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本尊请出来······”
“生命维持设备已连接。实验者生命体征微弱······”
“准备手术，修复全身创伤。我们需要一个完好无缺的他来享受这伟大的成果······”
“脑电波强度恢复至正常数值······我们最——辉煌的成就······”
“——现在，该把你知道——告诉我······”
“雪狼······”
······
无边的黑暗，周围似乎有什么在游荡，却触不可及。后多了突然的冰凉，黑暗朝两边快速散开，前面是缥缈的白芒，几点雪白飘到跟前——那是雪，寒风萧瑟着把模糊的一切擦亮。
一片旷远的雪原。
只有那个黑影，看不透——它的手中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自己。怪声回荡着，仿佛这是个封闭的空间——似乎是它在笑。
它动了，一声枪响，一声爆炸。
他扶着脑袋大叫。那要命的痛感将自己从那个幽闭的地方拉回了现实。
此刻，他正坐在一张床上，无半点遮挡的上半身全是冷汗。他的思绪慢慢飘了回来，想到那个怪异的梦又一次出现，一种源于本能的恐惧让他全身一抖。
眼中的画面突然充斥一片血红，各种辨认不清的黑色影子混杂其中，在动，在狂笑。
他摇摇头，一切归于平静。这件不大的卧室充满了生活气息，窗外的大海正掀起又一波浪潮，推着咸味的空气进入房间。他穿上拖鞋站起，双腿略微无力但很快舒缓。在他的记忆中，这里的一切他并没有太多印象，似乎自己根本就没来过这里。
然而他又很快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的大脑已是大片空白，似乎那些能证明自己怎样存在于世的信息，被什么东西删除的不留一点痕迹，他对此丝毫没有察觉。如同对这里的陌生感一样，他自己都变得陌生了。
现实无情摆在他的眼前。无名之人，心中原始的恐惧再度翻覆。
他试图用深呼吸平复不安，但收效不大。
他走出卧室，来自外面的反光投进了自己的视网膜上——一个标致的客厅，右边的角落是厨房，整个房间家具的样式与布局，充斥着森林般的安静与祥和。一个圆盘在地上移动，他似乎听到了吸尘器的声音。
他看到了一扇门，上有生物信息识别锁。他小心着走了过去。是指纹和虹膜双重识别，他试探着解开锁。好极了，这个东西他还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机械的女音响起，不带任何感情，唯有冰冷。
“身份识别中······”
“识别成功。艾迪·卡兰基，经棱镜公共医疗部权威认定，属于脑死亡患者······”
脑死亡？！
他险些瘫倒在地。很快他又觉得不对劲，如果自己死了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那个模糊的女音也变得清晰了一点，他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在接受了肖恩·伊文诺博士的新疗法后，患者的大脑生理活动恢复至正常水准，但仍需要进一步的观察和康复治疗。”
他的眼球不自觉上扬。
“所以艾迪先生，”这下是对他讲了，“在没有得到肖恩博士的许可前，你无法通过识别自由出入。如果您需要什么服务的话，请尽情吩咐您的私人机器管家B-11，它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那个圆盘的顶部突然向两侧张开，一个形状近似圆锥的机器人钻了出来，两个指示灯蓝光闪烁，它发出几声嘀响，似是在表达遇见主人的兴奋。
“肖恩博士将于半小时后到访，检查你的身体状况。现在，请尽情享用为你精心准备的早餐。需要给你看看今天的新闻头条吗？”
他别过头看了眼餐桌上的早饭，丰盛至极。“不，谢谢。”
一时的莫名其妙。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坦然面对，坐在桌前享用美味。味道不错，焦躁的心情暂时得到了缓和。但他明白，要搞清楚这诡异的一切，答案要从那个AI口中的肖恩·伊文诺身上获知了。
会是谁呢？
棱镜又是什么？
我自己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呢？
······
