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游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生将要在神武国的斩妖台上被终结。
很早以前,这座斩妖台是专门斩杀魔族尸兽的刑台,随着尸兽的绝迹,它便成了神武国处决本国罪犯的刑场之一。但与其他刑场不同的是,在这里处决都是最为邪恶的重刑犯。凡是在这里被处决的犯人将被永远的钉在耻辱柱上,永生永世背负着恶人之名,遭受全国百姓的唾骂。
燕游身为神武国的将领,此刻正带着手铐脚镣,被四个力士推推搡搡的押赴刑台中央。正对面的监斩台上兵将排列整齐,威严肃穆。台下是他心心念念想要保护的百姓,叫骂不绝,将偌大个斩妖台围的水泄不通。他望着明晃晃的斩妖刀高悬半空,脑中飞速的回忆起半个月前那场战役。
......
中山国中山城内,狼烟四起,城外喊杀震天。一名小卒风尘仆仆闯入神武国镇南将军的中军大帐。
“报告将军,天佑贼从东南方向调来援军,约有两万人,距离中山城不到二十里。”
帐内两侧位列着十数名将领,各个盔明甲亮,持剑而立。他们有的惊讶,有的慌张,有的忧愁,有的愤怒。还有几人面无表情,甚至肉里藏着微笑,好似再看一出精彩的戏剧。
听到小卒报告,他们都把目光全部投向了坐在大帐中央那位年轻人——柳宇兴。
柳宇兴生的眉清目秀,皮肤白嫩,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看起来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可他的身份却令人望而生畏——神武国血灵贵族二公子,佳莲驸马,同时也是此次南征元帅——镇南大将军。
此时他正端然稳坐,怡然自得,左手盘着一串千年杏核珠,右手轻轻放下毛笔,对那兵卒并不理会。他一边漫不经心的拿起桌旁冒着热气的香茶轻泯一口,一边欣赏着刚刚完成书法。
他的身边侍立着一位方脸的家丁,也是一身休闲打扮。见驸马爷赏字专心,便看着那报信的小卒挤眉弄眼轻轻挥动着垂在一侧的手腕。那兵卒会意,躬身退出账外。家丁殷勤的提起水壶给主人续茶,嘴里低声道:“好字,驸马爷好字啊。”。
突然,将领班中闪出一将,那将领生的鼻直口阔,浓眉大眼,虎背熊腰,高大威猛。他面向镇南将军叉手失礼道:“大将军,贼军又添援助,此时应派出一支军兵半路截杀,不然援军一到,中山城必破。还请大将军早做决断。”
那将军声若洪钟,登时震的几个精神涣散的将军一惊。其中一个细眉的将军不知心中正在思索何事,微张着嘴,呆呆望着主帅,似乎品尝到香茶的甘甜,口中生津险些顺着嘴角流出来。忽见一庞然大物突然闪在面前,他猛然闭口,咬中舌尖,剧痛万分。
“大将军,自有主张,无需冯将军多嘴吧。”细眉将军短着半截舌头,把白日美梦化作一团怨气撒在冯将军身上。
“大将军,兵贵神速,刻不容缓。冯某不才,愿意率领本部军兵,截击天佑贼援军。请大将军下令。”冯德章紧皱的眉头下一双大眼满怀期待的盯着柳宇兴。
柳宇兴头也不抬,低声道:“冯将军暂且退下吧。”说话的态度懒散,声音中还带着些稚嫩,语速慢的犹如茶杯上徐徐飘升的热气。这些日子,他已经听了太多人出班请战,心中早已不耐烦了,面上却毫无动静。
冯德章将军年纪在三十五岁上下,身经百战,立功无数,擅使一杆霹雳战斧。因骁勇善战,被命为勇字营将军,在军旅中颇有威信。此刻被年轻的上司麻木的拒绝,再也压制不住连日来心中积蓄的怒火。
“大将军!”他据理力争,“我等奉命天皇之命随大将军南征天佑贼兵,以解中山城之围。如今已经在此扎营三日,既不进攻,又不撤退,每日空耗军饷百万。大将军身为主帅,既未排兵布阵,也无调兵遣将,终日写写画画到底是何道理?”
