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孟良捂着伤口,慢慢坐起来。张允澜赶紧扶她一把,帮她给后背垫上垫子。她嘴唇苍白,面无血色,连头发也有些干枯,整个人病恹恹的。
“师父,你感觉怎么样?”
孟良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而是说:
“我们要赶紧离开,不能给他们惹上麻烦。”
她醒了有一会儿了,听着外面的只言片语,大概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张允澜迟疑了一下,她当然知道不能给义孤所惹麻烦,但是孟良这样,她们能去哪儿呢?
孟良未必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但是即便躲在这儿,又能躲多久呢?她朝窗外看了看,今晚没有月亮,故而显得星空格外璀璨。
“我是否和你说过,我是青舟郡主?”
张允澜下意识点头,又立马摇头,
“你虽然没说过,但是柳先生和我提过一点点。”
“嗯……”孟良面无表情地补充,“他或许没和你说过,我这次来昆邧,不是为了碎片。”
“啊?”这个她是真的没想到。
“说来,也是你太傻——青舟的碎片我们已经拿到了,我还要在青舟逗留,你难道没有好奇过?”
“有过。”离开涂陶的时候有过疑问,但是当时柳从月一直跟在她们后面,她没找到机会问。想到这里,张允澜突然想到什么,着急地说:
“柳先生!柳先生中的蛊毒……”
“我解了,”孟良按住她,却不小心扯到伤口,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抽气,然后惨淡一笑,“他现在应该带着何叔何婶离开昆邧了……说来,我在涂陶的时候就该直接把他敲晕,拿了玉佩走人,管他什么故人不故人,承诺不承诺。”
“那……你为什么要来昆邧?”
孟良抬头看了看张允澜,还是觉得要告诉她自己的想法,毕竟她们是要一起继续寻找碎片的。
“我当时自欺欺人,打着寻找碎片的幌子,回来寻找当年梁王府灭门的原因。我不指望找到凶手,亲手报仇,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不争不抢,安分守己,为什么还是被杀害……”
“我的母亲欧阳婵祎是太后欧阳兰因的妹妹,当时欧阳氏嫡女三姐妹之一。她与父亲相识相爱,后来当上欧阳家族的族长,顺从长辈的意思嫁给父亲接管家族,支持太子。可是太子突然出走异国,储位空悬,皇子们都极力拉拢太子党,想要为己所用。母亲与父亲达成协议支持三皇子顾长安。其实,这也是长辈的意思,母亲虽然是族长,但一直没办法做主。我也不太明白,明明兰因姨母也有子嗣,为什么要支持三皇子?不等我弄明白,梁王府就遭邪火灭门,所有人都没逃出来。听人说,大大小小的门,像是被诅咒了一样,里外都打不开……他们全被关在里面,活活烧死!”
“我那时跑去七姒,所以躲过了一劫。”
张允澜震惊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最终憋出一句:
“你为什么去七姒?”
孟良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她还是如实相告:
“去找太子,顾长风。为了一句玩笑话吧,我特意巴巴的跑去,狼狈地回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赞成你人人平等的想法吗?就是因为我经历过——面对需要下跪行礼的人,你不配谈平等;面对向你屈膝的人,你看不到他的尊严。”
“后者不是更容易改变吗?所以我要变强,然后扶起地上跪着的人。”张允澜拉着孟良的手,眼神变得坚毅。
但是孟良又一次不太苟同地摇了摇头,心不在焉地偏头打量这简陋的房屋。张允澜为了打破这沉重的的氛围,努力让语气幽默一些:
“师父,虽然你是带着私心来昆邧的,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瀞玚的。而且,我们也算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会尽力帮你的。”
“你才是蚂蚱。”孟良嗔笑,掩盖住自己的悲伤,“还有,不许这么无礼,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直呼陛下名讳呢?”
“好好好,我是蚂蚱,我无礼……那我们接着去哪儿?”
孟良沉思半晌,眼中突然闪过精光,她神神秘秘地招手示意张允澜耳朵凑过来,问道:
“敢不敢和我冒个险?”
“啊?”
“我们去国师府。”
也不知道孟良哪儿来的胆子把主意打到孟狩那儿,但她确确实实磨拳擦踵想要试一试。后来得知就是孟狩重伤了孟良,张允澜彻彻底底地认清了孟良——她就是个玩儿命冒险的疯子!赌徒!
可是她再极力反对,但是也可以看出,孟良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改变不了了。最后张允澜还是一咬牙一跺脚,答应陪她去赌一把。
孟良当即下床,坚持独自将腰间的药和绷带换新。绷带被层层解开时,伤口再一次扯开,鲜红的血将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次弄脏。但是她就像感觉不到疼一样,面不改色,抹上药膏,再绑上绷带。
要出门时,孟良看见桌子上自己受伤时穿的那件衣服。东方禾沁已经将它洗干净,还将腰间修补好。孟良将衣裙毫不犹豫地扔到地上的火盆里,用烛灯将其点燃。
她解释道:
“我们带着不方便,留在这儿会有麻烦。”
张允澜点头表示理解,继续扶着孟良出门。
刚刚将孩子们哄去房间睡觉的东方禾沁才从孩子们的屋子里出来,弯腰捧起地上的衣篓。她刚一回头,就被这走路不出声的师徒二人吓了一跳。
“东方姑娘,多谢你相救,给你添麻烦了。”
孟良刚微微欠身,东方禾沁就忙来扶,表示大可不必如此。孟良也告诉她自己会即刻离开,
“日后若有机会,必将报答。”
接下来她们也没多说什么,师徒二人托东方禾沁找了两顶黑色斗篷,借着夜色匆忙离开。
禾沁起初不放心孟良的伤势,但是看她那么坚持,实在挽留不得,只好任由她们去了。
一个孩子天真地问道:
“禾沁姐姐,那个大姐姐受了伤,为什么还要乱跑?”
禾沁揽住孩子:
“因为大姐姐有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不能养好伤再做呢?”
“很多事……是容不得养伤的。”她揉了揉孩子的头,带她回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