艾迪一脸茫然的躺在沙发上，大脑吃力的把装着的记忆全部掏出来，但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除了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魇时不时绷紧自己的神经，他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一声听不清的低吟环绕在耳边，但很快便消散无迹。
他又听到一个声音，那是AI在对自己汇报突发的状况。“艾迪·卡兰基先生，你的客人肖恩·伊文诺博士让我代他问您，您现在是否有时间接受全面的身体检查？”
“哦，让他进来吧。”艾迪坐起身，视线转动，目视着那扇门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估摸着五十多岁，整个人有点瘦高，黑中带白的短发，略显枯黄的白皮肤看起来有点干枯，五官谈不上标致，至少看着顺眼。
他笑着走到自己跟前，声音有点沙哑，“艾迪先生，在我开始自己的本职工作前，我还是得跟你本人确认一下，你准备好了吗？”
“肖恩博士。”他两腿一撑，“在此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肖恩·伊文诺先是一愣，后缓缓开口答道:“至少你应该知道你可以知道的。”
“那么，”他弯着腰，将自己的手提箱放在地板上。“我们在哪里开始我们的谈话呢？”
“去阳台吧。”艾迪说道，他瞥了眼摆在那里的圆桌和椅子，“需要咖啡吗？我不清楚你的口味怎样。”
“客随主便。”肖恩向阳台走去，“希望我们聊天愉快。”
······
“所以，艾迪先生。”肖恩十指相扣，将其搁在桌上，“你想知道什么？”
“我的过去。”艾迪肃然道。
肖恩呵呵一笑:“你可真会开玩笑，艾迪先生。我一个外人怎会知道你的过去，你才是亲身经历的人。不过，我知道，就你现在的状况，忘掉过去情有可原。”
“接下来我所说的，是你目前可以知道的东西。”肖恩顿了顿，看似是在微调自己的语气，“从我们当时对你的诊断来看，你的大脑受到了剧烈的撞击，导致70%左右的脑组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尤其是脑叶部分，颞叶受损严重，你的失忆症就与此相关。脑干出血，昏迷不醒，失去生命体征，基本可以认定为脑死亡。”
艾迪一言不发。
“幸运的是，我们当时尝试了一种新疗法，用一种插入你DNA片段的人造细胞，来修复你受损的神经细胞，你是第一个得以尝鲜的幸运儿。但是，有的地方创伤程度过于严重，以至于你的大脑活动依旧无法正常进行，一些微细的坏死神经难以复原。不过脑干活动可以正常进行，你活了过来，却成了植物人。”
“所以——”肖恩对着屋内的B-11机器人挥挥手，“麻烦把我的手提箱拿来一下，谢谢。”
两声嘀叫，B-11的头顶伸出一条机械手臂。它很快来到两人跟前，把手提箱递到了桌子上面。肖恩一边笑着道谢，一边小心着打开箱子搜寻起来。那目光就跟乞丐看到了食物一样兴奋。
“找到了。”肖恩丢下一个透明的胶囊，里面正放着一个黑点，像是什么芯片之类的。“通俗点讲，原本还不足以进行脑电活动的残缺神经网络，能通过这个装置恢复如初，并模拟出跟你的脑电波近似的电流脉冲波段，以大脑为媒介同其他系统进行必要的交流，恢复你对人体各个部位的控制权，重拾你对世界的本能感官。同时，断开异常回路同中枢神经的连接，加快电信号传输的速度，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反应比以前快了——”
肖恩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将桌上的咖啡杯碰翻出去。几乎才贴着出去的瞬间，艾迪便本能的伸出手去接住。杯子很快被抓在了手里，咖啡洒了一地——幸亏咖啡是温的，没烫着他的手。
“没事吧？”肖恩掏出一张手帕上前擦干艾迪手上的咖啡，又将接过杯子放回桌上。只是艾迪没看到，肖恩波澜不惊的表情上掠过一丝得意。
“没关系。”艾迪脸露歉意，“还让你这客人麻烦。”
脚下的B-11开始打扫地板，并且发出嘀嘀声表示不满。
“谈不上客人。”肖恩不满意的摇摇头，似乎不赞同艾迪的说法，“我只不过是你的主治医师，尽自己的职责罢了。更何况，医者仁心，看到有人陷入困难我就喜欢伸出手帮两把。而且，你适应的很快。”
