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画眉,盼君何日归。”
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下,清幽秀丽的池水走廊前,一座帽儿尖尖的园亭突兀在了湖中。亭子中着一个妙龄女子,女子看着手中的书信,已经是梨花带雨。
“姐姐,姐姐。”院子外飘来了呼喊声。
一个少年在拱门一角探出了头,湖中亭子里的女子被吓了一跳,急忙收起手中的书信,往屁股下一垫,遮掩了起来,又卷起衣袖擦去眼旁的珠泪,拍一拍自己的脸颊,女子的神情又回复如初了。
少年就是萧川,从与关海下完棋之后,少年就赶回来家里,向自己的姐姐汇报。
“姐姐,我今天又和关海下棋了。”
女子点了点头。
“姐姐,今天我可是差一点就赢了的。”
萧川的声音微微的提高,掩不住心里的那种兴奋。
“哦?”
女子轻轻地挪动了身体,将自己屁股下的书信遮掩的更加严密。明亮的眼睛转了转,看来萧川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不妥,女子放下心来,问道:“你说的差一点是差多少啊?”
“就是仅仅差一步。如果你不相信,就去问虎子,虎子快过来。”萧川看见自己的姐姐狐疑的神色,转过身对着拱门口呼喊,让自己的小弟到院子里来,自己的小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遵守礼法。
虎子进入了院子,来到了少女面前,两手抱掌前推,身子略弯,行礼说:“萧小姐,小生有礼了。”
少女是萧川的姐姐,叫做萧潇。
萧潇并没有起身,只是点了点头,算作是回礼了。
萧潇将自己明亮的眸子盯着虎子说:“小弟说他与关海公子的对弈只差一子,可有此事?”
虎子低下了头,思索了一会儿说:“萧小姐,不是差一子,是一子不差。”
“哇!”
萧川在一旁张大了嘴巴叫出了声,自己这个小弟,今天是忘记了吃药了吗?这么明显的谎言也敢说,刚刚还觉得他什么都好,原来是错觉,这一次自己还想要蒙混过关,但是现在估计姐姐又会不同意了。
让萧川意外的是,萧潇听见虎子的回答后居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萧潇笑靥如花,一抹羞红映在了脸颊,楚楚动人。
“好了,小弟,你们先离开吧,你拜托我的事我会对父亲说的。”
萧川想不到自己的姐姐居然答应了,张着嘴巴呆了一会儿,就高呼起来:“欧耶!”
自己的姐姐居然相信了虎子说的话,萧川高兴得举起右拳蹦了起来,在空中做了一个胜利的姿势。突然感觉不行,拉着虎子快速的跑出了庭院,一边跑一边说:“虎子快走,姐姐后悔就糟糕了。”
虎子在萧川的牵扯下无奈奔跑着,束发与衣褶也在奔跑中有了一丝散乱。
萧川与虎子离开后,萧潇拿出了刚刚藏起来的书信,再一次浏览书中的内容。
“剪烛,剪烛,与君长厮守。小弟是应该出去了。”
湖里的鱼儿偷偷地探出了头,萧潇发现了,嫣然一笑说:“你们这些小鱼儿,是想再一次看我哭,好笑话我是吧,哼。”
夜晚悄至,烛光悠悠。
在一间幽静的书房里,书香弥漫,潇潇安静的站在一旁,书桌前有一个男子正在提笔疾书。
仔细的观看男子写的字,字写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一勾一画,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落河汉。再看写字的人,身姿挺拔如苍松劲柳,剑眉星目显杀伐果断。
“父亲大人,小弟说他想要外出游学,女儿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书房中的这一位男子就是萧川的父亲萧万夫。
萧万夫听到萧潇提的建议后并没有说话。
“当初小弟第一次提出远游,女儿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因为女儿认为小弟心智尚浅,所以与小弟立下约定,如若胜了关家的那个执棋天才,我便支持他前去远游。”
萧万夫手中的笔停下来了,询问道:“他赢了?”
看见萧万夫停下了写字的动作,似乎对自己说的话有了一丝兴趣,萧潇松了一口气,小弟拜托自己的事情,看来可行了。但是一想到小弟马上就要外出游学,萧潇又惆怅的起来。但是这一切萧潇都没有展现在自己的脸庞,而是认真的回答父亲的话。
“输了棋局,赢了人心。”
萧万夫眉头一跳。
“我让虎子跟随小弟,小弟也是知道的。我让小弟与关海对弈,并不是让小弟去争那一时的胜负,而是让小弟能够放弃那胜负,今天小弟对我说他只差一子,虎子却说小弟一子不差,我想,小弟现在是可以独当一面了。”
说到这里,萧潇心里也不禁为自己的小弟自豪,自己的小弟终于成长起来了。
“关家人怎么说?”
