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草鞋麻衣少年、厉圣源与三只白胖小子驱赶下木船,中伯挥袖收起了木船,既要远离圣元王朝又要绝对安全,他暂时想不到比这茶酒古城更合适的地选了,厉圣源大致猜到了中伯心里的算盘,当下大喝一声:
“中伯,既知我家里有难,你身为厉家家仆,当为厉家分忧解难,我身为厉家家主之子,也应与厉家共存亡同进退,哪有袖手旁观等着看戏的道理,我以厉家下任家主的身份命令你马上将我送至寒山郡,你若不想搅进这场战争,之后你可以独身去往无涯洞告诉牛青山一声,我厉圣源不愿寄居他人篱下!”
这位厉家小少爷估计是生平第一次发脾气,神态语气过于生硬,一旁的钟囚看得忍俊不禁,在他看来倒像是一个孩童拿不到父母手里的糖果,故意与父母撒泼赌气。
厉圣源瞪了一眼想笑却又不笑的草鞋麻衣少年,他不是在开玩笑,这次脾气发得很认真。
那个地方有几个他至死也放不下忘不掉的人,厉青岩,一个在棍棒中教他大道理的人,他平时里非常不情愿叫其为父亲,所以自懂事起至今日十几年中叫的“父亲”二字也就三四次,甚至于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脱口说的这两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只有他知道,那个人在他心里一直都是“父亲”,无可替代。柳天心,一个怀了他十月生他养他,纵容包庇他,替他用温言柔语挡去父亲挥下来的无数棍棒,牵着他的手走过了十几个春夏秋冬,总是挂着一抹宠溺的笑容。桃桃,想到这个长时间病怏怏却又笑魇如花的婢女,厉圣源竟是觉得自己有些大逆不道,因为在听闻战争开始的那一刻,他最想见到的人不是父亲厉青岩,也不是母亲柳天心,而是一个在厉家无足轻重的小小婢女,他这已是算不孝了。
中伯看着这位在他眼里慢慢长大的厉家小少爷,混浊的眼中有一丝欣慰,有担当重感情不是坏事,但在许多时候也说不上是什么好事,感情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可以让你宾朋满座四方来助,有些时候也会成为一种掣肘,束缚住你的手脚。
从此处马不停歇赶往寒山郡也需要两个日夜,到了寒山郡,以厉圣源如今的修为实力对于这场战争仅有皮毛影响,杀杀几个马前卒或许足够了,至于让他冲锋陷阵那便是说笑,还得他时时刻刻呆在小少爷身旁保其平安,所以他们二人去或是不去无关紧要,但是去和不去又是完完全全的两个样子,去了不仅于战争无益,在那种浪潮下他这位厉家老仆也只是一尊自身难保的泥菩萨,过江时稍不留意就散了,至于保证厉圣源的安全,就真的只能与他同生共死了。
可留在茶酒古城里就不一样了,先不说那位守城人的职责所在,与其身后大腿的威慑之力,这座城因为资源匮乏只是栽茶种酒地处偏远山区,既不依山也不傍水,更没有什么易守难攻的天然险境,从来都不是兵家的必争之地,战争祸乱极少,此处是不负厉青岩所托的最好选择。
“小少爷,咱们在这里呆足三日就好,此地有茶有酒无纷争,是个养老的好在处,反正你父亲在传音符中也说了,以后我的日子就由我来做住,他人管不着,不过既然你父亲临危授命于我,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我定是不会辜负他的一片心意,你就安心在这里修身养性静静心气,三日后圣元王朝是否改姓自有分晓,赢了,我带你回寒山郡或是去圣元皇都,输了,我带你去见牛青山完成你父亲的遗命。”
厉圣源听后怒不可揭,迈开双脚大步流星向城外走去。
老人不为所动
草鞋麻衣少年摸着白獒的头,不闻不问,一副世外得道高人的风骨。
自家老子把大哥、二哥摸得双眼微眯,看上去舒服至极,最小的白獒早就心不可耐,惹不起大哥白鹰,几次厚着脸皮把头凑到白虎头颅旁,想沾沾雨露,不料被二哥一头撞开,吃了七个荤菜八个素菜,险些迷糊,好不容易等来了钟囚的临幸,自是集中所有精力去感受那双手迟到的温暖。
