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没什么，这句话你不应该对我说的。”柳倩看着前方，看着这个与之前大不一样的村子。
“那我应该和谁说？”郑叶桓完全没办法理解柳倩的的话。
“这句话，应该和你自己说，因为那个时候是你和我们说每个事物都应该有自己的意义，即使是小鸟，它们也是很努力的活过，我们不能否认，它们要尊重它们存在的意义。”倩倩看着郑叶桓，“我不清楚你这些年来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但是，在别人的世界里其他每个人都是可以替代的，有的只有较好和较次的区别，即使是现在看来的最好，也总是会出现更好的。就像商品，人们最后会选择在自己看来性价比最高的那一样。但是对于自己，你没有选择，你不能替换掉自己，因为那意味着你将变成别人，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意义。那么破砖还能用来补墙角呢，再不济，肉还可以用来吃呢，只是法律上不允许罢了。不过你不能把自己砸碎了补在别人家的墙角上，那样你做不到。你能做到的是想办法让补墙角的人知道把你敲碎了是可以用来补墙的，比如出现在他的面前。”
郑叶桓觉得倩倩的比喻有些奇妙，不过并不无道理。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很聪明，你有比我们更为广阔的见识，能接触到我们接触不到的东西，你有那么好的爸爸妈妈和奶奶，理应来说会比我们过的更好。不过，这两年我却听说你好像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变得越来越颓废了。”
郑叶桓没说话，因为柳倩说的确实是事实，他们有过约定，他的生活相比之下确实很好，但也确实是最没有理想的一个。
“你知道，我今天本来是要去干什么的吗？”
“什么？”
“在今天，本来有一场省上中学生比赛的的，学校让我去参赛了。如果不去的话将被视为弃权。”
“那你为什么不去啊？”虽然郑叶桓一般不怎么关心这些事，但他也知道，像这种省一级别的比赛，如果能获得名次对于将来无论是今后选择学校，还是将来就业，都能作为很重要的参考，意义非凡。
“因为我听说你来了啊？”
“我又不是只在这里呆一天，可你的只有一次啊。”听了这话，郑叶桓觉得自己本来平平无奇的人生突然有了沉重的罪恶感。
“但万一呢？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我这场比赛也不清楚要进行多少天。说不定就错过了呢。”柳倩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件事要是被我爸知道了我可能会被打死。”虽然郑叶桓知道可能性很小，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老爸对于这柳家两兄妹的关心一点都不亚于他。
“那我可管不着，反正到时候我就说我没能拿到优胜，全部都是你的错。”倩倩俏皮的笑容非但没能让郑叶桓的内心缓和下来，反倒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你家里人知道吗？”
“知道啊，不仅我家里人知道，阿贵、阿仁、琴姐、你奶奶，大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
“不过，要说起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倩倩停了下来眼睛望向天空，缓缓说道，“或许，是觉得当时你说出自己的理想那一刻，脸上的笑容和坚定的眼神很可爱吧，虽然我也记不清楚当时的你到底是什么表情了。”
此话一出，郑叶桓的心中的那一口千百年没有人打开过的古井突然从井口处传来了一丝波动，不过至于是不是打开了，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倩倩的话很直接，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若是在旁人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告白。不过郑叶桓清楚，倩倩的话里，很纯净，没有一丝一毫的儿女情愫，有的只有对于好友的那种最为诚挚的期待。
“谢谢你。”深吸一口气，郑叶桓说出了这些年来唯一一次发自内心的感谢。
“不客气，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朋友，小时候就约定好了的。”倩倩的笑容很甜，和小时候一样，但若九年前的她是即将参加舞会的灰姑娘，那么，现在就是即将成为王子妃的灰姑娘。
“你也变了，同时又一点都没变。”
“你不也是一样吗？”
两人相视一笑，但这笑容的意思就需要他们自己体会了。
回到奶奶居住的屋子，屋里的配置和九年前几乎没变，依旧是那么的简单。当时郑叶桓要求他爸去买的液晶电视确实也送到奶奶家里，但是现在看来，她似乎并没有用，不是说用不了，而是压根就不用。
“呀~宝儿回来了，和柳家的丫头去村子里看看了吧。”
“嗯。”
“哎呀，他妈可厉害了，村子能有今天，得亏了她们一家人。”奶奶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温柔，但时间却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奶奶的背，驼了。
“嗯，我知道。”郑叶桓点了点头，并扶着奶奶的手臂，“奶奶您坐着。”
“哎哟，我们家宝儿还是这么乖巧，哪有你爸说的那样不听话啊。”奶奶呵呵笑了笑，“你别看我这样，我身体硬朗着呢，哪用得着扶啊。”说着，就想把手挣脱出来。
“你就别动了，我不会做饭，扶一下总行吧。”郑叶桓说着，把奶奶扶到了椅子上。
奶奶看着眼前的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孙子，露出欣慰的的笑容，说：“看来那小子这些年没有亏待我们家宝儿，都长这么高了。”
“那是，就算他想亏待我，不还有我妈嘛。”
