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钻心剜骨的疼。
张允澜逐渐醒过来,疼痛感也越来越剧烈。只觉得右半身好像摔了个稀烂,伤口处的灼烧感刺激得她连着脖子带着脸都麻木发酸。
头上有一块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水还是血,液体不断淌下来,顺着下巴流进衣服里,腥甜的味道充斥口鼻。
她偏过头,想看看还有哪里受伤了,结果下巴底下抵着什么尖锐的东西,突然扎到她。她眯眼仔细瞧,竟然是一条蜘蛛腿。
她一时间又反胃起来,头疼更剧烈。
她努力抬起酸痛的手,拨开这条蜘蛛腿。腿上的黑毛像是钢针一样,在她手上扎了四五个小眼儿。但是这点疼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她微微翻身,让自己平躺在地上。后背硌到地上的碎石,肿起来的地方再一次受创,疼得她一阵痉挛抽搐。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最后确实触痛了她的脆弱,哭得愈发不可收拾。
哭够了,哭累了,她昏昏沉沉地再一次睡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没有什么奇迹转机救她,她依然躺在冰冷的地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一觉醒来,伤口恢复了一点,最起码没有发炎溃烂。
万丈深渊或许没有那么深,她尚且没被摔死。但是从地上抬头往上看,还是一片黑寂,没有尽头。
这里像是一个岩洞,四面都是石壁,圈出狭小的空间。往左边看,有仅一人可以通过的石缝。透过石缝,她看到里面昏黄的光。
坐以待毙可不是她的风格,既然没摔死她,就绝没有在这里饿死的说法。
她挣扎着爬起来,拖着使不上劲儿的右半身,扶着墙挤过石缝。
这里的空间果然亮堂不少,而且大了不少。岩壁上挂着壁灯,燃烧的灯火明亮温暖。
除此以外,这里还有大面积的壁画。壁画上用浓厚的色彩描绘了一场惨烈的战争。
战争中身批金色战甲的勇士手举双锏,一袭红衣的女子挥舞利剑,二人四目双对,势要拼个你死我活。
壁画下方,一块铁石上插着两柄六棱长锏。一条锁链本来应该捆住双锏的,现在已经生锈断开了。
如此种种着实奇怪。
张允澜上前几步,握住锏柄,想要试试能不能拔出来。触碰到锏的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窜进她的身体,意识立马恍惚起来。
·
·
罕可纳接到线人的密信,说是谷吉趁老狼王重病,带兵围城,逼迫老狼王和他决斗,最后打败了老狼王,成为第二任狼王。
她此刻身处北域,与髮婆老的叛军胶着着,无法脱身,既不能为父报仇,也不能扳倒谷吉。
军队辞别狼王时,父王明明依然强健,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会重病?谷吉身处南蕃地,为何能带领那么一大支军队,两天内包围相距千里的狙沙?
答案呼之欲出。
无才无德的小人,靠阴谋谋害了暮年英雄。
她暴怒得发了疯,不惜一切代价与髮婆老的人厮杀,最后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朝狙沙不分昼夜地赶路。一路上她遭到太多伏击和暗算,即使风餐露宿,依旧行进缓慢。
但是她没有放弃,复仇的火焰只会越烧越旺。她要亲自割下谷吉的头颅,向子民们昭示他的胜之不武。
等到她赶到駁禾,狼王的加冕仪式已经完成,现在谷吉不仅有自己部落的三万精兵,还继承了老狼王的军队。
他派出逐鹿原第一勇士岱钦来阻击公主。岱钦不仅是第一勇士,也是第一美男子,还是罕可纳的情人。
老狼王本来想在罕可纳从北域回来后,就给二人赐婚。
谁曾想到,昔日的情人如今能短兵相见?
“岱钦!你是光明磊落的勇士,就算不是我的爱人,你也是逐鹿原所有姑娘的梦中情人。你为何要放弃勇士的尊严,任小人驱使?”
