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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长安长安

第二日太阳老高了,乔嵘准备妥当,走出书房对二位大人言道可以动身了,问及随行有何人,朱大人一指,柳老夫人,何融站在院中,旁边还有一人,李典库也在,乔嵘看得真切是李典库。

“乔大人,李佑愿随同前往。”

何融与老夫人也紧跟着说愿随同前往,乔嵘体察到了李佑刚硬的声音,不愿自己在此刻表现出哪怕一丝的亲近。

“乔嵘,这次随行人选,郗大人授权由你定。”

“好,都好,郗大人很喜欢五这个数字。”

郗超点点头,“不错,我喜欢五,这是中阳之数,再说一手五指,寓意团结。”

“把周威加上,又是五之数了。”

郗大人满意点点头,朱大人命人去把周威叫来,然后二人进书房与入选三人逐个谈话,面授机宜。

柳灿知道母亲又要随乔嵘外出办事,心中惆怅,母亲这是为了自己在江左站稳脚,自小觉得母亲心大,竟不知大到如此,当即请乔嵘照顾好母亲,平安归来。

乔嵘坐在石凳上,打趣说,“你看不出来,是谁照顾谁吗?”

院中人大笑不止,紧张的气氛松弛下来,大家都放松了紧绷着的脸。

屋里的三人出来了,郗超见大家欣喜的样子,这是很好的兆头,问及原委,“柳灿纯孝,悠悠灿心,哈哈哈。”

朱大人笑呵呵地说,“昨日有个工匠在做一把硬弓,几个徒弟吊着帮师傅压弯弓臂,有个徒弟问,这弓还要多久做好,师傅看着远处有匹马过来了,就说,马到弓成。”

郗大人相信谶语会带来好运气,一时技痒可又想不出好的说词,柳灿壮着胆子自告奋勇说四渎入海千万年而不溢,这是为什么?“有个道士爷爷说,这点水凡人看着多,在神仙眼里,不过四条小水圳罢了,哪有填满之说,鲲鹏几千里,那是神仙眼里的小鱼小鸟,扶摇直上九重天,那才叫一飞冲天,一飞冲天。”

这谶语说的,寓意又好且气势磅礴,朱大人刚说的没法听了,郗超也不再想了。

朱大人带头叫好,谁都没想到这柳灿竟有如此学识。

柳老夫人赶紧说道,“这是老神仙指点他的,他哪识得这些。”

众人一阵大笑,单单乔嵘心里惶恐,背上一阵冷汗,这个四渎入海千万年,为何不溢,离开邺城的前一日,听慕容垂说过,柳灿怎会识得慕容垂,这老夫人……乔嵘一时不敢往下想,请郗大人一旁说话,“郗大人,小人还有事要说。”

“我知道,你妻儿兄弟遇害之事,幕后真凶已经找到了,但我必须等你回来才能相告,你会认为郗超是以此相要挟吗?”

“自是不会,郗大人高洁,岂有小人行径,想必是与战事有关,有苦衷罢了。”

“此趟回来,未能前去拜祭一番,待到长安之行回来,我陪你去。”

“谢郗大人,待到收复长安,回来再去;还请郗大人提醒大将军,苻氏马队奔驰千里发动攻击,这是北方马队出奇制胜的看家本领。”

郗超默默地点点头,心头默念,其疾如风,其徐如林,进击如火,不动如山,真铁骑也。

周威到了,一说乔嵘举荐一同去长安办差,满口答应,路上一切所需均已准备齐全,五人从别院后门上了车,与郗超朱大人拜别,何融与周威驾着车,出西门离洛阳往长安去了。

为秦国效力的辨士张仪曾以六百里商于之地哄骗楚怀王背弃齐楚联盟而交好于秦,这商于之地严格来说是一通道,位于秦岭山中,是关中往来于荆襄的要道,与其它深山古道一样,依着丹水,建于河谷之上,逶迤在秦岭深处,秦人在其险要处,依山傍水修建武关,是著名的关中四塞之一,出了古道过了商邑,有一灞河,流向长安,在灞河南岸,有一高台地,即是白鹿原,这白鹿原方圆数百里合着灞河直指长安,因其居高临下在灞河之上,古称灞上,是长安东南屏障,理想的屯兵之所。

灞上羽林军驻地,何协与苻雄检视羽林军演练,何协按常规检视,三通鼓后,诸位将军齐聚大帐,苻雄宣布,何侍郎奉大王命检视羽林军,即刻整装列队,准备出击。众将遂命传令亲兵即刻回营传令,顷刻间大营紧张起来,风卷旗幡,人喊马嘶,马队开始集结。

何协与苻雄见帐外已是尘土漫天飞扬,出帐与诸位将军一同登高在烈日下注视,大营门外渐渐清晰起来,列出三行三列九个马阵,每阵三千余人,苻雄召众将回帐,按照事先计划好的条目,给众将下令。

几个时辰下来,苻雄从演练看得出来,羽林军平时训练还算卖力,这支铁骑随时可以开赴战场作战,何协勉励了诸位将军,“还是不能够松懈,杜洪投靠了汉中,就在我们身边,那是死敌,还有姚襄,这些人环伺在旁,修养生息是指鼓励百姓农桑,让国库充盈,断不是让军队松懈,风起云涌之际,羽林就是长安最后一道防线。”

苻雄现授尚书左仆射一职,都督天下兵马,不亲率羽林军了,他看着这些老部下,笑呵呵,“平时训练的好,上阵就不慌,想想冉氏,如今世上已没有这杆旗号了,连蒋大统领都四处找饭碗,不是谁都有张遇那样好运的,哈哈哈。”

大帐内氛围挺严肃,说到张遇,苻雄哑然失笑,大帐里的将军们放开大笑,这些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人,本就看不上降将,据说此人还把继母献给大王,才得到大王宠信,就更不齿了。

不过这么说是有点冤枉张遇了,张遇叛逃时,南阳全家都接走,其父生前的继室韩氏也接到长安,有一日苻健过府探望张遇一家,彰显自己不轻视降将,以期得到更多的人才,还有一个思贤若渴的美名,在府中见到韩氏,对此女颇感兴趣,这一来二去的竟纳入宫中,封号昭仪。张遇对此事沾沾自喜,宫里多了个助益,府中少了一个需早晚请安的人,真是大好事,前些日子授司空,又是大喜事,老话说人挪活,此言不虚,当夜宫里设宴庆贺,大王一喝多竟称自己义子,大庭广众的,士可杀不可辱,何况累及先人,自己这一大把年纪给这三十多的人当儿子,着实恼羞,徒叹奈何。

自此各种同僚有意无意借此来插科打诨,张遇成为长安官场一个笑柄,他想着投了苻氏,会成为新的郗超,最差也是姚襄,却结果恍如当年的司马勋。

时间长了,张遇心里苦闷,这日子表面看起来光鲜,位列三公,其实是捧得高,做做样子给世人看,并无实权,能依靠的也只有从南阳带出来的这些人,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与书办一道写手书联络关中那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坞堡,劝说他们出来做官,以及联络荆襄,巴蜀的旧僚属,打探些情资,尽是些不着调的事情,江左对自己本就恨之入骨,现在还不得除之而后快,也就是自己提防的紧,不然早死于弩箭之下,抓住的几个招认说是南阳旧部,恼恨官长叛逃,牵连自己升迁无望才来长安报复,张遇知道这些是谎言,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哪天才是个头,着实过的不痛快。

