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一直前行,除了傍晚传飧以外,竟不再作休整。
张允澜百无聊赖地看向车外,黑压压地人马缓慢机械得行径着。她坐在马车里,尚且觉得疲累,那些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士兵岂不是更辛苦?她有些不忍心,放下窗帘不去看。
小宝在她怀里睡了一觉,此刻迷迷糊糊醒了,拱着她的手心撒娇。
外面突然有了点不和谐得杂音,似乎在找什么。窃窃私语逐渐靠近,最后赶车的士兵掀开门帘一角,朝里问道:
“几位客人,可有见到我们小将军的宠物,一只小小的……”
张允澜不等他话说完,赶紧把狗仔送到他眼前,解释道:
“上车后不久它突然蹿出来的。”
士兵点了点头,但是没有接过狗仔,只是放下门帘,朝外面的谁低语,之后那一点点杂音也没有了。一切又恢复原样,有序却无聊无趣。
夜色再深一点,张允澜习惯性地盘腿打坐。江瀞雪实在无聊,手肘抵着窗沿撑头睡了。柳从月本来也想打坐片刻,但是他一动,江瀞雪也就会不安稳地皱眉,于是他只好保持姿势,僵坐在那里。不知不觉,他也歪头睡着了。
“哒哒——”
“哒哒——”
车外小将军骑在马上,用剑鞘轻轻敲打车窗,然而里面久久没有回应。赶车的士兵此刻也打了一轮瞌睡,冷不丁醒来,看到小将军,立马会意,要撩门帘,但是被制止住了。
小将军示意他只管赶车,自己用剑鞘掀起窗帘,歪头朝里看,原来里面三人都睡着了。江瀞雪和柳从月不知不觉互相挨着,看似亲密但又有些止于礼法的疏远。张允澜独坐一边,伏在一只大箱子上,此刻睡得酣甜,噘着嘴。小宝钻在她衣袖里,团成一只毛茸茸的团子,将头埋在毛发里,应该也在睡觉。
小将军实在不忍心打破这么和谐静好的氛围,轻轻地放下窗帘。可是他的剑鞘不小心敲在窗沿上,把张允澜惊醒了。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小宝也被吵醒了,呜呜咽咽表达不满,这下子所有人都醒了。
江瀞雪发现自己和柳从月挨得如此之近,立马避让开,用整理衣服来掩饰自己的不安。柳从月则偏过头,神色微妙,天知道他心里有多汹涌澎湃。
江瀞雪转向小将军,问道:
“小将军是有什么事吗?”
“哦……我……”他手比划着,“我来和你们说一下,前面是百里铺,我们会在百里铺外驻扎休息。你们如果无聊,我可以带你们去城里看看。”
他虽然是好意,但是考虑到身份特殊,百般不便,江瀞雪还是推辞了。她刚推辞完,看见张允澜遗憾的眼神,又说道:
“我们倒也无所谓,不过我妹妹应该闷得很,小将军若是愿意带她去逛逛,真是万分感谢。”
一听她这么说,张允澜立马有了精神,笑容毫不掩饰得表露出来。
“那好,一会儿我来接小娘子进城——女郎和先生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到时候我一并带回来。”
说完,他不再逗留,驾马上前。
张允澜突然生出些担心,问道:
“我真的可以去吗?会不会……”
江瀞雪安抚道:
“你安心去玩儿,不会有麻烦的。我们越是谨慎小心,越是容易加深他们的怀疑,倒不如坦坦荡荡的。只要不触犯军中规矩,不给他们添麻烦,想必那几位将军会作出正确的判断。”
“好吧。”张允澜以为江瀞雪的话肯定是错不了的,于是继续怀着万分的期待等着队伍快点到百里铺。
终于,停军的号令由远及近传达下来,压抑了一整天都军队放松了不少,士兵们三三两两抱怨闲扯几句,然后散在附近。因为只是歇下来松松筋骨打个盹,所以没有搭帐篷建也没有设防,只有几个人站岗放哨。更多的士兵累得坐下来就睡,已然顾不上埋怨叫苦。
小将军信守承诺,果然过来喊张允澜进城。几个将军本来不同意小将军和来路不明的人独自出去,但是耐不住他坚持。最后考虑到城里城外都是自己人,倒也安全,也就不多做阻拦。
张允澜抱着小宝从车上下来,本以为是坐车,不曾想小将军手里另外牵了一匹马。他发现张允澜的犹豫,马上安慰道:
“小娘子放心,这匹马温顺得很,你只管坐上来,我会牵着它的。”
既然如此说,她也就不犹豫,艰难地爬上马背,尚算稳当得坐着。马儿被小将军牵着,乖巧得跟着走,一路上也没出现什么差池。
二人进了城,已经有人在等候。他们只是结果马儿的缰绳,暂且照顾,并没有跟着。
百里铺城里的人家此刻也都落灯了,街道上空荡荡的,连个宵夜摊子都没有。
不过对于张允澜来说,坐了一天,终于可以走走,已经够她心情舒畅了。她心情也好,对小将军的生疏提防也淡了些。她主动和他说话:
“白天时,我……我姐姐问你名字,你不愿意说,难道真的是军中官兵的名字不方便说吗?”
“到也不是。”小将军憨实得笑着解释,“只是我不止一个名字,这么多年不同的人叫我不同的名字,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
“不止一个名字?”张允澜疑惑,“你父母也给你取字?”
“不是,只是我……嗯,和你说说也无妨——我母亲是郸虞人,我父亲是逐鹿原首节大将军,本来我应该随父姓呼迩,名植;可是我出生后我父亲为了讨母亲欢心,让我随母姓东方,名岭音;再后来我自己觉得这个名字太秀气,又不敢和父母提,就和王宫娘娘埋怨了几句,谁知道娘娘真的找王上说了此事,王上就借春季围猎我拔得头筹为由,给我赐王姓赫洱丹,名阿兰。”
本来张允澜听得很认真,结果听到“阿兰”二字,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将军不明所以,问道:
“怎么了?”
张允澜毫不隐瞒,甚至有些大咧咧地嘲笑:
“你母亲肯定要被你气死了,你嫌‘岭音’秀气,结果换了个更秀气的。”
小将军不服,语气也不再那么温和,透露出固执:
“哪里秀气?勇士苏奇阿兰也叫这个名字,这象征着高尚品质!”
“对对对,你这倒也说的没错,毕竟不同国家文化不同。”
张允澜虽然这么说,可是脸上还是挂着嘲笑。
小将军不甘心,一定要问个究竟:
“这到底哪里秀气了?”
既然他想知道,张允澜很是乐意解答:
“兰是一种花,在郸虞,或者说在除了逐鹿原的大部分国家,一般只有女孩子取名带花,就算男孩子名字里有花,也是有限的,并且必然不会取名‘阿兰’,我认识一个小姑娘,她就叫阿兰,她妹妹叫兰妹。”
听到这个解释,小将军有些不可思议,几番欲言又止,又如鲠在喉,最终还是没能反驳。他本来也无需在乎别的国家的人对“阿兰”的理解,但是一联想到母亲,就觉得母亲一定忍这个名字忍得很辛苦。此外,他还有个心结。
看他不太开心,张允澜以为惹他生气了,颇为紧张。好在他马上收敛情绪,恢复谦逊温和,展开下一个话题: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还有你说的‘父母取字’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