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张允澜已经爬上来了。
呼迩植感觉背后一副柔软的身躯贴过来,带着温热,让人无所适从。他有点反应过激:
“不行!这是上战场,不是玩闹,你快点下去。”
张允澜不打算和他争辩,
“你别再拖拉了,再不走只能给那些人收尸了。”
说着,她乘其不备抢过马鞭,朝马儿屁股上一抽,马匹立马窜出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呼迩植现在也没办法赶张允澜下马,只好带上她。
他二人一马当先,驰骋在空旷开阔的原野上,所过之处蹄踏草飞。随后追赶的亲兵步伐整齐划一,队伍行列有序,无一人多言,专注于赶路。
离火光越来越近,他们已经听到呐喊声,嗅到血腥味。兵器碰撞出的声音催赶着他们,惨烈的嚎呼刺激着他们,熊熊的火焰威慑着他们……他们最终踏进战场,搅入这场厮杀。
这里属于坡地,还有一条林木带,叛军追杀到这儿,突围军试图用林木带掩护,结果丧心病狂的叛军干脆放火。两军在坡地交手,突围军本来人就少,一次突围更是死伤无数,现在已经无力组织第二次突围,只能负隅顽抗。
火海与血河交织蔓延,屠杀与死亡并肩,再浓厚的夜色都掩盖不了垂死挣扎者悲壮的嚎啕。可是君王看不见,友军看不见,几里地外的广滕守军看不见……
他们绝望,他们甚至提不起刀,血泪在脸上纵横,刀剑在眼前晃乱……
“杀——”
何处马蹄声起?是敌是友?不等他们反应,眼前的敌人突然断了气。
呼迩植带骑兵率先冲锋,冲散叛军的包围之势,步兵紧随其后,帮助突围军掩护撤退。
张允澜已经祭出贪狼,趁呼迩植不注意,飞身下马,一剑砍倒一个要加害伤员的叛军。虽然她是卯足劲儿砍下的那一刀,但效果还是让她吃惊——她竟然将人直接劈开了!
果然,公主剑不负传说!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一个叛军提刀砍向她。千钧一发之际,伤员挣扎跳起来,将她推开,硬生生受了那一下,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张允澜本来想救他,没想到还是害了他,不由得怒火中烧,朝那个叛军发起攻势。她虽然体力素质都比不过正规士兵,但是凭借着贪狼剑,一挥就砍断叛军手上的武器,然后将他就地正法。
另外一边,呼迩植发现张允澜跳下马,要回头找她,却被几个叛军阻拦住。那些叛军看准他是带头将领,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一波又一波地围上来,一时间无法摆脱。
张允澜凭借贪狼虽然斩杀了几个人,可是很快就露出破绽和蹩脚之处,腹背也添了伤。最要命的是,她的穿着实在鲜艳显眼,相当于一个靶子。
一个叛军将领终于注意到她,不再纠缠呼迩植,而是将长枪矛头对准她。
他刺挑捣扑变幻莫测,将张允澜打得节节败退,应付不暇,而贪狼砍在长枪上,却没能将其砍断。
这柄长枪由玄铁打造,枪头淬金,坚硬锋利,不是普通兵器可比的。贪狼固然“削铁如泥”,但也要使用者修为够高,与之融会贯通,仅凭张允澜现在的能力自然是做不到的。
几个来回下来,张允澜精疲力尽不说,伤口也越来越多。
她着急挡下一击,手臂立马酥麻,而下一枪已经刺向她。
她以为这下子自己完了,却又被救下。
一女将军挡在她面前,枪头已然没入她的肩盔,可她双手也死死攥着枪柄,任叛军将领怎么拉都不松手。
鲜血顺着她的盔甲缝隙流下来,为她这一身血迹斑斑的战衣添上触目惊心的一笔,可是她死死咬住后槽牙,没有发出声。她的手掌心被磨破了,指缝里也溢出血来,疼痛可想而知,然而眉头皱得越紧,眼神越坚毅。
张允澜缓过神,赶紧挥剑砍倒那个叛军将领,又护住女将军后背,打退几人。女将军也没有松懈,直接将没入血肉的长枪拔出来,重新提剑杀敌。二人背靠背,相互扶持逃出包围,被几个友军救下,退出战场。
呼迩植此刻也终于摆脱包围,号召士兵进行第二次冲锋。叛军见大势已去,落荒而逃。
此地不宜久留,敌方很快就会反扑,呼迩植无心恋战,命令亲兵骑兵断后,步兵互送这支突围军往广滕去,自己则带着一小拨人马砍出隔离带,以免火势扩散蔓延。
张允澜扶着女将军跑了一段路程,遇到女将军的一位下属,下属二话不说把自己的马给了她们,自己徒步奔走。张允澜接过辔绳,顾不上推脱,赶紧扶女将军上马。
女将军不仅仅是肩上受伤,腿上、背上、腰上都在流血,能坚持到现在实属毅力非凡。她脸上已露疲怠之色,意识也开始恍惚,虚弱地趴在马背上,双手死死抓住缰绳。她昏迷前对张允澜道:
“多谢你……我是突围军将领铁真瑜言……请带我的士兵去……”
没说完,她彻彻底底晕过去了。
刚好有骑兵经过,张允澜连忙喊住他,又将缰绳交给他,让他带着女将军先走。做完这些,她也体力透支,停滞在路边。
她头晕脑胀,四肢酸痛,伤口灼热,全身的血液都要流尽了,然而她感觉越来越冷,后背就像被人用刀抵住一样发寒。
自己是要死了吗?
听说人临死前会回忆自己的一生,可是她的一生还不算长,能回忆什么呢?她脑海中不断重复刚才战场厮杀的画面,鲜血似乎又溅了她一脸。
“张允澜——”
”张允澜——”
一声声呼唤将她从昏迷边缘唤醒。
她艰难地抬头,睁开沉重的双眼——她看到了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呼迩植。
他朝她伸出手,她不由自主去抓,还未触碰到,那只手猛得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然后用力拉,将她拉上马背,拥入怀里。
呼迩植小心翼翼地护着张允澜继续策马奔驰,但是天知道他此刻的心跳比方才打仗还要激烈!
怀里的人昏睡过去,脸上的血迹还没干,很狼狈。
可是无论是白天那个娇俏羞涩的女孩儿,还是马车里突然机警疏离的张允澜,还是现在的她,都让呼迩植想要去了解、靠近……
是什么让一个有着澄澈无辜眼眸的女孩儿立即拔剑杀人?又是什么让她面对残酷地战场能冷静应付?他更想知道,是什么让她令人捉摸不透却又提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