府中执事来禀告,范阳的孔特先生来拜会,恭贺司空大人,他前几日来访已投过名刺,张遇今日烦闷本不想见客,看着名刺和礼单,范阳孔氏,记得与此人有过手书来往,不能不见,执事补充道,“这范阳孔氏可是有点来头,范阳的坞堡以他家为大,少说也有两三千人马,据说杜洪在位的时候,还去拜访过,在关中虽算不上数一数二,可也是有名望的豪杰。”

“哦,原来是他。”张遇有了兴趣,这范阳在长安东北百余里,象这样在地方上声名显赫的人物,结识一下有好处,又问了来人年纪,“来者两人,长者和大人差不多年纪,另一个是后生,比大公子要大上几岁,估计也是父子。”

张府的厅堂,张遇会见了这孔氏父子,双方落座寒暄后,张遇好奇地问,“象孔先生这样的豪杰,为什么不出来做官呢,为朝廷效力,也好荫庇子孙。”

“这种官有什么好做的。”

“哦,孔先生此话怎讲。”

“没有爵位,没有封地的官,给我也不要。”

张遇恍然大悟,这人与人不一样,想的就是不一样,孔先生颇有兴致,“这官要做就要象张公这样,位极人臣,否则就一定要爵位封地。”

“孔先生,现在的官制几无封地,这爵位恐怕也难,朝野又有几人能够封侯。”

“哈哈。”孔先生笑而不语,“多深的水就有多大的鱼。”

张遇明白过来初次见面怎好深谈,看来这位孔先生还是颇有城府,“草民时不时来长安小住几日,小儿倒是长住长安,离此不远的平安坊伯阳客舍就是小儿在打理,今日有幸结识司空大人,恨不能彻夜长谈,我范阳倒有几个值得一游的去处,司空大人得闲时,可令小儿传告,草民亲自来接。”

待执事送走二位客人,府中书办张青等几人从帷帐后出来,张遇让他们下去,留下张青,此人是在长安调到身边任用,虽不是旧部,却是乡党,又因见识过人,沉稳持重,为张遇信任,权作书办,“大人,孔老先生持重,心机深沉,此番前来定有深意,他旁边的公子更是气度不一般,这个年纪有这样的举止做派,非名师子弟所不能。”

张遇赞同地点点头,“是,不错,多深的水就有多大的鱼,此语又做何解。”

“水塘山涧只有小鱼小虾,大鱼只在大江大河里,孔老先生此语想来是说他家大业大,或者说大王家大业大……”

张遇喃喃自语,“是,是,大王家业大,大王就是大江大河,大王会不会在等着我劝进啊,对啊,登大位可分封天下,这劝进之功可大了去呀。”不错不错,忙命张青写劝进表,自忖找到了答案的张遇一扫多日的烦闷。

自灞上回长安的路上,苻雄与何协同乘,“何先生,离此不远有个坞堡,这灞上的好田土近一半归这坞堡所有,新汉人得不到象样的田土,尽是些不成片,种不出什么粮食的孬地,时不时还要受这些坞堡豪强欺负,不光是这里,好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事情,一时想不出好办法,后面就不往这些地方迁移人口。”

“听说过,未曾想长安城外也有这些事,你说这些坞堡象什么?”

“象什么,象拦路虎,欠收拾,就象你们读书人口中的门前兰,再好看,也必须拔掉,时机成熟,出兵剿了一两个坞堡,其他的还不乖乖就范。”

“不妥,打一个坞堡,双方少说也要死伤两三千人,要是多几个这样的犟种,太不划算,现在田土荒芜,缺人缺的连牢房都不关人,没有百万户丁,不足以供养大军。轻徭薄赋,修养生息是第一位的,还是慢慢来,坞堡还是在交田赋,等外面日子好过坞堡里的,这人就会跑出来,坞堡也就不攻自破,只需两三年,所以说这坞堡就象坚冰,时间到了就消失了。”

“何先生所言不错,可我总觉得这样拖下去,等不到两三年就会变。”

“你是说用不了两三年他们就要造反,那简单了,他们所恃不过是坞堡,只要离开坞堡,拿什么对抗,真傻到这个份上,拿下他们,我们损失反而小得多。”

“好吧再等等,那些日子不好过的新汉人,迁去军户吧,只怕数目太多了。”

“这是个办法,解决一部分是一部分,让吕婆楼去甄别,再把他们集中在一两个地方,以后若对付坞堡,你就省事了,这就是婆娑世界,哈哈哈,好了我们去洪福寺看看。”

未央宫前殿,何协与苻雄向大王禀报了灞上检视羽林军之行,苻健道了声辛苦,他历来器重,准确地说是放心羽林军,有这支铁骑驻防在长安城外,自是高枕无忧,如今关中已定,杜洪被苻菁打得无处藏身,只得投靠了汉中司马勋,占据凉州的张氏不敢轻举妄动,也就是这个朔方五原如何经营倒是要好好琢磨,这是一大片马场啊。

“洪福寺修缮得怎样了?”还有这洪福寺,想着选址重建一个新的,让父亲在天之灵也高兴,可这两人坚决不同意,说是在长安城里找一间改建即可,既不扰民,又可省去大半费用,他们是对的。

“臣回来的路上去看过,老匾都挂上去了,剩下些收尾的活,了尘大和尚说还需两三日即可完工。”

“好,又了结一桩大事,选个好日子,我们都去瞧瞧。”

苻健感恩父亲留下迁往关中的遗言,冉氏都不能自保,更何况自己,庆幸父亲给自己留了这两个股肱之臣,一文一武,忠心耿耿,自己倒省心,可以专心思索将来之事。

“这是张遇今日上的劝进表,恭请本王称帝,然后分封天下,将士感恩,必将奋勇向前,你们怎么看。”

“大王,此语荒谬,万不可听。冉氏危机却得不到江左扶助,即是前例,眼下大王称帝登天子位时机不成熟,否则即时刀兵相见,我七万大军刚转为军户,安置在各郡要冲,屯田垦荒,实不宜作战,反倒是要抽调兵马着手经营朔方,五原。”

“是啊,本王也觉得不妥,把他轰出去了,这个张遇不知抽什么风,范阳孔家的人拜访他,也没说什么,他就想到了劝进。不说他了,近来本王总有大战将至的感觉,不能抽调兵马去北方。”

“啊?这是……”

“一,本王派去联络桓大将军的人早该回了,却一直没有音讯。二,江左没有援助冉氏,这还是有悖常理,冉闵身死,他的太子并未继位,反而接二连三派使者求救,明眼人都知道,扶助冉氏压制慕容氏才是正理,如果不是江左当真无人,恐怕就是要对付我们了。”

从洛阳经潼关,一路莽莽仓仓,乔嵘几人来到长安,在一家客舍住了几日,联络上先期到达候命的死士,都尉陈达奉命来得更快,叫停了他们,等候乔嵘指令。

乔嵘亲眼得见张遇如今犹如惊弓之鸟,进宫也有三十名亲兵前后左右护卫。自遇刺后,深居简出,除了上朝议事,就闭门谢客。

“乔大人,何融回来了。”柳老夫人在窗边向外看。

何融匆匆进了屋门,李佑随后进来,把门带上,何融喝了口水,“那父子是伯阳客舍的孔家,是范阳的豪杰,苻氏攻击杜洪时,没有帮杜洪。”

李佑也说道,“可也未帮苻氏,他是老汉人,仰慕圣人,故而改姓孔。”

周威奇道,“老汉人?”