“呵呵，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次大老远的跑回来，到底是干嘛的？肯定不可能是专门跑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的。”
“奶奶，你怎么能质疑你孙子的一片孝心呢？”
“hai，你和你那个老爹在这一点上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嫌麻烦的主，虽然平时可能随时惦记着，但真要没事跑回来，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眼被识破了自己的“虚情假意”，郑叶桓脸上显得有些尴尬，说到：“这不你也知道我明年就高考了吗，但是我现在的状态也确实学不进去，在家里呆着又没什么意思，所以干脆跑回来看看。”
“哼，看看看看，我就知道，肯定不是冲着我来的。”奶奶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不过出来走走也好，像柳洋那小子去年就是，整天在凳子上坐着，人都坐傻了。”
“不过啊，下次要来，得提前说一声，想你这次这样我想准备准备都来不及。”
“是是是，下次一定，下次一定。”郑叶桓说着，但实际上就不知道了。
“那这些天，你就好好的在这边呆着，好好玩玩，也别管学校的事，要是没玩够，叫你老爸再多向学校里请几天假。”
“我明白。”
“到这边你也别客气，有什么事就直说，跟我、你周姨、叶叔、王姐姐什么的说就是了，大家人都好着呢，能帮得上忙的，都会帮忙的。要是你想学了，你也可以去找倩倩那丫头，她学习也好着呢。”
“嗯，我知道。”郑叶桓一个劲的点头，等到奶奶说完，才说，“奶奶，和我讲讲你的事情吧。”
“我的事？”奶奶先是一愣，随后又摇了摇手说，“我哪有什么事啊，老太婆一个，一直呆在这个村子里，哪里有什么啊。”
或许奶奶并不知道，他们家说谎都有一个毛病，就是会做出一个类似于打响指的动作，也就是中指和拇指捏在一起的样子。
“其实，不瞒你说，九年前，我离开之前，在你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两本书，但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不认识字的。其次，每次你提到传说中的男人和少女的时候，你总是会哭，虽然，这给故事确实感人，但如果没有特别的经历，是不会变成这样的。”郑叶桓知道，这些都不过是一些简单的说辞，并不能作为证据，但他觉得这样就够了。
很快，奶奶就陷入了无尽的回忆当中，半晌后，才颤抖着嘴唇说到：“你真的想听吗？”
“当然。”
“其实，在几十年前，我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一切都得从那个还相当贫穷的的年代说起。”
“那个时候，我来到这个村子，就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我本来以为我会很不适应这里，但是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很好，每家每户对我都像对亲闺女一样，我本来也是城里的孩子，很多不懂的地方他们都会很耐心地教我，我很感谢他们，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你爷爷。”说到这里，奶奶苍老的脸上竟露出了少女般的神情。
“那个时候，你爷爷还是一个年轻帅小伙，他身手矫健，种地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村里的孩子都崇拜他，村里的姑娘也都喜欢他。而那个时候却因为我是暂时被婆婆收留，成了和他关系最近的人，他喜欢讲故事，而我喜欢听故事，其中最喜欢的，就是传说中高人和少女的这段故事。当时的人都不怎么认字，于是我就偷偷的教村里的孩子们认知，就是那个叶小子九年前负责演戏的那小子的爸爸就是我的第一批学生。为了让他们更好的学习，在征得大人们的同意后，我就把那个传说稍稍的改了一下，用来上课。后来逐渐的就成了每年村庆的一部分，你当时看到的村庆的那种模式，还是我当年负责策划的呢。”
郑叶桓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一场庆典会一那样的一种方式，原来最开始是用来上课的。
“这一来二去啊，我们也就互相喜欢上了对方。我告诉你啊，其实按规矩，那年上台演戏的应该是你爷爷和另一个姑娘的。不过，我和你爷爷的事村里人都知道，索性就安排我们两个登台演出，现在想想还是很对不起那个姑娘的。”
“后来就有了你爸爸，也就是那个时候，政策变了，你爷爷也跟着这股潮流去了外地，本来当时我是可以回到城里去的，不过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好些年了，和这里混熟了之后，也就不愿意回去了。当时正是祖国需要人的时候，我就劝你爷爷去了沿海，因为我知道，那个地方，最有前途，我也一再嘱咐他要好好休息，不要太累。也确实，一开始的几年他也确实有些成绩，还会不时的寄一些钱和信回来。但突然的，他就没了消息，我每天望啊，望啊。就这样这一望就是三十几年，直到你爸爸长大了，成家了，有小宝宝了，现在连孙子都快到了外出打拼的年纪了，他还没有回来……”
说着，奶奶眼睛里的泪水又再一次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呵呵，你看，这人老了眼睛里就是揉不得一点沙子。”说着奶奶抬起袖口，轻轻的在眼睛上擦了擦。
“过去了就过去了吧，现在看着你长这么大，他或许也在什么地方偷着乐呢。呵呵。你看见屋里的那台电视机和收音机了吗？就是你爷爷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买的，我还一直放着舍不得换呢。”
郑叶桓的的目光再次放在了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机上，他大概知道，为什么爸爸给奶奶买了那么多东西，但却依旧只有这么几样，也明白，当时奶奶那么急着要把他们赶回家而不肯让他们多呆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