萧万夫手中的墨笔又游动了起来。
“关海愿意陪同前行。”萧潇回答说。
听到这个答案后,萧万夫显然有了决定,笔锋一转,一个“善”字浮在了宣纸上。
在夜的另一边的楼阁里,月儿弯弯坠南阙,南阙凤舞啼梧桐,梧桐栖凤惊南阙,南阙高悬月弯弯。
望月阁中,萧川侧卧着身子,手里拿着《言林记事》的摹本,看着南阙的月亮,怔怔出神。
“虎子,你说那个从东方历经千辛万苦而来的求学人,为什么不肯走进我道德学宫的大门呢?”
虎子站在望月阁的栏杆前,手指轻轻地扣着栏杆。
“这些,应该是学宫夫子与院长考虑的事情。”虎子回答的声音很轻。
“那么,为什么院长要取消德修的考核呢?”
萧川合上了手中的《言林记事》摹本,将书掷在了一边,发出了“啪”的一声,让宁静的月夜泛起了涟漪。
“这应该是院长考虑的事情。”这一次虎子的声音有了略微的提高,正巧抚平了萧川的摔书声惊起的涟漪。
没有等萧川再一次提问,虎子转过了身子,看见慵懒的躺在楼阁地板的萧川,说:“老大,要下棋吗?”
萧川闻声笑了笑,伸了一个懒腰,懒散的答了一声:“来!”
势力棋,说实力,可比武,可论文。
这一次萧川与虎子对弈的势力棋与关海对弈的不同,与关海对弈的是“武”,而这一次是“文”。
在萧川的家里,有着用以“文势”对弈特别的棋盘与棋子。
摆放好棋盘,萧川与虎子的对弈开始了。
“花间美酒岂独醉。”虎子执棋先行,棋子是太白,在棋盘中,一个飘逸潇洒的太白的影像出现了。
“举杯邀月无人知。”虎子又说了一句。在棋盘里的太白影像向着天空做了一个邀请明月共饮的动作,棋盘的上空出现了一轮小小的圆月,圆月的光芒覆盖了大半个棋盘。
自己的棋子走完之后,虎子对着萧川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萧川依旧的慵懒的坐在一旁,只是随意的扔了一个棋子掷入棋盘里,说:“野云蔽月,江火独明。”
萧川丢入棋盘的棋子是少陵,棋盘里的景象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天空的圆月已经被云朵遮掩,棋盘下也有了一条弯弯的江水,江水上渔船灯火如昼,渔船上坐着一个书生,书生一袭布衣,眼中包含着凌云壮志,正是少陵。
“云想衣裳月下逢。”看见自己的圆月被遮住了,虎子生了一计,向棋盘中落下了一子,是地名瑶台。
天空中被遮挡的圆月连作了一个小人儿,而云朵变成了小人儿的衣裳,小人儿飘然而下,酣睡在了瑶台上,似乎嫌弃江面的渔火太亮,瑶台上睡着了的小人儿将手一挥,江面的渔火尽数暗去。
“咦”萧川有了一丝兴致,发出了轻呼声,也随之有了应对的方法,说:“萧萧落木,滚滚长江,百年多病,独登瑶台。”
萧川取了一枚“乔木下”的棋子落入棋盘。少陵走下了漆黑的渔船,了岸上,上岸时少陵的身边新生出了许多树木,树木高大茂密,一片生机盎然,但是少陵的身子却伛偻了起来,少陵一步一步蹒跚的向着瑶台登去,每走一步,少陵的身边都会有新木生出,但是每走一步,少陵就会衰老一分。少陵终于登上了瑶台,瑶台也在此刻“轰”的一声坍塌了,瑶台坍塌扬起的尘埃挡住了棋盘内的场景,等待尘埃散去之后,原来的瑶台呆的地方早已没了瑶台的半点影子,瑶台上的小人儿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雾气弥漫的乔木林,林中有着年少的少陵。
破坏了虎子建起来的瑶台,萧川乘胜追击,说:“春风未识面,月夜归香魂。”
掷入棋盘的是棋子“魂归”。
乔木林的雾气渐渐消散了,露出了乔木的真容,原来是一株株槐树。一个曼妙的女子魂魄在槐树林中游荡,而槐树的另一边,少陵已经官拜三公宰辅。
虎子看见萧川让少陵走向了“文势”的三公之位,虽然是用槐木取巧,但也是有着一些麻烦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虎子有了办法,说:“兰陵美酒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虎子为太白添置了棋子“兰陵美酒”。