李佑解释道,“噢,是这样,一百多年前,那时汉丞相曹魏公放开边禁,塞外之人这才进了长城,来到中原,还有关中。比如陇西,湟水,阴山,甚至远至西海,那些地方就有许多人迁到关中,这里面就有苻氏,起初是留在当地的人称他们为汉人,这百余年不断有人迁进来,特别是刘渊作乱立国号也为汉,迁徙之人就更多了,关中人以此为界,在刘渊之前就已经迁居的统称老汉人,跟着刘渊一直到现在迁进关中来的叫新汉人,后来大家都这么叫了,哈哈哈,有意思吧。”

周威说道,“有意思,那么说,苻氏,姚氏都是老汉人,对吧。”

“不错,关中这些老汉人还有当地的一些士族,多年来一直在扩建坞堡与官府抢人,已然成势,杜洪其实也是其中一个,他自称梁州刺史,连称王都不敢,还指着这些人帮他,哪还敢招惹。”

“李叔熟知关中,乔嵘佩服得很。何兄,这张遇深居简出,这孔特父子为什么要去拜访他,攀附权贵,这张遇也算不上吧,一个降将,几无根基。”

何融也想不通,“照理这二人除了年纪相仿,没有任何交关,要不我去伯阳客舍住几日,看看有没有机会。”

“也好,李叔还是一起去,带上老夫人新做的圆领袍,长安城里这种服饰的人更多一些。”

吉日,右仆射董荣献上玉兔两对,浑身雪白,竟无一根杂色,前所未见,众臣恭贺大王天降祥瑞以示吉兆,好比周平王见到白鹿一般,苻健心喜,命人置于禁苑奉养。

午后吉时,闷热却迎来细雨,洪福寺落成,寺内偏殿在了尘大和尚主持下迎请苻洪的牌位供奉。苻健带着苻氏子弟依礼祭拜,朝中重臣陪祭,忙乎了小半日,临近酉时才回到宫中,临入夜偏殿大摆宴席,在宗庙供奉的太牢已摆在案几上,美酒牛羊肉的味道已飘出偏殿,张遇想离开,但分享太牢祭祀之礼,这场合太过重要,还是忍住了,这苻氏看重祭祀,依礼而行,犹如中原皇族一般。

众人随着苻健鱼贯入席,大碗喝酒,鸾刀割肉,其乐融融。最让张遇担心的事还是来了,才过三巡,大王苻健就喝多了,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囔囔着让安内侍把义子叫来给他斟酒,安内侍过来相请,张遇恼羞怨恨,把杯中酒猛地喝了个精光,把嘴一抹,涨红了脸,在一片戏谑,揶揄中站起身来。何协见状,起身拦住了张遇,何洽也笑嘻嘻过去给苻健斟酒,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两兄弟敢站出来,总不能真让司空大人去斟酒,这张遇既有傲气还有傲骨,以后还怎么上朝为官,何协推着他出了殿门,苻健大怒,举着一个金碟朝着张遇的背影摔了下来,殿内一阵哐啷乱响。

何协在殿门外安慰他天王是酒后无德,一觉醒来便无事,莫要放心上。张遇一肚子委屈也不好向这个后辈述说,也无脸进去,不顾何协阻拦,失魂落魄地下台阶,酒后的司空大人脚下不稳,偏殿下去的台阶黑咕隆咚的又是霏霏细雨,何协忙叫来一旁肃立的禁军扶着司空大人,行到一半,张遇脚下更不稳了,下面正当值的黄门郎刘晃见状过来帮忙,几人好不容易下完台阶,长出一口气,回头看看,以前从未觉得这偏殿竟如此之高。

张遇酒已上头,何协吩咐刘晃几人扶司空大人去候班房坐坐,那是宫门和前殿之间的一排屋子,专供大臣们上殿前或散朝后休息所用。

张遇躺在榻上盖上了毛毯,何协让刘晃照顾一下,这才返回偏殿,这刘晃就是去年何协等人在去邺城的路上救下的六名战俘之一,接上苻健这几人随何协回到枋头,去年中秋夜平定麻秋叛乱,刘晃立有军功,深受信任,一路擢升,现在宫内任黄门郎。

苻健见有人斟满了酒,恍惚中这少年明眸皓齿,雅人深致,心里一乐,就顾不上张遇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打开给何洽看,“看看,……这,……这可是……张天师……亲自……炼的仙丹,用你……斟的酒……。”

何洽一眼就知道这颗暗红的药丸不是俗物,光这木盒就够精致,还有这上好的漆,这盒盖都能映出人脸来,何洽看到了自己惊喜的眼睛,张天师的神物也只有大王才配用。

苻健把药丸拿起来放进嘴里,在何洽的目送下,用酒送服下去,苻健感受着药丸入肚的过程,体验着前所未有的感觉,飘飘然想来得道成仙就是这样,忽然掷下杯子,大乐起来,“神物,果然是神物。”

没一会,苻健伸开双臂,有两名内侍来搀扶,苻健推开一人,把手搭在何洽的肩上,“卿陪本王去更衣。”

黑夜笼罩着长安城,何融与李佑去了伯阳客舍,乔嵘拿出一封手书,对周威道,“这是苻菁写给张遇的,后面有好戏看,按我说的,挑一位大臣的车驾送过去。”

“好,周威即刻去宫门,只需挨着张遇马车的那家,装作投错的样子,只要不是何家的随便哪家。”

乔嵘点点头,何氏兄弟与苻氏关系太深,这是一封署名苻菁,用命令的口吻要求张遇为自己父亲在长安选址建庙,仅此而已。这封信看似平常无奇,可苻健看到感受就完全不一样,在乔嵘心目中,让苻健杀了张遇是上策。

殿内一片嘈杂,原来大王离席了,殿内的众人放开来了,苻雄,梁顺,梁楞,雷弱儿四人凑在一起畅饮说话,吕婆楼,毛顺,毛贵,董荣,樊世,邓羌,蔡杨等勋贵三三两两地说笑,苻菁与苻眉在一起玩着双陆,谁输了要喝一坛子酒,一圈年幼的弟弟,还有小叔围着,这两人是苻洪最年长的孙子,从小一块长大,更因他们的父亲均不幸死于邺城,同病相怜,如今均领兵在外,一个在五丈原,一个在潼关,难得聚在一起,也就是今日被召回长安,何协坐过苻雄身边,听梁氏兄弟他们说起话来,大将军雷弱儿正问,“那蒋干那边有消息吗?”