“另一方面，貌似它的效率已经快接近100%了。对你的下一步治疗，我打算先从你的失忆症开始着手。”
在说话间肖恩已坐回原位，扭头捣鼓起自己的手提箱，抽出一块薄薄的长玻璃板递给了艾迪。
“现在是时候让你让你知道剩下的了。”肖恩笑道。
那是一份电子协议:甲方为棱镜医疗部，乙方签的是自己的名字。上面主要写着针对自己的治疗是一次有关生物疗法的人体实验，志愿者对实验产生的可能后果需自己承担之类的话，还有末尾的签署日期。这些无关紧要。那不是自己亲手签的，他打心底里断定，很快又踌躇不定。
他隐约觉得这些东西有一种朦胧的虚假感。心里莫名有一直打鼓的感觉，似乎在告诉自己，面前这个平和随然的肖恩·伊文诺，不值得投入百分之百的信任。
“这个字，谁帮我签的？”艾迪问道。
“你的爱人。”肖恩喝起了又一杯咖啡——刚刚B-11才又呈上来的，还热乎着。“当时她把你送到我们这里的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了。据她讲述，你出门在外，本来好好开着车，不幸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翻。那司机死了，遭遇横祸的你也被撞得个半死。那些医院都说你没救了。除了我们这里。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你刚好遇上我们的最新实验，就差人体实验没有人选。你被迫成为了我们的志愿者，她代你签了字。”说到“被迫”二字，他着重了语气，“现在我们来补个流程，让你得知实验的内容和存在的风险。如果你愿意，那么就在这里签个字。”
肖恩又递给了他一份电子文件，是下一步实验的自愿书。“当然，我觉得你也不会不愿意，毕竟你也是靠这个实验活过来的。当实验结束后，你就又可以出去体验新生活了。当然，要对外保密，否则你会付出很多你想象不到的代价。”
他看了看，拿起那只肖恩递过来的笔，毫无犹豫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但手不怎么听使唤，有些麻木，自己的名字写的歪歪扭扭，给人一种他没写过自己的名字的感觉。也许是什么短暂的后遗症，很快就好了，他这么想，现在需要时间来适应。
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让他感到头痛。但现在，他没有选择。
“很好，现在让我们开始下一步治疗。先让我问你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这样能让我对你当前的病情有所了解。”
“嗯。”
“第一个，最近有没有做什么怪梦啊，出现什么幻觉之类的？”
艾迪踌躇了一会儿，“两者都有。我看到一片雪原，一群黑色的影子，还有血，还有......什么东西在怪——”
他的脑袋此刻如同鞭炮炸开了花般疼痛欲裂。就想是大脑不让他把自己知道的说出去——它在反抗他的意志。他瘫倒在桌子上，意识开始模糊，身体抽搐，嘴里胡言不断，像是一串魔咒令人费解。
肖恩立马走到他身边，手里的手帕擦干他嘴角的白沫。看着似乎癫痫发作的艾迪，肖恩的手里多了一枚针剂，针头精准扎进了他脖子的血管之中。
没过多久，他身上的癫痫症状全无。看似瘦弱的肖恩，毫不吃力地扶着他到卧室里，随手丢在那张大床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走出房间，顺手关上门。
他回到阳台，桌上的针管里还留着几滴蓝色的液体，如同宝石一般晶莹透亮。对他来讲，那杰出的作品还不够好。
“看来我们得下次再聊了。”肖恩自言自语，“艾迪，艾迪·卡兰基先生。你可是我的得意之作，我还得保证你的小命让他们高兴呢。”
他露出遗憾的表情：“可惜了，这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那针管被他随意丢在地上，随后B-11赶来吞进肚里，一阵玻璃搅碎的声音让肖恩眉头一舒。
“好好在这别墅里面休息吧。一般的小白鼠，还没这个权利享受呢。有了这个东西——”
他张开右手，一小管红色的液体让他两眼放光。“它会更加完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