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所有人全被下令退下,只留高裕高襟和呼迩植在内候命。
高裕高襟兄弟二人是一个旁系当家夫人的弟弟,虽然不是呼迩家族的人,但从小跟着呼迩裘玺,是亲信也是朋友;呼迩植是呼迩裘玺的亲侄子,也是如今呼迩家族的少君。他们三个是呼迩裘玺能够绝对信任的。
就在昨天午夜,呼迩裘玺收到了一封来路不明的密信,送信的鸽子落到他窗台上时就已经断了气。
信上自称是桑吉岢。
桑吉岢深知君王暴政、王朝腐败,如今又系藩王军排挤羞辱,家族运势岌岌可危。走投无路的他想要投靠呼迩军,甘愿做下属,为家族求得一条出路。
纵使往昔恩怨种种,要是真能得桑吉军,着实让人心动。
然而,这封信是真是假?
桑吉岢也料到呼迩裘玺会怀疑,在信里主动提出,呼迩军可以佯装攻打广滕,在槐坡等待桑吉军,他们愿意交出剩余十四架火药车,并且交出桑吉额桑做人质。
这也就是为什么呼迩裘玺今天早上会突然发兵,还特意嘱咐铁真瑜言守在槐坡不许多走一步。
就在刚刚,前方急报送过来,铁真瑜言和桑吉军“交战”,桑吉军节节败退、溃不成军,还遗弃了所有的火药车,他们的将领桑吉额桑也被俘。
桑吉军再弱也不至于打两下就散,更不至于让家主的亲儿子被俘。铁真瑜言察觉异样,在捷报里也提出自己的疑惑。
她越是疑惑,呼迩裘玺也是动摇——桑吉军真的要反戈了?
他把呼迩植三人叫来,就是为了和他们商议这件事。
“桑吉军已经作出初步表示,但是还不能确保这不是圈套,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再试真假?”
高裕高襟二人经验老到,提出质疑:
“桑吉军如若真的投奔我们,他们王城中的王太后如何顾及?更何况,赫洱丹络是王太后亲生,桑吉家族算是他的母族,怎么会因为和藩王军的一点儿不和就反目?要我看,就是陷阱,干脆出兵将桑吉军一举歼灭。”
呼迩裘玺颔首,又问呼迩植的看法。
呼迩植听两位将军一番话,也觉得桑吉军投降有诈,可是他抿嘴不言,还在思考什么。
其余人也不着急,喝着茶慢慢等他。
终于,他开口了:
“二位将军所言极是,不过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哦?说来听听。”呼迩裘玺很期待,他的小侄子可以说出什么好办法。
“我们不如给桑吉岢送去书信,让他继续死守槐坡,直到藩王军赶去支援,而我们也派出人马在槐坡东南埋伏。如果桑吉军是真的投降,就让他们在混战中浑水摸鱼,将藩王军消耗殆尽,我们的人再佯装败阵,退至刑天道。藩王军元气大伤,桑吉军在广滕就占了优势,我们再来一个里应外合,广滕就能收入囊中。如果是诈降,铁真将军的人可以且战且退,我们再从后面包抄,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妙计。不仅做了万全的打算,而且要是桑吉军真的投降,这样试探也不会伤了和气。最主要的是,横竖都能消耗藩王军。
呼迩裘玺连连称赞,就连一向介意呼迩植年轻天真的高襟也忍不住感叹。
既然如此,呼迩裘玺立马要去写信。
“等等,”呼迩植喊住他,“大将军,还有一点,必须让铁真将军派人送桑吉额桑入城。”
他这么一提醒,大家立马明了。
不一会儿,给桑吉岢的信就写好了,呼迩裘玺派高襟亲自送过去。高裕则在半个时辰后整军出发。
他们都有了安排,呼迩植才发现,没有自己的事。
“叔,大将军……”
“阿植,梵罗也是我们最后的屏障,只有交给你守,我才放心。”
其实,就是不愿意他上战场的意思。
呼迩植当然知道其中怜惜之意,可是他还是不服气。
从前,哥哥们年纪轻轻就可以跟着父亲叔伯走南闯北,他因为年纪小待在家里读书习字。现在,家人、族人们生死不明,他成了呼迩家族少君,还是被迫留在后方,做最安全最枯燥的工作。
呼迩裘玺厚重的大手落在他肩上,
“你也下去吧。”
他不得不听令,朝大将军行礼退下。
回到城墙上,站岗将士一丝不苟;修墙工人挥汗如雨;负责搬运的士兵来往奔跑……只有他,走到哪里都帮不上忙——真是游手好闲!
“呼迩植!”
突然听到底下有谁叫他,声音明朗。呼迩植朝下张望,原来是张允澜。
她仰着头朝这里看过来,微微冒汗的脸糊出傻傻的笑,还在朝他招手。
呼迩植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无需整理的盔甲,迈着端正的步伐走下城墙。
“你知道高裕将军为什么要去军营里调兵吗?”
他还没完全走下来,张允澜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他问题。
果不其然,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呼迩植想到江瀞玚,想到张允澜突然复杂深沉的瞬间,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她“纯良无害”的外表迷惑了。
想到这儿,他感觉自己的表情有点儿明显的僵硬。
不过好在张允澜没看出来。
她继续说:
“我看高裕将军一下子带了大半人走,难道瑜言姐姐那边战局不利?”
不等呼迩植给出含糊的回答,她继续自言自语,
“我最近练剑累死了,天天腰酸背痛,也没时间出来走走……幸亏柳先生配了消暑防虫的香囊,要给守城的将士分发,我就借机跑出来透透气……”
听她说道这儿,呼迩植才发现她背后的小推车上有一堆香囊。
现在天气逐渐炎热,守城将领天天被暴晒还不能随意走动休息,确实要做好预防。柳从月和医官们做了一批香囊,最先给他们送来。
呼迩植意识到自己多想了,默默尴尬。但是他也没愣着,立马下令几个士兵过来给其他人分发。
正当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也拿一个时,张允澜拦住他似伸非伸的手,将早已准备好的香囊拿出来。
“这是给你的,里面的药材……”张允澜靠近,声音放低,“比其他的要珍贵很多。”
说着,她环顾四周,似乎怕别人看见了生出不满,还将香囊塞到他怀里。
“保管好,很贵的。”倒也不忘加一句“警告”。
贵不贵呼迩植不知道,可是他看着香囊从少女怀中拿出来,塞到他怀里,耳根有些燥热。
这天气,果然越来越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