梁顺答道,“暂时没有,回信才走了四天,给张平的信昨日才走。”

雷弱儿说,“蒋干新败之人,很难吃掉姚襄,杨文确实投了江左,不看好蒋干。”

苻雄点点头,“我也没想过单凭他能吃掉姚襄,张平与其联手就有可能,其实蒋干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没这份见面礼,站过来也没意思,张平能得到整个河内,不会不动心,他们会用全力。”

梁顺接着说道,“一旦成功,何先生说的关中,河东,河北并立,张平忌恨慕容氏,我们在背后支持他,这样我们就有修养生息的时机,踏踏实实地,几年下来就能站稳脚了。”

苻雄得意地说道,“这老汉人里面我们是头一份。”

何协挥扇取风,得意于自己的谋略,不费一兵一粮就能灭了姚襄,这个死敌占据河内日久,就在潼关对岸,控制着黄河对岸几大渡口。

安内侍慌张地跑过来,请丞相和侍郎过去,两人以为是大王召见,起身过去了,没想到,偏殿耳房里面是一片狼藉,地上掉落几盏灯笼,透着诡异。

苻健一脸懵地站立着,右手握剑,剑尖支地,一幅不敢相信的样子,发髻也有些散乱,左脸颊红肿,象是被打了,几名内侍吓得远远趴着,苻雄上前把剑夺了下来,询问出什么事,苻健茫然不答。

何协问内侍发生何事,亦是无人吱声,刚才传自己的安内侍在门外面不敢进来,顿时心里不安起来。

几名内侍言语闪烁还结结巴巴,苻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低声对着王兄不满地说,“你干了些什么,疯了吗,这是何先生的二公子,何协的亲兄弟,也是我们的兄弟,父亲在天上都会被你气死。”

苻健也懊恼起来,不敢看何协,“怎么会是他呢,没曾想是他啊。”

苻雄幽幽的眼神看着几个内侍,低声道,“就他们几个知道吗?”

苻健正色道,“外面禁军也知道了,不必了,已经铸成大错何必再加害无辜,这里的事我来,你安慰一下何协,让他快去找人,别出什么事,外面你去支应,差不多就散了吧,我就不去了。”

周威来到承天门,那里雨棚下停了一排车驾,车夫与随扈在车驾旁休息,周威过去,一家一家的看,找到了气死风灯上的张字,旁边是蔡家的,这个时候,宫门跑出一个人来,都跑过去挺远了,忽又折回来,跑进雨棚,马棚里的马都感觉到煞气,一阵骚动,此人浑身污糟,喘了一阵气,挪上了何府的车辕,独自驾车顺着路往南去了。

何府众人认出是二公子,就连宫门禁军和其它府邸的车夫,随扈都有人认出是何府二公子,就是和平时不大一样,看着有点吓人,众人走出雨棚,纷纷议论,周威站在蔡府马车旁听着无趣,办自己的事要紧,他对一旁蔡府的人说道,“噤声,这是给你们主人的信,收好了,你们主人看过就明白,不要说话,小心让人注意。”

候班房门突然被推开,刘晃怒容满面闯进来关上门,使劲敲打着门框,不解恨的还使劲用脚踹,门框都为之颤抖,嘴里还骂道,“混蛋王八,无道昏君,管你什么天王,上天迟早收了你,不得好死,十八层地狱等着你呢。”

刘晃踢了一阵,骂了一阵,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张遇在榻上坐了起来,正看着自己,刘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刚才忘记这里还有个司空大人,想找什么说辞来解释刚才骂人的话语,正吱吱呜呜,张遇下了榻,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知道你的官职,姓名,可我知道你憋不住了,既然想干,为什么不想法去干呢,却躲在这里拿这根木头撒气,这岂是大丈夫所为,外面又出什么事了。”

刘晃知道瞒不住了,这么大个把柄落在司空大人手中,好在他也是痛恨天王之人,想来不会告密,就把何洽受辱之事大致说了一遍,把张遇听得目瞪口呆。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末。”

“何二公子打了天王,真壮士,那他人呢?”

“听宫门的兄弟说,逃出去了,驾车走了,没多久,何侍郎也跑出去了,可能追人去了,后面很多人追过去了,看来凶多吉少。”

“你说你是黄门郎。”

“是的,小人刘晃,小人的命是何侍郎救下的,深受其恩,故而……。”

“故而恼恨天王行事乖谬,哈哈,好一个深受其恩,好,好。”

“司空大人嬉笑小人,小人也是知恩图报的,这就去杀了昏王,以死相报就是。”

刘晃发怒了,说完就要出门,张遇抓住刘晃的衣领,把他转过来,揪住衽领,逼到窗棂边,“你这样去,能近得了身吗,如此莽撞,怎能成事,听着,如果本将军夜里带兵到这,黄门郎会给本将军打开这黄门吗?”

刘晃站不稳了,双手撑着身后的窗棂,迟疑地说,“司空大人,你真的……如此……就算我把门打开,大人你能成事吗?”

“能成,能成的。”这门被推开,又有一人进来了,两人大惊失色,来人正是天王身边的安内侍,他从何府进宫还是刘晃领着去见天王,故而一向交好。

安内侍跪在地上赌咒说,“小奴一定帮司空大人成事,而且也一定能成事,只要苻菁

将军加入进来。”

刘晃拽着他手,“你怎么在外面?”

“小奴今夜撞见不该撞见的,想着再不走,就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丞相那眼神……来找你借点脚钱,现在不用了,天王昏聩,尽失人心,只要他一死,苻菁将军往王位上一坐,灞上的羽林军是他的旧部,丞相是个老实人,最见不得乱,一定会接受苻菁继位的。”

这几句话说到张遇心里去了,苻健身边的内侍还真有见识,天助我也,他加入进来,又添了一分把握。

“黄门郎,你明日夜里当值吗?”

“是的,小人明日还有一夜当值,再后面就是白日里当值了,要轮半月才有夜里。”

“就明日了,只是本将军在关中可以联络数万兵马,可在这长安只有两百来人。”

“到时只要说奉天王诏令进宫,黄门郎打开宫门,小人带路则一路无阻,司空大人只需五十勇士进入后廷寝宫就能成事,明日这个时候最好,到时小人在宫门候着,成事只需一刻钟而已。”

“好极了,明日夜里就这个时候,冲进宫里,杀死昏王……再拥戴苻菁将军继位,他也是满腹怨恨……”

“司空大人,这么大的事,会不会太过于仓促了?”

“择日不如撞日,本将军做事决绝,今夜之事就是天意,谋事在人。”

“小奴也以为夜长梦多,只要谋划得当,明日夜里是可行的。”

“好,干,本就是死过的人,不如知会何侍郎一起干?”