岱钦没有说话,而是戴上狼面头盔。头盔遮住他的脸,他在用这种方式宣布和罕可纳再无瓜葛。
罕可纳举起王赐的利剑,剑面映出敌人的脖颈。
第一天的交锋,双方都没有讨到便宜。葱绿的草地溅上战士的血,黑土地上躺着折断的戟,堆砌起来的战壕倒下破碎的战旗……
傍晚时分,双方鸣金收兵。
回到军营的罕可纳郁闷悲痛,不敢相信岱钦真的背叛了她。方才他们交战时,有好几次,她都有意无意让着岱钦,怕真的杀了他;但是一个不留神,让岱钦寻到机会,他竟然毫不迟疑地想将她一击毙命。要不是那个舍身护主的战士,她恐怕……
她拉着几个将军陪她借酒浇愁,酒治半酣,士兵来报。
“殿下,我们的线人打听到,谷吉拿岱钦的父母作为要挟,逼迫他阻击您。”
这恐怕就叫喜出望外吧。
虽然阿叔阿婶现在在谷吉手上,但是这也证明岱钦不是真的背叛她。她突然就原谅了岱钦。
她召来手下,让他给岱钦递送密函。
她在密函里倾诉衷肠,告诉他自己不怪他与自己对战,只希望可以找到更好的方法,既能解救他的父母,又能为自己的父王报仇。
她满心期待地等岱钦的回信,手下果真在黎明之前带回岱钦的亲笔书信。
他在信里感激公主的理解与原谅,相约和她晚上在南边树林见面。
这一天,双方派大将比武壮军威,草草打了一天,没有伤亡。
罕可纳脱下戎装,特意穿上兔绒花边百褶裙,一头秀发梳成双髻,簪上岱钦送给她的头花。她甚至抹了胭脂香膏,想将自己最少女的一面展现给他。
他们在约定好的地方见面,将百转柔情倾诉,温存至三更夜深。
岱钦在分别时突然拉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
“罕可纳,你是我此生挚爱,我以在狼天神面前的忠诚起誓,我要将你娶回家!”
被爱情迷得晕头转向的罕可纳失去了理智,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道:
“好,我等你……”
“罕可纳,我有一个想法……不如你假装臣服谷吉,我让他为我们赐婚,然后我们在婚宴上面策反谷吉的将领,不能为我们所用的就杀了以绝后患。”
在他的花言巧语下,罕可纳答应了他的提议,回去着手准备一场并不纯粹的婚宴。
婚宴就在駁禾守军将军府里举行,但是那一天一切都变了味。
身着嫁衣的罕可纳没有等到她的新郎为她掀开盖头,而是等到了十余个杀手。他们将罕可纳围困在内院,试图杀了她。
好在罕可纳带上了自己的佩剑,本来她想将剑作为惊喜赠给自己的新郎,现在看来,简直讽刺至极!
她提着剑,拖着嫁衣,冲出去,满眼见自己的士兵们被屠戮。
好在留守在军营的副将反应及时,带领军队前来救援,他们得以死里逃生。最后双方在駁禾外展开惨烈的战争。
她猩红的双眸已经辨别不出谁是岱钦,她只知道要杀干净所有敌人。
打到最后,所有人都倒下来,尸体叠着尸体,分不出谁是哪边的人。
罕可纳站在尸山上,举着剑,对准最后一个人。
那人摘下狼面头盔,露出可憎的面目。
“岱钦。”
岱钦同样举起双锏,朝罕可纳喊道:
“公主,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是逐鹿原第一勇士,但是只有他知道,这个“第一”是多么讽刺。
他敌不过老狼王,也打不过情人公主。他只不过攀上公主的高枝,名不副实。
人们对他的称颂确实不少,但是总要加上“罕可纳公主的情郎”,好像没有罕可纳,他就一无是处。
他忍了太久了,他忍无可忍了。最后,谷吉找到他,他们一起密谋给老狼王下毒。他又帮助谷吉里应外合,掩瞒过所有人,将谷吉的军队藏在狙沙外,在老狼王病危的时候里应外合进入狙沙,逼他和谷吉决斗。
他故意让谷吉关押自己的父母,再把消息放出去,就是为了营造身不由己的假象,好将罕可纳引入圈套。
但是他有两大失策。
一是低估了罕可纳,二是高估了自己。
他拒绝谷吉出兵援助,一定要靠自己打败罕可纳,但是罕可纳不愧是老狼王一手栽培的女儿,其实力不是他可以挑战的。
他们拼杀到最后,两个人都伤痕累累,但是很显然罕可纳只是皮肉伤岱钦却负了几处致命伤。
在他失血过多头昏脑涨时,罕可纳一脚踢开他,将剑刺入他的胸膛。
利刃没入皮肉的声音让她头一次生出惧怕,但这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她的双眸恢复了冷酷。
正当她要弯腰去割下岱钦的头颅时,身体突然僵硬。低头,胸口的血窟窿汩汩流血。
残阳余晖下,谷吉骑着高头大马,手上拉弓射箭的姿势逐渐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