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看着张允澜去翻纸笔,自己轻车熟路地从床头矮几下掏出张允澜藏起来的碎片。数一数,算上她手上的刚好四片。
四片拼在一起,就是凤翎。
孟良再看张允澜,她认认真真在写信。只不过一封信对她而言还是难了点,许多字不会,许多字写错,写下来的歪歪扭扭着实难看。这封信还算坦诚,告诉林若逢等自己完成圣女的使命后会回来,还拜托林若逢照顾瑜言。
孟良已经忘了给家人写信是什么样的,但是她忍不住提意见,
“你作为晚辈,不该这么和自己舅舅说话,这里要改……这是你舅舅,大可不必这么谦卑,直接说……”
一封信涂涂改改,终于写完。孟良帮她装入信封,放在显眼的地方。此外也施了一个小法术,给信做了一点美化。林若逢以外的人擅自打开,信就会自焚。但是张允澜不知道,还担心林若逢会不会看不到。
“放心吧,他会看到的。”
孟良打开一扇窗,窗外直通外面的花园。
二人从窗户翻出去,在孟良的隐身术法下轻轻松松离开。
直到林若逢傍晚来敲门,里面没人开门。他察觉出不妙,再开门时,人早就走远了。
桌子上有一封信,他拆开,看见上面娟秀工整的字,心里还诧异张允澜能习得这样的好书法。读完简短的信,许多疑惑都解开了,林若逢怅然若失,捏着信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不知不觉,两行热泪留下,他跌入回忆的漩涡里。曾经,姐姐陪嫁前也给他留过一封信,让他照顾好弟弟,支撑好家族,日后成家立业、光宗耀祖。如今,张允澜带着姐姐的气息短暂回来,又走了,同样留下一封信。语言虽然稚嫩,但是其中托付与她的母亲如出一辙。
“大公子,要去找吗?”手下询问。
“不必了。”林若逢将信折好,“去请二公子,随我一同入宫。”
当夜,林若逢与林若尘匆匆入宫,向老皇帝禀告了此事。老皇帝听闻“圣女”,沉思良久,最后没有怪罪二人,由张允澜去了。
大公主、贵妃、姳妍公主那里陆陆续续听到消息。贵妃并不真的在乎张允澜是否回来,那么她离开也无所谓,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姳妍公主怅然若失,也毫无办法,随她去了;韩簌离则立马派出人手,一方面监视张允澜,另一方面必要时出手相助。
韩簌离派出的人从她的密室出来,走在皇宫小路上,清冷的眼眸望向不远处宫殿的灯光,有些触不可及的悲伤。
“庄先生?”
竟然有人这么晚还出现在这条小路上,二者都吃惊不已。但是韩泠泠先认出庄河钧,开口打招呼。
“……公主。”庄河钧退后半步,朝她行礼。
“庄先生这么晚还没出宫吗?”韩泠泠对庄河钧这么晚还出入皇宫习以为常。庄河钧自祖上就是皇商,为皇室六库采买,有时会需要带着贵重物资连夜入宫入检。
“嗯……今日入检完已经不早了。”庄河钧顺着她的话应下。
孤男寡女话说到这里已经算是出格了,可是二人即便言语局促尴尬,却没有要道别的意思。
韩泠泠耳尖红红的,也不知是夜晚太凉还是心太热,她低头看自己的手,闷声问:
“庄先生这次去了逐鹿原?”
“是,”庄河钧短暂地回答,又将尴尬抛给人家女孩子。
韩泠泠已经找不到什么话题,又恼庄河钧呆头呆脑,干脆一甩手,貌似嗔怪,
“深宫夜晚庄先生要小心,不要再闯进来了。叫贵妃娘娘那里知道,是会责罚的。我走了,庄先生也赶快出宫吧。”
说着她真的转身小碎步跑开,消失在黑暗中,又融入不远处的光亮里。
庄河钧后悔自己刚才怎么伶牙俐齿打了结一样木讷,又不好追上去。看着韩泠泠离开的方向发了会儿呆,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柳从月曾经问他,为何甘愿听命于韩簌离,看到韩泠泠时一切都有了答案——他希望能有机会光明正大站在韩泠泠身边,娇羞的女孩儿不至于躲避世俗的目光。
可是韩泠泠是公主,还是个不得宠的公主。这意味着她的婚姻多半是被皇帝许配进某个世家贵族,成为联姻的工具,姳妍公主就是例子。韩簌离人在郸虞,势力却渗透了江衡方方面面,她许诺,如果庄河钧帮她办事,就能让他娶到韩泠泠。
今晚,是最后一件事。完成这件事,他就可以回来要求韩簌离兑现承诺。
犹记初见韩泠泠时的光景,胆小怯懦的公主躲在宫女身后,给在深宫迷路的他指路。她头发上的珠花一颤一颤的,颤得庄河钧心动。那柔柔弱弱的声音,是世间莺歌燕语都无法比拟的。伸出来的半截小手臂,纤细光滑,明明是给他指路,却叫他迷失方向。他承认,那时候多少有点见色起意,可是之后几次故意“邂逅”,更是让那颗心便为之沉沦。韩泠泠微红的耳尖、细颤的声音、难以掩饰的欢愉,在他眼里都如珍宝般可爱。
对于韩泠泠而言,庄河钧是她见过的除了爹爹、兄弟、侍卫以外唯一的男人,也是唯一对她恭敬有礼又温言细语的男子。如果说第一次是偶遇,那么接下来庄河钧制造出来的笨拙邂逅,未必不能说是韩泠泠默默配合的。二人每次见面都说不了什么话,两声“公主”“先生”,似乎将一切缱绻柔情都诉尽。庄河钧看她的眼神,明明无形却那么炙热,每每灼得她面红耳赤,仓皇而逃。
逃回寝宫后,韩泠泠直接把自己关在琴室,不许任何人进来。她害怕那些眼尖的宫女察觉到她脸上难以褪去的红雾,也怕心底小心酝酿的一点点欢愉被现实的冷水浇灭——她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啊!她的未来由不得她做主……
这个夜晚,韩泠泠抱着难以言喻的惆怅入睡,殊不知庄河钧走在夜色深沉的长街上,同样回味着今晚他们短暂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