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这批军需如今涉及的，除了闽州六郡的地方官员和六大家族的商贾，还有就是宛平水师？”
“还有慕家。”
“慕家？慕家不是这六大家族之一吗？”
乔彴摇了摇头，“慕家不在这六家之中，但却在闽州六郡中有着特殊的地位。”
凌小悠不禁奇怪的问道：“怎么特殊？”
“慕家出身乃是前朝老臣，门第清贵，其底蕴也是百年名门。先皇称帝之后，彰显仁德，便善待前朝旧臣。可慕家老太爷却是一个耿直的死脑筋，顽固不化，对前朝之事耿耿于怀。虽然先皇对他们厚待，可他却举家致仕。”
慕家这事说白了就是之前跟的上司倒台了，可新来的上司待人接物还算宽和，人家有心想要用你，可你却给脸不要脸，宁可饿死也不跟着人家。
“致仕？那就是说慕家人不再为臣？不受先皇所驱？”
乔彴冷笑了出来，“那不过是最穷酸的风骨。天下都是先皇的，他这样做也只是一厢情愿的不受所驱而已。当刀刃放在他慕家子孙的脖子上，连个传宗接代的人都没了，我看他慕家又能如何？”
凌小悠轻轻咬了咬嘴角，思忖道：“那先皇就这样默许了？这应该算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吧？”
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业？
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古皇权不允许任何人的挑衅，慕家这样做就等于一巴掌打在了皇帝的脸上，不好看也不好听。这要是遇到一个暴君，直接拉出去砍头也不是不可以。
“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当年的慕家虽然是前朝臣子，不过也只是一个四品的文官。这慕老太爷做官时，政绩不见得有多出色，可这脑筋那真是个顽固不化。要不是慕羽泽的父亲为先皇而死，慕家可能早就被灭族了。”
“慕羽泽的父亲？”
这件事就是乔霸花也不知道其中的内情，所以乔彴不得不解释说：“慕羽泽的父亲单名一个阐字。先皇曾和慕阐是同门师兄弟，都师从文枢渊文大学士。慕阐也是文大学士最小的一名弟子，可天赋却是最好的。他与先皇相差十七岁，但却是视对方为知己。
当年慕老太爷将先皇登基视为乱臣贼子谋朝篡位，其心当诛。可前朝皇帝心胸狭隘，顽劣成性，性格暴戾，骄奢淫逸……连年苛捐杂税之多，令民不聊生。吏治混沌，贪腐不查，为了谋取一己私利，便可残害忠良。而当年含冤死去的忠臣良将又岂是少数？
先皇认为如果为君者不能安民心，不能肃吏治，不能谋福祉……那便不配称为天子，不如再立新皇。
而当年慕阐同先皇志同道合，一心想要清君侧，清除那些奸臣佞臣，不让他们蛊惑朝纲。而新朝建立，慕阐可当首功之臣。
只可惜前朝余孽不甘如此丧国，便派了刺客前来刺杀先皇。而慕阐为了保护先皇被一剑刺中了心口，人就这么去了，连先皇登基都没有看到。
若当年慕阐没有死，如今也能位列三公了。以他的才华，就是封相也未尝不可。”
原来如此。
这样的功勋，怎么也能保住慕氏一族了。
“不过……虽然先皇的想法没错，前朝的皇帝也确实不是个东西。可再立新皇，难道不应该从皇室中选人再立吗？先皇怎么说也是前朝的臣子，他这样登基也确实名不正言不顺。事实上慕家老太爷说的也没错。”
“可你不知道的却是，当年先皇带人进京之后，那前朝皇帝就被吓死了。先皇最后是被人架在火上烤，前朝皇帝虽然后宫妃嫔无数，但却没留下一个子嗣。而前朝那些个皇族的子弟更是上了折子，都说自己愚钝，不堪大任，继承不了大统。最后先皇只能被迫登基了。”
“等一下，你说前朝皇帝被吓死了？”
这个结果倒是有点超纲啊。
凌小悠知道自古当皇帝的不是很长寿，可也没听说还有被吓死的？
“这个说法也是我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不过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现在也不得而知了。反正就是先皇刚进皇城，这人就死了。”
这种事都属于皇家辛秘，一般要是说不出缘由的，都是死的不够光彩。
不说是被吓死的，就说这么一个如此残暴的君王，在国破之后便是亡国之君。
想让他死的人，又岂止是一个两个。
最后到底怎么死的……也可以YY出无数个狗血野史。
只不过——
这先皇……被迫登基？
凌小悠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下巴，心里想着：这四个字也是好耐人寻味的啊。
“这慕阐都为先皇而死了，哪怕是看在慕阐的情分上，先皇对慕家也是十分容忍。甚至前朝赐予慕家的爵位他都没有剥夺，还令慕家世代袭爵。而慕家老太爷因为这是前朝的爵位，倒也没有推脱。