从此地赶往寒山郡,不用厉家浮空船,以厉圣源自己的脚力少说也要四五日的时间,这是在小少爷对茶酒古城与寒山郡两者之间路况记得清晰的情形下,若是辨不清方向迷了路,又得多耗一两日,不管怎么算厉圣源赶到寒山郡的时候,诸般事宜都锤落音定了,中伯偏头叫了一声草鞋麻衣少年,慢吞吞地跟在厉圣源身后,老人看似没挪动多少步子,可眨眼间就移出了丈许远,缩地成寸的小手段,厉圣源在走出几个大步子后就开始变走为跑,脚下生风,他心里急切,将全身修为灌注在双脚上,运用起在家里学过的一些浅薄身法,速度已与巅峰时期的白虎白獒相差无几。
草鞋麻衣少年带着三个白胖小子形影不离的跟在后面,钟囚虽然没学过任何内炼与外家功夫,但十几年的上山下海过深雪钻树林让他练就了一双不俗的腿脚,起初一两个时辰他还能勉强跟上,远远望见前面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不过他始终是个凡俗之人,气息远远不及厉圣源与中伯的延绵悠长,这场马拉松持续的时间越长他与厉家主仆二人拉开的距离便越远,过了一定时段他自然就被甩在后面,在前面两个黑影快要变成黑点时,少年无奈只能爬上白鹰后背向前追去,三个白胖小子在这段时间里消化了守城人给的丹药大部分药力,自身坚韧恢复力极强,外伤好得差不多,一个瘦高少年造不成多少负担。
白鹰的速度略快,它驮着草鞋麻衣少年飞滞在厉家主仆与白虎白獒中间,既不让厉家主仆二人离开自己的视野,也可让白虎白獒有显眼的追赶目标不至于掉队,两家人分三拨行在同一条路上,上了鹰背后,钟囚的目光一直盯着后方的白虎白獒,没有注意前方,那位方塘镇宅人如果真是铁了心要劫杀他,不会从前头堵截,毕竟前面有位厉家小少爷的护身符挡着,只会从后头袭击,他“一家四口”与厉家主仆隔着的这段距离足以让余不深杀他三四次了,少年是这样想的,其实不然,这点距离对于他这个乡下泥腿子而言确实足够远,腿脚再快也要十几分钟才可跨越,不过于中伯而言,只要眨眨眼便能赶到少年身边,可以两头兼顾,只是辛苦点,一直到东方既白,草鞋麻衣少年最不想看到的人依然没有出现,少年双眼血丝密布发黑脓肿,他竟是提着一颗心盯了后头一整晚没有合过眼,事关身家性命,少年做得一丝不苟比前头的厉圣源还认真。
一缕带着少许冷意的晨曦阳光照射在身上,少年双手合抱用力裹了裹身上的单薄麻衣,此时正值深秋,早上红日初现,是一天中雨露最为浓重的时候,风很轻,拂面而来,质地松弛缝隙过大的麻衣遮不住透骨的冷,白鹰不停扇动的双翅越加助长了这股冷意,他只要稍微会一点呼吸吐纳,就可以自蕴其身,不受这股透体秋风的侵袭,在少年两只眼皮吵架吵得很凶快要动手时,前面的厉家主仆二人停了下来,白鹰追至,在中伯不远处着地收起双翅,少年一头倒在鹰背上沉沉睡去,白虎白獒随后赶到。
厉圣源成大字形躺在地上,浑身的衣物被汗水浸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鲸吞海,鼻声如牛,老人拿出一块锦绒裹住了小少爷的身子,虽然很不想领情,但是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的年轻人也只能任由老人施为,突然,白鹰背上一声喷嚏划破长空,老人本不想管,只是接二连三响起的抽鼻子音让他心神不宁,不能袖手“耳听”,只得再次掏出了一块材质相同的锦绒,老人没有待小少爷的那般温柔细心,只是将锦绒精确地丢到少年身上,堪堪盖住了少年半个身子,熟睡中的少年或许是出于本能,伸手抓住锦绒的一角往另外半边身子扯了扯,盖住了全身,扯锦绒的时候哆嗦了一下,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少年、年轻人、三个白胖小子都在原地闭眼睡去,只有老人不知疲倦地看着与红日相反的方向,仿佛能透过重重叠叠的山障,看到一场飘洒着血雨腥风的战乱,对这场博弈的关心,他只比厉圣源少一点,厉青岩与厉圣源父子二人都是他陪同看着长大的,厉青岩与柳天心结为连理时敬了两杯茶,第一杯跪着捧递给了厉圣源的爷爷,第二杯当众跪着端给了他,行的是一样的礼数,现任厉家家主把他当父亲对待!
他又怎会希望厉家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