“万万不可,小奴以为这事不能让何侍郎知道,只能成事了再说。”

“你说得对,何侍郎是正人君子,这等阴暗之事就由我们来做。”张遇知此时要给二人一个指望,“事成之后,哈哈,你们二位也是拥立功臣了,你就是安大监,你就是禁军校尉,日后由军功,即可升将军。”

这两人激动起来,脸上泛起红晕。

“这柄小鸾刀是苻菁将军送我的,刀还在偏殿案几上,现在只有鞘了,你拿这刀鞘速去找苻菁将军,我在此等他。”

外面嘈杂起来,大臣们散了宴席,众人纷纷出宫,刘晃门缝悄悄看过,示意无人过来。

安内侍接过这柄手指长的小刀鞘,“散席了,苻菁将军回后廷了。”

苻氏一门除了苻雄一家,其它众人似在枋头一般住在后宫,苻菁尚未在长安开府,他回长安住在母亲宫中,“小奴去寻苻将军,眼下他应回后廷母妃那里,只是这个时候来候班房不妥,还有苻将军明日就要回五丈原。”

刘晃也点点头,夜深了,这个时候前殿内廷再进进出出是不妥。

“那,明日巳初,我在平安坊的伯阳客舍等他,请他务必来见。”

“好的,小奴知会苻将军之后,又当如何。”

张遇知他担心过不了今夜,沉思片刻,“你听苻将军安排,或者你有什么办法。”

“明日夜里要成事,须知天王安寝之处,后廷必须有人留下来,实在不行,只能回去了。只要他歇下了,今夜就没事,仔细些,熬到明日这个时候就不是小奴死,赌上这把,拿这条不值钱的命赌上一把,放心,小奴就是死也不会说出去,要真死了,你们再做谋划,小奴这就去见苻将军。”

这一夜还没有过去,长安各大府邸都知道了,天王看上了何洽,但何洽不从,两人还打了起来,后来何洽逃出城去了,好多人去寻了,只是夜里,不知寻到没有,有人为这个可伶可俐之人惋惜,有人暗笑竟有如此污秽荒谬之事,有人不嫌热闹大,巴不得事情闹得更大些。

一大早,李佑回来见乔嵘,说道他与何融在伯阳客舍住下了,何融昨日还主动去见孔家公子,漏了自己王老先生弟子的身份,两人因有共同的朋友说起来没完,还说到张遇,说他献继母给天王,才换得的官位,最要命的是他还暗示对方自己从南边来。

刘老夫人也觉察不妥,“这孔公子不是一般人,如果有心,定能听出异样。”

李佑急道,“谁说不是啊,怎么这么毛躁。”

乔嵘轻轻地说,“李叔,你也许犯了个错误。”

李佑与柳老夫人一听,两人一前一后在窗门打量,客舍里平静,只有伙计进出,一如往常。

“乔嵘是说,在客舍这种地方,第一个出门的人很容易被人记下,如果当日有事发生,很容易想起来。”

两名长者早知乔嵘心细如发,仍为之一震,难怪此人如此被郗大人看重。

“也好,此处住了有九日了,索性提前一日,我们现在就走,一个时辰后住进伯阳客舍,那里我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李叔,你等两刻钟后再走,在伯阳客舍我们装作不识。”

周威即刻把车套好,载上乔嵘与柳老夫人离去,三人在长安城里逛起来,这座城池百余年历经数次劫难,依然矗立于此,凝结八百里秦川精华,远无洛阳那般寥落,乔嵘记得父亲讲家乡在北地郡,可自小离开,已无印象,随族人在关中游走多年,曾多次来过长安西市,最后还是离开故土,南下风物迥异的楚地。

乔嵘坐在车里,车轮碾过长安的街道,却无心去唤起依稀的记忆。

“老夫人,柳灿说的那个四渎入海,虽千万年不溢,乔嵘觉得好有深意。”

“什么呀,他没出过远门,就没见过大江大河,自小听出门的人说,与大江大河相比,漳水就象小河沟,想着出来看看世面呢,也被老身牵累,哪也去不了,早年间离我们村子不远有座道观,他的那番话是里面一个道人对他说的,可他总觉着玄乎,遇着读书人总想问个明白。”

伯阳客舍大门,周威驾车说到了,正要停下,乔嵘出声继续走,不要停,声音低沉而严厉,周威警觉依令前行,前面十字路驾车转弯进去停下。。

“门口站着的那人是张龛是张遇族侄,刚和他说完话进去的依稀是张胄,定是,和张龛在一起的就是张胄,他是张遇的儿子。”

柳老夫人惊道,“乔大人是说……”

周威也吓到了,“何大人他们果然被识破了,这下糟了。”

“不是的,何融他们被识破,张遇不会亲自来,就连张胄也不会来,他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涉险,况且发现此地有异样他早走了,所以何融他们没有事;张龛在门口不是望风,就是等人。”乔嵘急速地构想应对,“周威,良机在前,你速去把人召集过来,我在这家铺子等,老夫人进客舍,一切小心,见到何融要他沉住气,切勿坏事,他们不认识李佑,但可能见过何融,搞清楚张遇带了多少人来,再出来找我。”

柳老夫人挽着一个包袱进了客舍,迎面走过,门口的张龛都没看她一眼,此人虽四周张望,可一直朝北站着,老夫人心里有数了,是在等人,看着客舍并无异常,与伙计打听,很快进入何融的房间,这两人也在焦急等着,李佑识得张龛,后又看见张胄,这两人没有注意到他,李佑的这身打扮,还以为是哪家的老仆人。

柳老夫人把乔嵘的话转述完,李佑说道,“张胄进了后院,我看过了,上了楼,他来见孔先生,楼梯有两人守着。”

何融点点头说道,“乔大人说得对,张遇定在楼上,大门只见到这两兄弟,未曾见到其本人,后院有个后门,定是从后门进来的。”

柳老夫人定了定神,“老身去探探实情,去去就来,你们叫了吃食吗?”

柳老夫人来到后院唤来客舍小伙计,催问吃食怎么还未到,伙计陪笑,连声马上就来,再稍等片刻。

“莫要耽搁了我家公子出门,你再偷懒,仔细我家公子告诉你家公子,怠慢他的朋友,让你不好消受。”

伙计伶俐,连忙陪笑,低声哀求,“老夫人,小的侍候客人,哪敢偷懒啊,我这就去厨房催。”

伙计前面走,老夫人随后跟着,一路来到厨房,里面热气腾腾,忙的很,伙计进去了,请老夫人在门口等,好一阵子,端着做好的吃食出来了。

老夫人接过来,不满地说,“厨房这么多人干活,就这么点吃食,还要这般的等,不是偷懒是什么。”

“老夫人,真不是小人偷懒,知道贵公子是我家公子的好友,这还是小人给您调剂出来的,在里面说了半箩筐的好话。来了客人,吩咐先做他们的,做好了,还不端上去,小火煨着,占着一半的炉灶。”

“看样子是错怪你了,你还是蛮帮得上手,好好侍候我家公子,这回走的时候给你打赏。”

“谢谢老夫人。”

“来的是什么客,害得你们这般受累。”

“这个小的就不知,头回来,从后门进来的,还是小人在那候着,有七八个人吧。”

老夫人端着吃食,迎面走来几人,为首的年轻人,面目刚强,步伐有力,浑身英气勃发,眉宇间竟有股霸气,是这样的,是这样的,自己对柳灿的期许就是这样,柳灿以后就应该是这样,老夫人分神一时愣住,几人过去了,老夫人这才意识到,是张龛带的路,还称他将军。

乔嵘拄着拐在铺子里选了个好位置,要了几样吃食,观察着外面的张龛,就这么几张桌的铺子,就有两张在讲昨夜宫里的事,好事者听着都围了过来,乔嵘也饶有兴致地听,张遇受辱不算新鲜,天王有龙阳之好倒是头回听说,后面才知道涉事的是何二公子,不就是何洽嘛,心里一阵悲愤,替这个神采少年难受,周威昨夜看到的就是这不堪的一幕。

