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城美院的阶梯教室里座无虚席,丁航在讲台前侃侃而谈,举手抬足间散发着特殊的气质。
“之前有同学向我咨询在创作过程中是否有方法论一说,我在此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些心得,首先你要有一个敏感的灵魂,善于发现事物的变化,当然如果你有深厚的哲学底蕴那也会更好的帮你理解事物的本质。但是在前期创作阶段大量的吸收一些感知,不见得只从艺术作品中,这可以是包罗万象的。当你有足够的感知储备后便可通过模仿和借鉴进行前期准备,我这里所说的模仿,并不是仿制,仿制只是技术层面上的,而从核心来看这里的模仿指在原有形式上再次发挥,手法可以完全不同,但是具备着相似的核心理念,这也可以是模仿的一种形式。”
接连不断的恶性事件把警队推向了风口浪尖,社会中各类媒体纷纷报道,如今无论是市井中闲聊的谈资,还是关上家门的窃窃私语都绕不开这恐怖的话题。
这几天,警队的大门口总是徘徊着大大小小的记者,他们见到穿制服的警员就尾随采访,弄的警队上下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说错话让舆论过分解读。
赵局召开紧急会议,召集了一大队队长任飞,二大队队长乔三野以及丁航等人一起分析跟进案情。会议上,任飞认为两起案件系连环杀人案,行凶手段都遵循了宗教地狱说,所以可以并案处理,而乔三野则不同意任飞的说法,他认为两起案件分别是不同的凶手,虽然都采用了宗教形式,但案件出入疑点过多不能一概而论。但让乔三野被动的是,虽然他心中明晰却拿不出任何实际证据,而任飞的推论中却拥有大量证据支撑,这让二人的争论陷入了焦灼。
大家围绕着二人的分析进行了讨论,压力之下警队每个人都神经紧张,一句话没说到就引起激烈争论,几个小时过后警队上下基本分成两组意见群,一是由任飞和大部分警员组成的,以程田为第一作案人的有罪推论组,二就是乔三野丁航和几个警员组成的继续探寻组。虽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事态的严峻让赵局不能轻易做下结论,所以在他反复权衡后,最终决定还是暂时启用两队同时推进。
会议结束后,乔三野和丁航一同来到了天台,乔三野从衣兜翻出一包烟,递给丁航一支。丁航则向他摆手拒绝,从自己衣兜里拿出一包白色万宝路。
乔三野看着丁航“怎么,嫌我这烟太便宜?”
丁航笑笑说“怎么会,你见过我抽别人的烟么,这边大多是烤烟,我抽不惯这个味道。”
“嗯,好吧,你那个从国外进口的我也抽不惯,没劲。”
乔三野深吸一口烟,走到天台边缘,双手扶住栏杆整个人弯下腰来,低下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丁航走到他身边望着远方的建筑群“刚才为什么要隐瞒。”
乔三野弯着躯干,低头笑了起来“哎,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丁教授的眼睛啊,其实没什么为什么,只是我感觉这个信息不太确定,虽然直觉告诉我是对的,懒得和那些人解释了。”
丁航转过身靠在栏杆上,轻轻吐出一缕烟“那现在,我洗耳恭听。”
乔三野挺直了身体,头左右摇摆,舒展下自己的颈椎,同丁航讲起了昨晚在农业桥下的经历——
乞丐望着眼前递水的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身体哆嗦起来,他极力避开乔三野的眼神,身体后撤,紧紧的贴在桥墩上,嘴里嚼着的馒头伴随着颤抖从嘴角掉出。
乔三野看出他的恐惧,弯腰蹲下来轻声说“喝吧,给你的,光吃馒头太干。”
乞丐依旧不说话惊恐的盯着他,乔三野把水放在他身边
“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警察,给你看我的证件。”说着从衣兜拿出警官证打开在他面前,乞丐眯起眼试探的看了眼,马上又把头缩了回去“我没,,没犯法,,找我做什么?”
乔三野笑了笑“别怕,你没事,我只想问你点事情。”
乔三野从兜里拿出烟递给乞丐一根,乞丐颤抖着伸出手接过叼在嘴里,乔三野为他点燃后乞丐放松了很多。
“之前和你一起讨饭的,是不是个左腿残疾的老头。”乔三野问道。
乞丐吸了一口烟,点点头,眼神游离,始终不敢与乔三野对视。
“他叫什么,怎么没见他?”