只见棋盘里的太白将美酒一饮而尽,周围的景象也跟随者变得模糊起来,模模糊糊的景象终于一同淹没了那一片槐木林以及少陵。
萧川摇头笑笑,自己的这个小弟,居然这样做。但是新的应对方法也在心中油然而生。
“青城山道士乳酒下青云。”
萧川将少陵的棋子行入了地势青城。
青城多云雾,下青云,观世间。棋盘中,当少陵走入青城地势之后,模糊的场景变得明朗了起来,一片连绵的山脉从平地升起,山谷幽幽,云雾缭绕,遮掩住了少陵的身影,只有那如乳酒般的清泉潺潺作响。
老大居然用酒醒酒,虎子抚掌大笑说:
“老大,你中计了。”
太白自古有着酒中仙之名,萧川让少陵进入青城借用的是乳酒,既然是酒,在酒中仙面前便如同探囊取物般简单了,在虎子眼中,萧川的这一步无疑是自废武功。
“有酒天上来,长醉不愿醒。圣贤皆寂寞,一饮三百杯。少陵,请。”
虎子胜券在握,对月高歌。
在棋盘里,幽幽的青城山上空,一条长河自天上来,荡开了青城幽谷的云雾,露出了少陵的容颜。少陵趴在幽谷长亭的石桌上,桌上净是空空的酒瓶,少陵已经醉死了过去。
明明已是落魄人,奈何贪杯酒盅物。萧川摇头,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少陵,醒来。”
棋盘中的少陵改变了,原本少陵眼中凌云壮志的豪气,变作了颠沛流离的惊恐。少陵醒来了,周围的场景也从青城山的长亭醉酒变作了一间破旧茅屋里的春寒惊梦。
萧川化解了虎子的一轮看似必胜的攻势,虎子并不着急,开始了第二次的进攻。
“须尽欢,生前一杯酒,千金散,身后千载名。”
虎子这一次引用的是太白入西蜀。
棋盘中的太白望着西蜀雪山一边嗟叹“难难难”,一边饮酒销愁。而这却苦了已经是穷困潦倒的少陵了,本来寒居已经难以遮挡风雨,门口一群稚童还争相搬走了茅屋的茅草,稚童的口中不停的说着:“千金散尽,千金散尽”,立在门口的少陵那是一个“唇焦口燥呼不得”。此刻的少陵已经穷的没得东西散了,萧川如果不采取应对措施,少陵可能就会被穷死了。
萧川拿起了一枚棋子,在手中揣摩,抛掷了出去,是地势“武侯祠”。
“出师未捷身先死,英雄泪,漫长巾。”
萧川的嘴角微微勾起,漾出令人迷醉的弧度,说““虎子,别来无恙哦。”
虎子皱紧了额头,陷入了沉思,是自己大意了。
少陵有遗恨孔明的八阵图,八阵图,生死换。这也是自己的老大耍赖嘛,明明只比”文势“,却用了”武势“了的阵法。现在的情况是,太白笑的越欢,少陵穷的越惨,虎子输得就越快。
”哼“。
虎子不岔的”哼“了一声,对自己老大耍赖的行为很有意见,但还是做出了应对,说:“汪伦送我一船酒,我赠汪伦一船情。少陵可有酒赠我。”
“你无赖!”
看见虎子拿出了棋子汪伦,萧川不再是懒散的坐着,而是直接跳了起来,手指指着虎子,大声叫道。
棋盘里的场景再一次的变化了,汪伦站在客栈里拨弄着手中的算盘,客栈的酒桌上太白与少陵正在携手共饮,两人畅谈大笑。汪伦送来了一张酒钱的借据,少陵伸出了右手,食指放在了印泥中,准备画押。
这字据签不得啊。
“少陵有酒舍不得!”
萧川破罐子破摔了,高声叫了出来,就你虎子可以不要脸啊,我也行。萧川心中想着,却一点儿也不认为是自己先耍赖的。
棋盘里,少陵终究没有在借据上盖上自己的手印,于是,少陵穷困潦倒,饥寒交迫的死去了,萧川赢了。
棋盘里,汪伦拿出来的,并不是酒钱的借据,而是客栈的转让书,虎子最后说的“汪伦送我一船酒”,偷偷换了概念,酒指的不在是酒水,而是酒楼。
“嘿嘿嘿,还是老大厉害吧。“萧川得意的说着。
虎子输了,是因为自己的老大最后不要脸了。
“少陵有酒舍不得,老大,以后你不会对我也这么吝啬吧。”
虎子张大了嘴巴,用着最夸张的语气问了出来。
“你猜啊?”
萧川收拾好了棋盘棋子,离开了望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