后来慕家回了闽州的祖宅之后，便成了这里的一大世家。虽然不当官了，可因为爵位还在，这里的郡守官员也都不敢得罪慕家。再加上慕家还有点经商的头脑，倒是在闽州生活的称心如意。
再后来慕老太爷死了。慕家祖父也不反对慕家子弟为官为将，只可惜这个时候的慕家却没有几个可堪用的材料，几个兄弟为了一个爵位争执不休，没完没了。”
这一点凌小悠倒是知道，慕家如果和睦的话，慕家的族长也不会被慕羽泽从慕宅赶走。
“你说争执不休？这个爵位说白了就是给慕阐的，那就应该由慕阐的后人袭爵才对。为什么要争执不休？难不成慕阐的儿子很多？不止慕羽泽一个？”
乔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非也非也。关键在于，慕羽泽不是慕阐的亲生儿子，而慕阐当年没有留下任何的血脉。”
“啊？”
凌小悠的眼睛不由瞪得老大，身体吃惊的往前一探，差点碰了自己的右腿。
乔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腿，更是吓出了一头冷汗，“小祖宗，你能不能慢着点？”
凌小悠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腿了，八卦的问道：“那慕羽泽不是慕阐的儿子？那是谁的？”
“慕阐是双生子，他还有一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孪生弟弟慕拓。而慕羽泽就是慕拓最小的儿子，过继到了慕阐的名下，所以他就是慕阐的儿子。”
凌小悠顿时恍然，“原来如此。所以爵位的争夺，就是谁来当慕阐的儿子？”
“就是如此。要说慕拓虽然才学不比慕阐，但却极为擅长经商。慕家的胶坊就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那一手的溶胶技能，也是无人能比。
毫不夸张的说，慕家能有如今的家业，就是他赚出来的。而六郡可以成为承接军需的重地，也未尝不是受了慕家胶坊的福祉。”
凌小悠眨了眨眼睛，“这么说来慕家的这对兄弟还真是才华出众，可最后怎么就挑上了慕羽泽呢？”
“是当今陛下挑选的。”
乔彴生怕凌小悠再碰了右腿，直接将她的腿小心翼翼的挪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慕老太爷还在的时候，虽然接受了爵位，但爵位放在那里却没有指定一个袭爵的人。
直到慕老太爷死了，慕家祖父想要选取袭爵的人。
可慕家五兄弟，除去已逝的老四慕阐和不在乎爵位的老五慕拓之外，其他三房为了争爵位打的鸡飞狗跳，使了各种手段想要袭爵。
最后慕家大房和三房甚至还因此闹出了人命，这事才不得不又搁置了。
后来始安之乱爆发，慕拓倾其所有帮当今陛下平乱，这爵位才真正的落在了慕拓的头上。
可慕拓推脱不要。陛下无奈，只得以其兄的名楣，从慕拓的六个儿子中挑选一人袭爵。
那时皇上还有一个恩典，特恩准慕家送一女入宫选妃。
虽然恩典给的是慕家，可慕家祖父知道这是皇上给慕拓的恩典，所以慕拓就送了自己的二女儿入宫。同时除去慕拓的长子和嫡子之外，其他四个儿子一同随行入宫，由陛下挑选袭爵之人。
最后，陛下就看上了慕羽泽。
那时候慕羽泽才四岁，长的最像其父，而且他从小就机灵。陛下见过他以后就极为喜爱，便将他破例养在了宫里，跟着那些皇子一起长大。
所以慕羽泽跟慕家的人并不亲厚，再加上他袭爵之后，慕家其他三房更是看他不顺眼。
而每年他都会回慕家祖宅待上两个月，可多半的时间也都是在打架。”
“所以说，慕家身份特殊就在于，他们是皇亲，有爵位，甚至还联系着前朝旧臣，以及本朝功臣？”
乔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
慕家背景竟然如此不凡？
“那如今你们还敢办这个案子吗？”
不都说官官相护吗？
闽州六郡有六大家族盘根错节，可慕家也是皇亲国戚。
这案子查下来，岂不是就在查皇帝的岳丈？皇妃的母族？
乔彴也是压力山大的说道：“忠君之事，于情于理，都不能说敢不敢。只不过慕家这事有疑点，慕家历年接手军需单子从未和六大家族合作过，都是由慕家独立完成。而且这个慕拓和六大家族的关系也并不算好，只能说相交泛泛，经商往来也是银货两讫，划清界限。
如果不是慕家族长，也就是慕羽泽的二伯弄出这么一档子事，慕家根本不会被牵连进来。这件事慕羽泽可以说是不知情，可慕家没有分家，所以这事必会牵连到慕拓。这其中干系就拎不清了。”
四目相对，兄妹俩皆是一阵沉默。
可他们的心里都清楚，慕家这次多半是被人当成了靶子，拖下了这趟浑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