柳宇兴虽然年少,却是贵族出身。从小在家娇生惯养,半年前迎娶佳莲公主成为神武国驸马,在等级分明的国度里从未受过顶撞。冯德章当着众多下属,当面质问自己,他如何能受得了这般无礼。
柳宇兴把玩杏核的右手突然紧握,可还未等他发作,那细眉将军大叫道:“冯德章,你放肆。此次征南自有主帅,哪里轮到你来说话。”。
冯德章毫不畏惧,“天佑贼兵连攻中山城五日,城中求救狼烟源源不断。大将军不下令还在等什么?那中山国乃是仁义之邦,也曾多次帮助我国抵御南蛮,又是我国南方屏障,我神武大国理应协助解围。倘若......”
那细眉将军被冯德章无视心中记恨,又急于替大将军开脱,便粗鲁的打断冯德章,抬手指向冯德章眉心再次大喊,“冯德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顶撞大将军,你这是造反,来人那,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军贼拿下。”
其实这是他心中的腹稿。在他的想象中,他此番发言必然会威风八面,即教训了平日里看不起他的冯将军,又得到驸马爷的赏识,从此有了依靠,仕途上平步青云。但事实上,他只叫出一个“冯”字,就被冯德章一个直拳击中面门,直挺挺的向后倒下,晕厥过去。四下里,其他将军无不骇然。
“倘若天佑贼兵占领中山国,城中十万百姓,都会惨遭毒手。我神武国更是会失去中土咽喉要道,南蛮天佑贼军向北便可长驱直入,威胁我国国都。我们身为将士正该此时为国效力,大将军迟迟不肯发兵,到底是何缘由。末将不解,还请大将军示下。”冯德章一拱手,将心中苦闷和疑惑一吐为快。
柳宇兴也被冯德章突如其来的暴力举动和气势汹汹的慷慨陈词吓得慌了神,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这时右侧队列首席中不慌不忙走出一人。那人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不高,满面和善,三缕短髯黑白相间。他便是此次南征军的监军——郭培胜。
郭培胜先向大将军抱拳施礼,接着转过身来面向冯德章笑道,“冯将军,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想此时不只你我将军们急于出战,就连士兵们也有迫不及待的。你我都是军人,为国尽忠是我们的本分。你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
郭培胜环顾四周,半数将军默默点头,赞同他的观点,他信步向冯德章走去,脸上仍然带着和蔼的笑容,“但……”
郭培胜走过冯德章身边,众将军已经知道郭监军的意图,纷纷为自己刚刚点头默许感到懊悔。另外几名没有默许的将军此时悄悄点头,为自己不急于表态的机智暗自庆幸。
“这一切还有一个前提难道你忘了吗?”郭培胜立即收敛了笑容,“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令如山。你这样公然袭击同僚,质疑主帅。动摇军心,按军法当斩。”监军的话一句比一句重,和蔼的面孔变得严肃。
冯德章听到监军搬出军法,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过于激动,失了分寸,不禁背部一阵发凉,渗出一身冷汗。
郭培胜绕过冯德章宽大的身躯,快步抢上主位前,躬身抱腕,“大将军,冯德章目无军法,本应斩首示众,但我军尚未发兵先斩主将,于军不利。末将以为,该派他上阵杀敌,截杀贼国援军,戴罪立功,待看战绩,一并赏罚。请将军示下。”
柳宇兴原本被惊得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幸得监军郭培胜出面解围,他顺势就坡下驴,“一切就依监军之言。”
郭培胜得了大将军授权上前取了一支令签,“冯将军,令你帅本部三千兵马从东侧小路绕行,遇到截击不可力战,速速回营。”语毕,将一支令签飞掷出去。
冯德章突然接到令签,转悲为喜,大喝一声“末将领命。”风也似的走出账外。
这一声令下两班又纷纷抢出四五人,“愿随冯将军截杀敌军。”
柳宇兴之前曾下令,不可再请战出征,这回情急之下破例,却没想到引来群情激奋。他浑身瘫软,努力的靠进椅背,目光无助的落在郭培胜身上。郭培胜趁机布阵,“张将军,你带本部威字营接应冯将军。记住,你们的目的是拖住敌人援军,不可深入腹地。”
“是。”张将军领命出帐。
“其他将军各回本营听命。”郭培胜道。
其余几名出班请命的将军又一再请战,纷纷被郭培胜喝退,只得无奈随大众散去。唯留下那晕倒的细眉将军躺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