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间顿时炸开了锅,裴昭歪着脑袋,左思右想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的。
男宾中不知谁大声喊了句:“县主,这第二个三杯酒怕是吃定了!”
站在中间的方敏之见丫鬟已经将酒换好,便装着咳了两声:“六皇子如此说来,想必已知谜底了。”
一锦袍玉冠少年缓缓起身,朗声笑道:“正是,书生论战阵无异于大夫拿屠刀,纯属空谈,如此谜底便是‘纸上谈兵’。”
底下也有人连忙跟着点头,一面道:“六皇子所言极是。”
这位六皇子萧理见众人对自己的附和,更是得意。
方敏之嘴唇轻勾,正欲唤小厮将谜条取下,一个绵软的声音打断了他:
“小女子与六皇子所想不同,古往今来就不乏放下笔砚投身战场之文人,正如班超所说‘小子安知壮士志哉’,故小女子认为谜底应是‘投笔从戎’。”
那单薄的身影在灯火中半隐半明,好似一轮清冷的新月,悄悄地隐于云后。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萧理眼睛一亮,直直地望着那女子。
女子微微欠过身,施礼道:“小女子杜清欢。”
“‘人间有味是清欢’,果真妙极、妙极!”不骄不躁、落落大方,又才思敏捷,萧理如此一看更是喜欢。
那位方才同裴昭对话的男子,用手中折扇敲了敲萧理手背:“再看,魂儿都没了。”
“皇兄别打趣臣弟。”
萧理这才落座,但眼神还是止不住地往杜清欢那处投去。
“确是‘投笔从戎’,杜小姐好学识。”方敏之点点头,谜条便被小厮取下。
另一边,远远坐在主位上的几人也将宴席上的事尽收眼底。
方家舅舅疑惑问道:“杜大学士之女?”
方姨母收回目光,眼里含着笑意:“正是,杜宏可正是生了一对好儿女。”
裴夫人的视线一直放在裴昭那边,只叹一声:“哪像我家这个‘混世魔王’,真是半刻也不让人省心。”
“嗝,是我又错了吗?”裴昭揉了揉有点发胀的脑瓜子。
孟立韵生怕别人又注意到裴昭,忙示意她小声些,可这些还是没有逃过那位折扇皇子的眼睛。
“看来县主这三杯,真是非喝不可了。”那人目光中带着些许玩味。
众人的视线因着这句话,又纷纷投向裴昭。
“大皇子只说县主要罚三杯,怎得不说说六皇子?”方柔宜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很是得体地对着两位皇子施礼。
“答错了自然是要罚的。”萧理脸上有些窘迫,忙命人给自己斟满三杯酒,连饮两杯,举着最后一杯道:“这一杯敬杜姑娘。”
杜清漩正接过小厮递来的彩条,听萧理这么一说,也只是微微颔首。
纵然是一个小小的动作,都看得萧理呼吸一滞。
刚被丫鬟们拉走几步的方柔璇仿佛听到有人要找裴昭麻烦,一把挣开丫鬟们的钳制,跌跌撞撞跑到裴昭面前,大喊:“我倒要看看是谁活腻了,要找我表姐麻烦!”
说着,双手叉腰,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县主还找来了帮手?”大皇子眼眉轻挑,故意问道。
巴不得踩上裴昭几脚的窦舒华,半掩着嘴讽刺道:“三十杯都难不倒的县主,怎么才喝了三杯就要请人来代酒?”
裴昭眼睛一眨,完全分不清桌案上哪壶是酒,哪壶是方才丫鬟端来的茶水了。
她正要伸手取酒壶,远处的杜清欢将手中纸条拿出,问道:“县主怕是有些醉了,不知可否拿小女子得到的谜底来抵这三杯酒呢?”
