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府倒是一如往常,唯一与上次不同的是王氏竟又有了身孕,刚坐稳三个月,整个人看起来圆润了一圈。
晏然想起家里已有六个弟弟,心中知晓这定然是日后名扬后世、却一生不得志的晏小山了,这么一想,她看着王氏肚子的目光更显热切,热切到王氏如坐针毡,“怎么,二娘子是觉得我做外祖母了,就做不得娘不成?”
晏然一笑,亲热地给她夹了几筷子菜,“当然不是,方才我是在想呀,日后若是官人能调回京来,倒是可以让绍庭与他小舅舅一同进学。咱们七弟可就厉害了,人家都是上阵父子兵,唯有他,被人欺负了,亲外甥给他出头,岂不是更有体面?”
“你本就是蔫坏的性儿,嫁了人后这嘴啊,是愈发地坏了。”王氏精神甚好,哪里还看得出前几年随时香消玉殒的样子?
晏然环顾一圈,“怎么不见冯氏伺候?”
不知是不是受了晏如的牵连,冯氏被贬为贱妾之后,倒是不曾再复宠,如今晏殊年纪越大,对新鲜颜色也就越发不在意,倒是花了更多心力在朝堂之上。
最近最得他心意的,反而是能让他老来再添个嫡子的王氏了。本就是老夫少妻,再加上娘家得力,本人也颇有见地,如此王氏在府中如何能不如鱼得水?
当然这些不管晏然能不能猜到,王氏也不打算明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哪里劳驾咱们富夫人惦记?”
晏殊与富弼谈话,顺手把富绍庭也抱走了,富绍庭作为大孙子,未来的晏几道作为小儿子,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晏殊的心头珠玉了。
晏然将自己之前琢磨出来的几个养生食疗的方子给王氏,又小声地先将自家那点破事说了遍,“所以啊,官人也不容易,先摊上一群如狼似虎的庶弟,头上又压着这么个偏心眼的亲娘,这日子也是不好过。”
王氏看着她表面恬淡,内里竟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也是越来越没心没肺了。若你没怀上这胎,若你官人受了他娘的挑拨,你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不会比大娘子好去哪里!我想想就后怕,你竟还笑得出来。”
“唉,从前我就和母亲说过,这日子过的下去就过,过不下去我也自有我的主意,吃不了亏。”晏然叹息,“谁家不是一笔糊涂账呢?这不,我又腆着脸来求母亲了。”
“哦?怎么了?”
晏然掰着手指,“这头等大事,自然是我那傻弟弟的婚事,此时求别人没用,只能求母亲。”
“这倒是,最近我已为他相看了,你不必担心。”王氏早就猜到必有此请,其实晏然就算不求,她也绝不会苛刻了晏居厚。
原配嫡子,若是在他的婚事上懈怠了,她这个继母岂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再来因了晏然的关系,她与晏居厚在几个儿子中也算亲厚,晏居厚本人既勤勉也是个厚道人,日后绝不会对自己的儿女不管不顾。
“再说了,”王氏悠然地抿了口茶,“我为他操持,也是为了我自己,自你走后,我就觉得失了左膀右臂。但凡他能找个有你一半能干的,我也可更宽心些。”
晏然拉着她手,“我这样的,没什么好的,我倒是觉得,弟弟更适合找个母亲这般的。我骨子里有些凉薄,还有些睚眦必报,作为姐姐,我倒是不希望有个我这般的弟媳妇。”
“胡说,你若是凉薄,就不会这么多管闲事了。”王氏递给她一碗燕窝,“曹澄汐对我都说了,你经常写信开导劝解她,这很好,我也代我姐姐谢谢你。”
想起曹澄汐,晏然心中难免有些忧虑,“可惜她不在京城,不然我还真想再和她聊聊。对了,母亲,此番我要求你的,却是第二件事,这事却棘手得很,也着急得很。”
王氏放下燕窝,“哦?”
晏然叹了口气,简要地将田况那事说了,“本来是想请母亲与我一同走一遭的,结果母亲现在又有了身孕,我倒是不敢劳动母亲了,万一母亲被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我百死难赎。”
“哪有那么夸张了?”王氏打断她,“既然是你父亲做的媒,又是你父亲的门生,那田况做出如此糊涂事来,你在婆家不好过,你父亲与我也面上无光。我还觉得你处事过于和柔了些,哪里需要这么给他们面子?直接叫他们来训斥一顿也便是。”
晏然赶紧拦住她,“父亲刚刚做了参知政事,我岂能如此给父亲添麻烦?母亲您看,要不然在家里办个赏花会,为弟弟相看相看?我趁机去找田家人套套话?”
“这倒也可以。”王氏沉吟道,“可捉贼拿赃,若他们坚持不认,想拖到事成定局又该如何?”
晏然冷笑,“那我们就舍了这门亲事不要,也不能让三娘子被那些不长眼的东西磋磨。”
“好,那便依你的。”
赏花会严格来说,晏然并未出席。她虽出了热孝,但到底仍在孝期,公然饮宴总归不好。于是便在府中,一边带着富绍庭,一边听着前面的消息。
“姑娘,”斜雨从外头跑进来,“夫人说了,请您到小花厅去。”
晏然将富绍庭交给一旁的微雨,自己振奋精神去了。
花厅里除了王氏,还有两个脸生的女子,一岁数大些,另一人做未出阁女子打扮,晏然猜测是否会是田况的母亲与妹妹。
“这位是我的女儿,去年刚嫁给了洛阳富家。”王氏言简意赅。
对方一听是富家,那中年女子便皱起了眉,那未出阁的女子竟红了眼眶。
晏然意见对方的态度,心便凉了一半,但仍上前见礼,“见过田夫人,见过田家娘子。”
“这可不是田家娘子,是他们家的表小姐。”王氏冷声道。
表小姐!晏然诧异以及,下意识地看向那女子的小腹,虽不是非常明显,但竟也微微凸起,不由变色道:“这表小姐倒是好皮相,可许配人家了?”
“母亲……”那女子看着楚楚可怜,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的田夫人。
田夫人强笑道:“已定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