心神不定时,张龛动了,迎上五人五马,随即一道进了客舍。

乔嵘有些释然,一直想不通张遇怎会屈尊来此见孔特,这不合常理,还有旁人就说得通了。

柳老夫人进来坐下,把里面的事告诉乔嵘,接着把张龛迎进去的那个让她心旷神怡的年轻人描述了一番,不知此人何许人物。

周威进来了,坐下对乔嵘点点头,乔嵘只有两个字,后门。他喝了口水就出去了,从进来到出去,未曾说一句话。

皇宫偏殿,苻健看完手书,把身边内侍都打发下去,看着一旁肃立的蔡杨,把手书递给苻雄,苻雄扫了一眼,给了梁顺,梁顺司职左仆射,其女嫁与太子苻生,素为苻健信任,“苻菁将军有孝心是好事,可让司空大人去办,于情于理说不通啊。”

苻雄问道,“肯定不是苻菁的字,蔡府尹,这手书是怎么到你手里。”

“昨夜有人送到宫门外车驾,想来是两家挨在一起,送手书之人误送了,至于这手书是不是苻菁将军所写,我就不知了。”

苻健说道,“如果这手书所述它事,本王还不好确定,这建家庙,定无假冒。苻菁自小就不爱文墨,这是他军中书办之类的人代写的。”

苻雄想想也是,这下事情有些棘手,苻菁和这张遇搅合到一起去了,这可是犯大忌,“要不要召苻菁来问话。他昨日说要午后才回五丈原。”

“问什么,他给他父亲,我们的兄长修座庙,有什么好问的,昨日,我们不也给父亲修了庙吗。还有怎么问,他给张遇的手书内容,我们是如何知道的,他这个年纪容易犯糊涂,旁敲侧击更会让他胡思乱想,不能问。”

“王兄所言极是,那这封手书如何处理。”

“你收着吧,让苻菁和张遇打一阵肚皮官司也好。”

苻健褒扬了蔡杨,让他下去,蔡杨任职京兆尹,起初是枋头的豪杰,坞堡主起家,已投靠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去年西迁参与谋划,出力甚多,其人胆略不足却心思缜密,犹善打理钱粮,到长安后,清点户籍理清田赋,推广新制安置流民等繁杂事务上,屡有建树,是各郡楷模,为何协所倚重,长安附近的多处粮仓已经修缮,渐有积谷。

蔡杨离去后,苻健疑惑地说,“这二人要干什么,耳目怎么说。”

梁顺犹豫地说,“张遇身边的耳目并没有报异常,还有昨晚苻菁与张遇似乎未曾说话。”

“王兄莫急,这二人曾一起作战,故而过往甚密,耳目未报,说明并未有什么事。”

“苻雄,我们去探视一下大嫂。”

周威驾车过来准备载乔嵘离开,待会大事一起,再走就不方便了,乔嵘并未起身,看着伯阳客舍的大门,下了决心,快知会他们撤离,刺杀行动取消,周威大惊,看乔嵘脸色,知自己并未听错,出了铺子驾车离去。

柳老夫人顺着乔嵘的目光看着客舍的大门,不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眼前之人思虑之深非自己所能达到,看他神情有异,额头上沁出汗粒了,帮着倒了杯水,伯阳客舍门口伙计牵马出来候着,没一会里面出来几人骑马离去,乔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头盯着杯中水,神色更紧张。

周威驾车回来了,依然是点点头,三人上车离去,又住进一家客舍。

“好悬,陈达下令撤离后,张遇就出来了,陈达认出了他,连他就八个人。”

“陈达是不是很恼火。”

“有点,但还识大体。”

“你们说说,来见张遇的是谁?”

“不知道啊,难道大人知道了。”

“长安城里二十岁上下,能让张遇等,让张龛在门口迎接,还这么隐秘,他们在商议什么,要做什么。”

二人茫然,乔嵘接着道,“二十岁上下的将军只有两个,此人是苻菁,天王苻健的侄子,张遇反叛,起初就是投此人,现驻扎五丈原,为祭祀祖父刚回长安,张遇,苻菁,还有孔特这三人只有一件事才会凑在一起,那就是谋反,我们不要坏他的事,这种事日久生变,自是越快越好,就这几日吧,快的话今夜。”

柳老夫人有点明白了,可周威更糊涂了,“可郗大人下令将他除去,让他成事岂不更坏事。”

乔嵘心里明白只有他和何融知道秋日用兵之事,不能明说,“如果可以选,处死张遇或者让张遇挑起苻氏内乱,你说郗大人会选哪个。”

周威恍然大悟,“张遇做成了更好,不成也死定了,妙啊,真妙,那昨夜的那封手书……”

“还好,昨夜只是送了第一封,不碍事,你知会陈达撤离及时也是天意。”随手把写好的另两封手书烧成灰烬,摇了摇头,“天意啊。”

周威兴奋地说道,“伯阳客舍可真热闹,那何融,李叔他们……”

老夫人见乔嵘看着自己,“还是老身去一趟,让他们回到这里可好,说完老身先回,他俩绕一圈再过来。”

“老夫人,辛苦又要跑一趟。”

苻健用过膳食,休息了一会,醒来后安内侍进来禀报,苻菁将军回五丈原,前来辞行不巧天王休息,就未打扰,自行离去。苻健琢磨良久,探视大嫂时,提到要在宫外选址兴建太庙,二位过世兄长的灵位迎入东配殿供奉,依礼祭祀,大嫂反应良久,经苻雄解释才明白太庙就是枋头的享堂,日后以国礼祭祀,看这样子,似乎不知苻菁要给他父亲单修家庙之事。

苻雄得知天王醒了,进来说道,何侍郎至今未归,但派人回来报信了,一直追到了终南山下,车驾找着了,何洽估计进山了,这一时可难办。

苻健知道苻雄这个丞相一日都离不开何协,但凡大事无不与其协商,何协乃宰相之才,任命苻雄为丞相,仅是出于平衡朝局着想,也只有这样,政令才更畅通。

苻雄提议,“让苻坚去把何侍郎替回来。”苻坚是苻雄的儿子,年十五,通读春秋,仁恕恭俭,是苻家下一代佼佼者,将来定能担当大任,为苻健所喜爱,昔日在枋头,未到八岁主动要求入学于何先生,让祖父苻洪大吃一惊,苻氏三代好学第一人,当真鲜有,寄有厚望。

苻健一听提议很好,苻坚以苻氏子弟的身份出面也能表示自己的诚意,再说他也快成年了,该做点事。

夜深了,司空府后院,张遇盯着香案上的三柱香,一点点地燃尽了,转身看着满院的军士,均是跟随自己多年,里面还有些自关中就跟随自己,这些人日后就是一个大班底,有了他们就足以控制数万兵马,张遇走下来,看着阶下一人,此人日后会是个将军,想着他日后穿了一身铁甲,拍了拍他身,就象帮他整理铁甲一般,此人即刻感受到鼓舞,挺起了胸膛,张遇很满意,继续往前走,此刻对孔特所言,有多深的水就有多大的鱼,有了新的体会,大声喊道,“我们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到了,吉时我们冲进宫去,拥立新君王,这份功劳就是我们日后的荣光和依靠,卦象大吉,一切都妥当了,就等我们出去拿了,听本将号令,随我来吧。”