乞丐手指一抖,烟一下掉在地上,他慌张的捡起,连带着泥土一并塞在嘴里。
乔三野伸手又递给他一根“掉了的就别要了。”
乞丐朝他点点头接过烟,把它夹在耳朵上。
“那个,他只说他叫大海,,那个,,”说道这,他警觉的看向四周,小声的说“他们说,快餐店死的那个人就是他。”
“谁说的?”乔三野继续问。
乞丐看着远处聚集的其他乞丐“就是他们,他们说那天出事后,看见那个人就是大海。因为那个死人脚腕子上的裤脚花纹他们认识。”
乔三野皱了下眉头,吐出一口烟“那你在怕什么。”
乞丐再次紧张起来,不停的咽口水,定了定神,颤抖的说“昨天,我看见了,我开始以为你是他,我怕你也杀了我。”
乔三野心中一惊“你看见什么了?他是谁?”
乞丐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说道“昨天晚上大概十一点那会,我和大海去丰产路那边,他说去尿尿,我等了半天没见他回来,就去找他,,,然后,,然后在一处拆迁房那边,我看见一个男人在打他,那个男人劲挺大就像大人打孩子一样,把大海扔来扔去,,我害怕,我怕我过去他也打我。”
“他没喊么?周围没人看见?”
“我过去时他被打的都快喊不出来了,外加那边是一大片拆迁房废墟,晚上根本没人。”乞丐说着咳了几声,乔三野把水拧开递给他,他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
“你看清楚那个男人什么样子了么,之后他又做什么了?”
“那边没有路灯有点黑,但是看着影子那个人和你挺像的,所以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他,来抓我呢,他之后把大海拽上了一辆白色小面包车。”
乔三野思考片刻问道“我和身材类似,你能确定么,那个男人胖不胖?”
“别的我看不清,但是那人真的不胖,至少不是大胖子,而且很灵活。”乞丐继续说道。
快餐店老板程田身高173左右,体重至少有200斤,可以说是个大胖子,而乞丐的述说中打人者和我身形类似,173公分与我身高相差十公分,在远处看一般人也大概可以分辨的出,而且对方不是胖子乞丐非常确定,这至少说,当夜殴打大海的人并不是程田,乔三野心中暗自分析道。
沉默片刻后乔三野继续问乞丐“车牌号你看清楚了么?”
乞丐眼神有点呆滞貌似在想着什么,乔三野推了推他“哎,怎么了?”
乞丐抬头看着他回过神来“啊?啊,,什么。”
乔三野疑惑的看着他“我说车牌号你看见了么?”
乞丐一脸迷茫“什么车,什么车牌号,哪里有车?我说啊那个人和你很像,我刚才吓坏了。”
“你刚才不是说那人把大海拽上车了么”乔三野奇怪的看着乞丐。
“啊?我说了么,我不记得啊,有没有车来着。”
从乞丐涣散的眼神,乔三野看出了对方似乎精神状态有问题,有些间歇性的错乱。这会眼前的独臂乞丐已经进入了神游状态。这样一来他之前说的也无从断定其真实性,乔三野本来燃起的一丝希望又瞬间被浇灭。虽然如此他依然觉得乞丐的话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真实性,而对他而言哪怕只有百分之十,也不会轻易放弃调查。
乔三野叹了口气,把烟熄灭,看着面前神情呆滞的乞丐,从兜里拿出一百元钱塞进他的衣兜。
从农业路桥下离开,乔三野驱车来到了丰产路,此地确实有一片拆迁废墟,但是这会废墟上灯火通明,几辆挖掘机正在忙碌的工作着,之前乞丐描述的现场如今早已面目全非。
丁航听完乔三野的讲述后点点头“至少现在缩小了程田为嫌疑人的可能性。”
“嗯,是啊,但是还是有太多的不确定,而且这个案子我也总感觉,,”话到嘴边,乔三野再次哽住,他猛的把烟抽完,又点燃一支,深深的吸入一口后陷入了沉思。
丁航看着沉默的乔三野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在天台上抽着烟,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丁航率先打破了僵局“有些事情你很想靠近,但当靠近时你反而会恐惧不想面对,但你越逃避却又紧紧的跟着你,命运的脚步是挣脱不开的。”
乔三野抬起头“你说的没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是啊,我不必多说,其实刚才你自己也想说,这个案子似乎和剥皮刑者也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你的直觉很准确,但是如果你想让我帮助你,你也必须接受自己,接受七年前那次你人生中的浩劫,如果你想说说,我随时奉陪。”
乔三野没有说话,但正如丁航所讲,他内心早有预感两件案件有着密切联系,但在他心中始终被矛盾充斥,一者他恐惧,不敢触及一切和剥皮刑者案相关的事情,二者他又渴望剥皮刑者再次出现将其绳之以法。剥皮刑者吞掉了他的同学、他的队长、他的勇气和尊严,而与其相关的猪肉冻尸案里还搭上了他的妹妹小乔,他曾一度感觉这一切都是诅咒,这让他几乎迷失自我。
而丁航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不断引导乔三野正视自己,这也许为他展开了一条新路,但也注定带领他走向另一个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