的方向跑去。
咦?地上趴了个人,方才怎么没注意,田汶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田汶,你如何了?”她蹲下正要查看。
“姑娘……”那张脸抬起来,鼻孔狰狞着血迹,眼睛一副想睁不敢睁的样子。
明月从袖子里丢出一条麻帛:“你只是摔了鼻子,留了点血,擦一擦,无大碍,别再趴着了,趴久了地上寒凉。”
田汶正心暖,突然觉出哪里不对,这这这,不是我想趴在这儿的啊,是我见了血腿软腰软肩膀软,我起不来啊!
他接过麻帛,擦了擦,下意识又拿到眼前看,一片鲜红,身子更软了:“姑娘你……方才……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明月表明凝重:“听到了,你说你家主上要将二公主许配世子忽,怕是世子还不知,所以我要再回跃兰轩。”
她轻轻拍拍田汶的肩膀:“我先回去一趟,你也不要再趴在这儿了,快快起身,回克己苑跟你主子说,我晚点再去。”
她起身匆匆融化进月色,留下田汶以一滩烂泥的诡异姿势趴在原地,声音里带着苦腔:“……我是说……我见血晕呀……”
明月走回来,远远见姬忽斜倚在门廊柱子上,月色清辉下,那身影孑然独立,肩背有那么一丝松垮。
一怔,明月没有再进去跃兰轩,她想到忽哥哥曾说过的话,他是世子,婚姻大事全凭公父做主,陈国亲事尚在商议之中,还未有定论,且小小陈国,根本无法跟泱泱大齐同日而语,与齐国结亲,于郑国是百利无一害,郑公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
她走在去克己苑的路上,内心纠结,婉儿姐姐明明已经中意忽哥哥,忽哥哥对婉儿姐姐虽然没有明示什么,但方才,跃兰轩前那身影,手指在腰间摩挲的,正是婉儿姐姐常为他研漆墨时用的小研石,婉儿临行匆忙,也许没有留下什么物什,忽哥哥也一定是倾心婉儿姐姐的,否则哪个贵族男子会挂个研石在腰间?
公侯贵胄,不得已之事十有八九,要如何才能博得这仅存的如意一二事呢?
明月叹气。
黑暗中,袭来一丝凉风。
“何人叹气?”不知从哪里传来比那凉风还要冷的声音,明月一哆嗦,脚下一滑。
“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