司空府前院,张青与其它几人都察觉不对劲,纷纷说起,平日里身边的许多人不见了,府门许进不许出,竟然还不得单独走动,后院还不让进,神神秘秘的还有了岗哨,早过了平日夕食时辰还没有饭食,张青明白了张遇在谋划大事,自己竟被瞒过去了,终于开饭了,张龛随着府中执事清点完前院人数后终于可以去后院开饭了。

张胄贵为公子,亲自带人前后巡查。张青瞧着每个人都神神秘秘的,眼神当中有的紧张,有的兴奋,也有和自己一样迷惑的,渐渐听到有人嘀咕,今夜有大事,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张青终于知道了,哪有心思吃饭,此时司空府所有的大小门都有人把守,幸好平日里就看好了两条撤离路线,一条就是厨房的排水沟,这沟渠连带着后院水塘排水,打开青石板就能下去,可容一人爬行,此时厨房人多,自是无法钻下去了,另一条是在后院茅厕,要翻高墙,张青借口去趟茅厕,挑了根粗木棒,这个时候刚好没人还省事,攀上茅厕的房顶,把木棒支起,踩在棒顶攀上去,也许是墙太高,也许是过于紧张,跳下来就地一滚,还是把一只脚给崴了,好半天才忍痛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梁仆射府赶去。

张遇带领人马远远地看到宫门,带了五十人策马过去,宫墙之上有了灯火,随即有人大喝,“什么人胆敢夜闯宫门。”

张遇手下打灯照亮张遇的脸,大声喝道,“司空大人奉诏进谒,速速开门。”

“司空大人,小人不知此事,请稍候,容小人依例禀告天王再行定夺。”

此人不是刘晃,张遇脑袋一下就大了,宫墙之上灯火不见了,顾不得许多,自顾大声喊道,“黄门郎刘晃在吗,是安内侍宣诏,还望开门,勿要天王怪罪下来,你担待不起。”

宫墙之上,无人搭理,此时天又热又闷,张遇却浑身冷汗,眼前的宫门不开,城门已关,自己就如瓮中之鳖,刘晃匹夫,坏我大事,事先怎么就没想过应急对策呢,此刻该如何是好,这黄色的宫门已不是进阶之门,昏暗的灯光下犹如地狱之门。

何协天黑之际回到了长安,他心有乾坤,自知身负重任,长安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交待众家将继续仔细寻访后,独自乘车回长安。

在回城的路上,迎面遇上了苻坚带着的一队人马,苻坚等人下马行礼讲明来意,何协下车拉着苻坚上车说话,安内侍,刘晃二人随侍左右,瞧着神情萎靡,临别之际,嘱咐二人要打起精神来,护卫好公子为上,寻人为下,二人应诺随队往终南山去了。

何协回到府中,执事何全禀告苻菁将军在府中,巳正就到了,坐了一会要自己打开后门,他从前门离去,又从后门进府,还神神秘秘的嘱咐不要外传,都坐了一整日了,这苻菁一向亲近自己,何协未作多想,以为他不想被人打扰,得到何洽消息再回五丈原,见面之后一边说着终南山寻人之事,一边摇着羽扇,终究两日未合眼,困顿异常,靠着圈椅说着说着,羽扇落席就睡着了。

苻菁藏匿在何府等着重大时刻的来临,什么回到长安给我封王,用不着了,也不用等了,再过两个时辰,我就是王,他静静地坐着,屋里只有正位之上,疲惫入睡的何协微鼾之声,苻氏自苻洪始敬重有学问之人,苻菁也不例外,看着何协遇事不慌的脸,心里琢磨着明日就封你为侍中。

何协熟睡着,随着灯烛一阵爆花,何协醒了过来,见苻菁还在一旁坐着,想起来了是自己困顿失礼,自嘲着为待客不周道歉。

苻菁看时辰差不多了,也不瞒着,把与张遇所谋之事向何协和盘托出,并誓言会比苻健做得更好,绝不负祖父。

何协顿时懵了,瞬间倦意全无,抓着苻菁的手问何时发难,苻菁说,可能出发了,或者正准备出发。何协知道回天乏术,起身下来来回走了两趟,边走边恨恨地说道,“如今强敌环伺,你,唉……世上憾事以萧墙内乱为首,兄弟阋墙,而外人窥之,一发不可收拾,司马氏内乱丧国,犹在眼前,刘氏,石氏莫不如此,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世间最可怕的还是人心啊。”

“先生说得对,还望先生帮我,苻菁就会做得更好,四叔顶多打我一顿,事后杀了张遇就是。”

听着苻菁儿戏一般的言辞,何协怒了,“天道昭昭,国之社稷不是如此儿戏,得国不正,名不正则言不顺,冉氏身死,其子能活几月,古往今来,多少帝王诸侯崩逝后,幼主被追逐于帷帐案几间,就算一时得逞,也是给自己子孙埋祸根。”

“所以请先生教我,事已至此,待会还望先生一道入宫。”满朝文武大臣,苻菁信任的只有何协。

有苻菁亲信进来禀告,张遇带队出发了。

何协这时才琢磨过来,“张遇何德何能,能做成此事。”

“有黄门郎刘晃,还有安内侍作内应,只需一两刻钟。”

“谁,你说谁?”

“刘晃,安内侍。”

“可笑之极,哈哈哈,天道昭昭。”

“先生,你这是……”

“苻菁,你现在还是好好想想如何保命,这二人随苻坚去终南山了,不在宫里。”何协决然地说道,“申时时分,我回城的路上亲眼得见,还说了话。”

苻菁站了起来急道,“先生莫要戏苻菁。”

“何协以何氏先祖先父起誓,刚才所言句句实话,张遇此刻连宫门都进不去。”

苻菁信了,瘫在在席上,木然地说,“先生救我,先生救我,苻菁以后再也不敢了,对上天起誓,对祖父之灵起誓。”

“唉,你起来吧,此二人均是我向天王举荐,我又连夜赶回,加上何洽之事,还有你此时在我这里,我自身嫌疑都难洗清。”何协慢慢踱步,看了看苻菁,想出一计,“也罢,如果我说话还管用,就说白日里午时时分,你我在终南山下玉真观门前台阶下见过面,说了寻何洽之事,你就回五丈原了,此刻的你不在长安,这里你不能待了,即刻悄悄出城。”

苻菁知道大祸临头,木然地点点头,此时他心乱如麻,焦虑不安,只能听从安排。

何协寻出一封手书,把何全叫来交给他,嘱咐几句,何全下去准备,“你随何全去,他靠得住,我有令牌此刻你二人可以出城,希望张遇还未到宫门。”

张遇思量再三,不再犹豫了,去何协的侍郎府,苻菁在那。此人真是鬼精,商议之时死活不肯同往,坚持事成之后再现身稳住局面,接管羽林军,绝不担弑叔的罪名,如今大难临头就算要死,也要大家死在一起,刚转头还没有一盏茶的工夫,遇上梁府兵马,梁顺率卫队赶到,他认清了马上的张遇,大喝道,“擒住反贼张遇者,官升三级,赏千金,杀啊。”梁府卫队有弓箭,张遇冲了一次,冲不过去,还身中一箭,紧接着,京兆府的府兵也到了,形势急转直下,双方厮杀在一起。张遇绝望之余不想受辱,横刀自尽,余下的军士见状纷纷乘夜四散,跑不掉的放下兵器受缚。

