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繁华，世人公仰，历来都不缺奇闻异谈。荒诞不经、匪夷所思之事，不过都是帝都人口中的笑料，一笑而过，消遣消遣。
斩首示众，血溅宫门，王侯变草寇，歌女入宫廷等等，也许一时轰动，旋即如风四散不着痕迹。
许府，南苑。
老太太正襟危坐在上首，陈姨娘侧边坐，令浠低着头站在陈姨娘身侧，手里一直不停地绞着帕子。
老太太仔细地端详着令浠，在心里道：倒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难怪东方夫人会选中她。这丫头生的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皮肤白皙细腻，似是透明的一般，隐隐闪着淡淡的光辉。
最让人动情的莫过于那一双眸子，仿佛是纯黑色的玛瑙，又像是暗夜里最亮的的星，还是林下清泉，荡涤这世间一切的污垢尘埃。
这样的姑娘，灵台清明，眼神澄澈，毫无心机城府，见之便觉得心安。
老太太越看越满意，缓缓扬起嘴角。
“浠儿，来。”老太太向令浠招手。
“祖母。”令浠走过去说道。
老太太拉着令浠的手，浑似不经意地说道：“在国公府的闺塾里读书也有些时日了，你可见过东方公子？”
令浠的心里陡然一惊，立刻又强自镇定心神，说道：“好像见过几面。”
“那你可觉得他好？”
“令浠不知。”
“他跟你说过话没？他待你可好？”
“祖母，令浠与东方公子实在不熟，只是偶尔碰到过几次，再无其他。”令浠低着头说道。
老太太拉着令浠坐在身旁，说道：“昨天东方夫人特地来府里拜访，送了不少礼物，还着意夸了你几句呢？”
令浠的小脸渐渐红了起来，说道：“东方夫人过于抬爱了。”
老太太盯着令浠的眼睛笑着说：“那她让你做儿媳妇好不好？”
令浠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祖母惯会说笑。”说完就跑出去了。
素纭起初闻言喜上眉梢，这时早已满面喜色，草草向老太太、陈姨娘行个礼就跟了出去。
老太太笑着说：“我就说嘛东方良和这小丫头很是般配。”
陈姨娘心里虽是有些欢喜，终究不放心，道：“浠儿毕竟是个庶女，这身份……”
“那东方良不也是庶子嘛，何况我们姑娘那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是，”陈姨娘强笑一声，说道：“大姐儿还没定下呢？这做妹妹的岂能……”
“令晖那丫头，明明是个庶女却生了一幅嫡女的派头，挑三拣四，嫌这嫌那的，也不知道她挑到何时是个头？”老太太说着，满脸的恼怒之色。
老太太接着说：“她不是嫌人家门第不高，就是嫌人家资财不多，还嫌人家学识不够，得，让她慢慢挑去，谁还等她？婉儿，我也知道你的心思，这亲事是东方夫人自己提出来的，不是我们强求的，你大可放宽心。”
老太太看陈姨娘脸上忧色不减，知道定然还有事，问道：“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老太太，不瞒您说，浠儿她未经世事，天性淡泊，全无心计头脑，怎能入得那侯府大门？”
“怎么入不得了？我许家的女儿如何低贱了，还高攀不起他侯府？难不成找个穷秀才，过一辈子苦日子？”老太太越说越气，直接拍起了桌子。
陈姨娘跪下道：“老太太切莫动气，您老人家心疼令浠奴婢是知道的，只是那东方良虽是庶子，却是长子，以他的身份娶哪家的姑娘求不到，为何单单选中了许家的小庶女？”
老太太也是久经人事，眼中精光一闪，说道：“你是说东方夫人是有意求取令浠的？”
陈姨娘点头。
屋里静默了，案边的檀香燃起缕缕烟雾，悄悄地晕染开，缠绕到老太太拧成“川”眉头。
良久，老太太开口道：“如今东方府，庶子已经长成，即将成家立业。而嫡子还是五六岁的小孩童。若是庶子娶个精明能干的贤内助，夫妻同心，怕是等不到嫡子长成，大半家业就已经落入庶子之手了。”
老太太看着陈姨娘，了然一笑，继续道：“所以，东方夫人这位嫡母看上了令浠，不善言辞又毫无心机，是个好拿捏的。”
陈姨娘的眼眶中泛起泪花，说道：“而且听闻东方良的亲生母亲是府中贵妾，先于东方夫人进门，几十年来荣宠不衰。”
老太太端起茶，喝了一口，说道：“令浠进门便是这般进退维谷的局面，当真艰难。若是东方良明白事理，倒还好说，若是不明事理，只怕……”
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啊。”
陈姨娘强忍着眼泪。
老太太忽然说道：“令浠是不是和东方良相识很久？”
陈姨娘惊道：“没有吧。”
“刚才我问她，察觉她神态有异，他们……”老太太忖度着。
陈姨娘道：“浠儿自然是听说过东方公子的名号，老太太那般问，小女儿家心生向往。”
老太太颔首：“如此最好，我们再等等看。”
陈姨娘缓步回沐春榭，心里闷闷的，满脸的怅然。
沐春榭里的花大多都已经凋谢了，只有一丛一丛的秋菊还开着。令浠拿着水瓢仔细地浇水，每次经过总不忘给最左边的两株木槿花树浇点水。
素纭看不过去了，吐吐舌头说道：“姑娘，你可别再偏爱这两株木槿了，它们可承受不住你这么多的雨露。”
“这些天气候干燥得很，让它们多喝点水。”令浠说。
“哼，它们都已经喝醉了，你没看见地上都吐了好多酒吗？”素纭打趣道。
令浠瞥一眼素纭，辩道：“是你这小丫头嘴馋，想喝酒了吧？”
素纭扬眉笑道：“奴婢只是想喝酒，姑娘怕是已经醉得飘飘然了吧！”
令浠丢下水瓢，指着素纭说道：“好你个臭丫头，竟敢取笑我。”说着便向素纭扑来，作势要打素纭。
素纭一扭身子，逃跑了。
主仆二人，两个如花的姑娘在花丛旁你追我赶，追逐玩闹。
陈姨娘好远就听见二人的嬉笑声，不觉也扬起了嘴角，确实好久都没有听到这般开心爽朗的笑声了。
陈姨娘倚靠在门边，静静地欣赏着花丛中的倩影，只愿岁月静止，此刻永存。
“姨娘，你回来了。”令浠收敛笑容，端端正正地走过来。
陈姨娘拿出帕子给令浠擦汗，嗔道：“看看你，出了这么多汗。”
令浠粲然一笑，陈姨娘携着令浠的手进屋。
陈姨娘指着桌上的几套衣服说道：“听说过几日金府会有一个品茗会，特意给各家下了帖子。夫人着人送了这几套衣服来，你快试试。”
令浠疑道：“金府？”
陈姨娘叹道：“就是当今贵妃的娘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