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翠轩。
令雪环着令浠的胳膊，走进了吟翠轩。
令雪满面含笑，说道:“令浠姐姐，你好久都没有到吟翠轩来了吧？”
“是好久。”令浠说道。
“令浠姐姐，你前几日送我的一对白玉镯子实在是太贵重了，我恐怕受不起。”
“这有什么？妹妹不是一样让白绢给我送了不少东西嘛！”
令雪尴尬地笑了笑:“这哪里能一样。”
令浠悄悄打量着这间屋子，不过都是寻常家具摆件，贵重的也不过就是一两件而已。和令月、令晖的闺房自是不能比的，和自己的闺房比却差不多。
“令浠姐姐，你知道吗？”
“嗯？”
“大姐姐和大姐夫最近不太好，大姐姐的婆婆给大姐夫纳了一个贵妾，处处维护她。”“令雪，你这个茶是产自哪里的？”
“我也不知道。大姐姐的婆婆很是不喜欢大姐姐，说她假清高，仗着自己出身官宦之家，就处处看不起人。一天到晚不理家务，不管家业，不教孩子，只会梳妆打扮，勾引男人！”
令浠静静地看着令雪，打量着她。
“大姐姐也真是好笑，她竟然回来说我们都不帮她？她现在想起我们了，当年她作威作福，欺负我们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雪姨娘也没以前风光了，她为这事去找父亲哭了好多次，父亲都不予理会。”
“令雪，如今大姐姐日子过得不好，你很高兴吗？”
令雪睁大眼睛，说道:“令浠姐姐，我说错了吗？”
“刚刚大哥哥把你留下来，可是对你说了什么？”
“我……”
“都是一家姐妹，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幸灾乐祸呢？况且我们一家兄弟姐妹同气连枝，她不好，我们其他人便好了吗？”
“我就是看不惯大姐姐以前那趾高气扬的样子！”
“令雪，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听你说大姐姐的不幸吗？”
“令浠姐姐，你是不是太善良了，是，是大姐她，她毁了你的姻缘！”
“你想说什么？”
“她截了东方良给你信，自己到青莲观去见东方良，结果被人家给拒绝了。”
令浠站起身来，缓缓说道:“四妹今日才告诉我这些，是为何呢？”
令雪的脸色暗了一些，说道:“我，我自然是为姐姐不平。”
“那就应该早些告诉姐姐呀！”
令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为什么要多嘴说这些，嗫嚅着说:“我，我是怕……”
“令雪，你是个聪明人，比我这个作姐姐的聪明的多！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些，不过就是想让我帮你打压大姐姐一番，好出一出你心口的恶气。”
“姐姐说笑了，我跟大姐姐哪有什么过节？”
令浠微微一笑，说道:“令雪，时至今日，我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大姐姐去青莲观，你也有份吧。前几日二姐私见我夫君的事，想必你也参与了吧？”
令雪的脸上出现了惊慌之色，颤抖着说道:“你，你早知道了？”
“四妹妹，需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当年我刚回家，你接近我是觉得父亲喜欢我。后来你帮着大姐姐，是因为她许诺你好处。大姐姐未能如愿，自然不会帮你。于是你转头就去讨好二姐，现在又来找我。试问你真心相待的有几人呢？”
令雪默然不语，只觉心底最深处被人生生剥开了，尴尬痛苦难以言表。
“你总是在寻找于你而言最有利益的人。”
令雪冷笑着说:“姐姐说的好轻松啊，我不为自己打算，还有谁会为我打算吗？我姨娘？父亲？母亲？真心待我的有几人？”
“我，我曾经真心待你！只可惜你弃置不顾。”
“我和你不一样，父亲表面上待你冷淡，其实心里有你，祖母也喜欢你，陈姨娘可是个聪明人，处处为你打算。而我呢，有谁会记得我？”
“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你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便去伤害别人吗？”
令雪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
“你以为自己手段高明一些，做的隐蔽一些就无人知晓了吗？你真以为人人都是你手中的棋子，任由你驱使吗？”
“罢了，三姐看的这么明白何不早点说透？”
“你我本就是姐妹，说多了伤感情，日后见面脸上不好看。”
令雪擦了擦眼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妹妹今日找我来，不光是想让我帮你打压大姐姐，还想让我帮你寻一门好姻缘吧。”
“你若真心待我，就应该像对待姚家大姑娘一般，为我觅得良人。”令雪一脸委屈地说道。
“婚姻之事，自有父母做主，妹妹耐心静候便是，切忌自作主张。”
令雪满脸不悦，偏过头去，“哼”了一声。
令浠向门口走了几步，说道:“妹妹不必太气恼，也不必假借二姐的手来打压我。多用点心思在自己身上！”
令浠走出吟翠轩，抬头仰望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姑娘可是在为四姑娘伤怀，那就太不值当了。”素纭说道。
“所谓的姐妹情深，在我们家完全失了味道。一场姐妹，做到头竟然全是利用，还不如全无血亲的旁人。”
“四姑娘平日里做小伏低，不甚言语，伤起人来可绝不逊色！”
“就是因为平日总是做小伏低，巴结讨好，所以一有机会就要装腔作势，作威作福。”
“哼，四姑娘一直都挺会在下人面前摆小姐谱的。奴婢只恨她欺负姑娘。”
令浠向天空看去，强忍着眼中的泪珠，心里凄然一片：原来，人性并不是非黑即白，万事不能单凭对错而论。这茫茫世间更多的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人，斤斤计较，耍小聪明，自以为会算计。这样的人是好人吗？她确实帮助过你。她是坏人吗？她也伤害过你。
令雪呀令雪，没想到最终你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素纭看着令浠的神色，忖度着问：“姑娘，若是四姑娘记恨今天的事，她万一……”
令浠顿了顿，说道：“不怕敌人光明正大地进攻，就怕朋友毫无征兆地背叛，自己留个心眼，防着吧。”
“是。”
素纭扶着令浠缓缓走出来，远远就看见穆凌云在等。
两人相视而笑。
令雪一脚踢倒了凳子，抓起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茶壶也摔碎了，转眼看见那个檀木盒子，令雪走过去，一把抱起，举过头顶，狠狠地要往地上扔。
白绢赶紧跑过来，抢下盒子，说道:“姑娘啊，这对镯子贵重，你可不能摔碎了。”
“你走开，别拦着我。”令雪推开白绢。
白绢跪下说道:“您心里有气，就打奴婢几下，这镯子贵重，日后还能作您的嫁妆呢。”
令雪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自己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帮我一把？
令浠，本来还能好好做一场姐妹，只是，只是大姐姐……
令雪捏紧了帕子，咬着牙说道：“许令晖！”
许令晖，你真是我的大姐姐，我的好姐姐呀，为什么要给我讲那些？
为什么让我认清了现实，却又无力改变现实？
许令晖，我恨你！
本来我浑浑噩噩地活着，不问明日，不问去处，可是有一天，你清楚地告诉我要为自己争取，我开始审视周围的环境，等我弄清楚了，却找不到任何办法，我求救无门，四处碰壁，最终清醒地屈服在残酷的现实面前。
我恨，我恨所有人，我更恨那个指点我却又利用我的人。
茫然无知地混日子可比清醒明白地混日子容易得多，幸福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