这一夜紧张不安的还有乔嵘,何融与李佑早就到了,可柳老夫人还是未归,两人均说老夫人先行离开,思虑再三命李佑与周威沿途查看,不见老夫人踪影,乔嵘断定出事了,天黑后又住进一家西海客舍,一日之内三迁住所。

天放大亮,宫里大殿之上,气氛凝结,殿内跪下一片大臣,连苻雄也不例外,天王苻健又发疯了,骂了许久,也不停歇,梁顺仗着自己剿灭张遇有功,壮着胆子,“天王有上天庇佑,这些个逆贼如何能伤天王……之毫发,此时还是捉拿逆贼为要,这刘晃,还有……”

话未说完,就被苻健打断,“已经派人去了,以后勿要在孤王面前提及此二人。”苻健知道自己死里逃生,现在想想还是假的一般,不敢信,不愿信,昨夜这凶险胜过枋头麻秋作乱,张遇勾结这二人,乘自己熟睡之际矫诏进宫,只需二三十人即可控制寝宫,佛祖保佑,这二人若不是昨日派出宫去,我命休矣。堂堂关中之主,死在这群宵小手中,真是沮丧得很,苻氏族人战死于沙场,死得其所,被刺死于卧榻之侧,真是愧及先人。

一时口干舌燥的苻健想喝水,才发现案几之上的银杯不知被自己摔哪去了,还好,旁边有眼力的内侍把备用的端上来,苻健喝下这才稍稍平静些,看着下面的久跪着的众多大臣,让他们起身落座说话。

梁顺起身并未落座,“天王,逆贼张遇已诛,但事情并未完结,找出其同谋,以正国法。”

“臣附议。”大理寺少卿梁楞站出来说道,“逆贼张遇不会蠢到单凭一己之力就行此大逆之事,其身后定有强援。”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殿内众人担心的是不要祸及自身,这梁氏兄弟,特别是梁楞心胸狭隘,保不准干出什么事来。

苻雄站了出来,“臣弟忝为丞相,出了如此大逆之事而不知,请天王治罪。”

何协也站了出来,“何协举人不淑,请天王治罪。”

梁楞随即道,“好一个举人不淑,敢问何侍郎几个问题。”

何协还是那样彬彬有礼,向梁楞示意,苻健本不曾疑心过苻雄与何协,苻雄没这个心思,何协忠义无私,不染权柄,见梁楞对着何协神情语气有异颇以为奇,示意可以。

“何侍郎,何时回的长安?”

“昨日天黑时分。“

“为什么急着赶回来呢?”

“政务繁多,还有急待处理,因私误国事就是失职。再有就是想起终南山有一好友,但想不起来地址,回来查看书信,找到地址,想着何洽会不会在他处。”

“好,昨日苻菁有无去过府上?”

“有的,昨日巳时到过。”

“何时离去?”

“何协不在,府中执事说,他进府片刻就离去。”

“这么说,你二人昨日未曾得见。”

“见过,在终南山下的玉真观,说了几句话他就离去。”殿内顿时就交头接耳,大家都疑心苻菁,可一听他人离了长安,似乎又不象。

“他去哪了?”

“往南去了,自是去五丈原,梁少卿认为他去哪了?”

梁楞本意吓住何协再扳倒苻菁,不想何协揽上身,把自己与苻菁绑在一起,顾不得许多,拿出了杀手锏,“昨夜城门关闭有人拿着通关令牌连夜出南门,是何大人府上吗?”

“昨夜何协命府中执事带上地址连夜赶往终南山,在下寻兄弟心切,动用了通关令牌。”

“这么多关联巧合地凑在一起,何侍郎倒也说得清楚,令梁楞佩服,佩服。”

“梁大人,此等大事,不能不慎重,你查查我府马车出城时辰,再对照一下逆贼张遇作乱的时辰,就知有无关联。”

梁楞一时语塞,兄长梁顺与何协交好,本就不愿牵涉何协,只想着扳倒苻菁,见此状况,急忙打圆场,“何侍郎忠义之人,断不会做出大逆之事,苻菁去了终南山,保不准还会返回长安,臣以为,苻菁建家庙之说,现在想来可不仅仅是建家庙。”

“家庙,什么家庙。”何协与大多数官员一样不知此事,故有一问。

苻雄正要与他说明苻菁手书之事,殿外传来急报声,蔡杨跑进来,“接报,孔特作乱,卯时攻击范阳县,范阳县急求增援。”

苻雄不满蔡杨的慌乱,“蔡府尹,这么小的事不值得惊慌,还有别的事吗?”

蔡杨窘迫,定了定神,“没了,臣告退。”

苻健一语看破,“这是近的,今日还会有更多坞堡作乱的奏报,跟昨夜的事连着呢。”

殿内众大臣纷纷称是,有的暗地还挺佩服张遇,平时真看不出来,此人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真枭雄也。

苻雄说道,“天王,何侍郎安置军户守着各处要冲,命谁统领平叛为好。”

苻健以前从没有想过任命外姓人为主将,可眼下这个节骨眼,他宁愿相信他们,随即任命邓羌为主将,苻洛苻重为副将,前去平叛,车骑将军邓羌也喜出望外,虽然自己军职不低,还是头回担任主将,可谓信任有嘉,感激之下,谢恩道,“天王,逆贼离开坞堡几无战力,臣剿灭带头的,其余皆作鸟兽散,臣愿立军令状,月余即可平叛。”

何协这才知道,与苻菁共谋的还有这些坞堡主,庆幸苻菁未能得逞,这些坞堡主胃口太大,满足他们,修养生息将是一句空话,这些人占据田土,宁愿荒芜也不给从远方迁来的新汉人,除非进坞堡为他们耕作,而坞堡主只按旧例定数缴纳田赋,他们甚至以为自己才是关中之主,苻氏如杜洪般一两年后又会被赶跑。

昨夜司空大人谋反被诛一事,传遍长安,乔嵘他们也知道了,张遇一死,使命完成。屋里只剩三人,何融领着陈达来了,向乔嵘与陈达宣示郗大人令,“诛杀张遇后,众人听命于何融,留在长安收集苻氏军情,乔嵘手足不便,参与协助,直至长安收复。”这是乔嵘未曾想到的,这么说来,还要留下,直至收复长安。

乔嵘说道,“也罢,那也要先找回柳老夫人。”

何融也知道柳老夫人事有蹊跷,一个老妇人,断不会被坑蒙拐骗,可她要出事,怎么自己与李佑又可以安然脱身,真是毫无头绪,不愿再想,召在外看风的周威进来,遂道,“乔兄,大事已成,还提前一些日子,虽不是自己动的手,但这些日子你还是辛苦了,周威随你留在此处查访老夫人,李佑随我去新的住处,这样两不耽误,你们小心从事,听候调遣,我未下令,不得搬离。”

张遇这一死,情形为之一变,何融走后,周威不平想出言,被乔嵘止住,“该来的总是会来,话说的再慷慨也不及为人大度,让心头不快一笑而去,其实这样也好,对找回老夫人有好处,你懂吗?”

“懂,这里不会有人对老夫人感兴趣,除非识破了她。”

“那你怕吗?”

“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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