虽然刚刚裴昭没有听清她的名字,但见这素未蒙面的姑娘出手相助,心里便自然对她生出了好感。
同样对杜清欢生出更多好感的还有方姨母和裴夫人,方姨母也不忘观察方敏恒,见他竟也放下酒盏,目光似乎也是望向杜清欢。
这一发现让方姨母喜不自胜,一把握住裴夫人的手,含笑道:“看来我要好好选个日子,和杜宏商量一下婚事了。”
“杜小姐,做好人也要分地方,有这善心不如多去街边施舍些银两给乞丐。”窦舒华白了杜清欢一眼。
这边萧理可都看在眼里,哪里舍得心上人受丝毫委屈,正想端起皇子的架子来教训窦舒华,确被大皇子按住了手。
“你今日若羞辱了她,他日窦贵妃可会饶过你?”大皇子声音很轻,可一字一句都清楚地钻进萧理的耳朵里。
一想到窦贵妃,萧理心中即便有再大的气,也只好压了下来。
“哪里来的野狗,在这里汪汪汪汪叫!”借着酒劲,本来就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方柔璇胆子更是大了几分,什么难听的话都敢从口里蹦出。
方柔璇此番话,让在座的宾客都大惊失色,不仅是因为她言语粗鄙,更是因为一个不知来路的丫头居然敢当众羞辱窦舒华。
窦舒华见方柔璇居然敢连着两次羞辱她,气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她指着方柔璇,厉声喝道:“快!把这个野丫头给我绑起来,快!”
她身后走出三个丫鬟,一步不敢停直冲方柔璇而去。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更何况是平日就胆大包天的方柔璇。
她虽然站不稳步子,但是面对三个丫鬟还是绰绰有余的。方姨母派来带方柔璇下去的丫鬟,知道方柔璇好歹也是方家人,怎么能任由外人欺负,也挽着袖子和那三个丫鬟推搡了起来。
孟立韵焦急地站起来:“裴昭,这可怎么办呀,你快去劝劝你表妹。”
不要裴昭开口,小菊早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还一边大喊:“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方家小姐也是你们敢绑的?!”
“我绑的就是你们方家小姐,我倒要把她压到姑母面前,看看你们方家是如何欺人太甚的!”窦舒华平时就是泼辣出了名的,她两步走上前,对着方柔璇就是一耳光。
方柔璇哪里受得了这个欺负,见是窦舒华打的自己,一把抓住窦舒华头发,嘴里还不断地骂骂咧咧。
一直跟在窦舒华身后的几个小姐,害怕被波及到,但更害怕窦舒华事后发难,见这个情况也只好上前假装劝架。
场面瞬间乱成了一锅粥,两方的推搡撞翻了几个桌案,酒水和点心洒了一地。那些女宾客纷纷尖叫着往后退去,这两家人打起来了,她们都只敢远远观望,生怕殃及池鱼。
裴昭虽然醉眼朦胧,但也知道方柔璇被人打了,推着轮椅就要上去,可推了半天轮椅都死死地停在原地。她回头一看,阿田正抓着她轮椅,她只好语无伦次说着:“挨打了,柔璇!”
可阿田毫不理会裴昭,目视前方,没有半点波澜。
孟立韵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这时,孟立远从那边跑了过来,他将裴昭和孟立韵拦在身后:“裴昭,你这表妹可真够虎的,你就别上去添麻烦了。”
孟立远这句话让裴昭停下了挣扎,她握着车轮的手渐渐松开,看着周围的人不是惊慌躲开,就是站在廊下瞧好戏,又或是上前劝架,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像个废物。
这一瞬间,裴昭觉得做个瘸子一点儿也不好。
哪里还站得住的方敏之,连忙放下手头上的事,提着衣袍唤上管事,急急地冲上前去。
可女人的战争是可怕的,更何况是身份尊贵的女人,管事们和小厮都只敢站在一旁劝上几声,哪里敢伸手去拦。
另一边,方姨母几人匆匆赶来,却听得“扑通”一声,随之有人大喊:“快救人,有人落水了!”
裴夫人脸色一白,再看裴昭还好好的在那一边,心稍稍放了下来。
“是谁掉下去了?璇儿呢?”方姨母一把抓住方敏之的手,大声问。
方敏之来不及解释,赶紧脱下外袍和鞋袜,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
小厮们哪里敢耽误,一个接一个地往水里跳。
“你们在这儿别乱动。”孟立远丢下这句话,也跳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