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诚浩这次本是因为公务才会回常州。
或者说赵诚浩是特地给自己找了常州的事来做，好回常州一趟。
他想这座城市了。这座城市里有他熟悉的一切，也有他想见的人。
于是他早早地约了严菲，想跟她叙叙旧，也想联络联络感情。
回常州的那天很仓促，所以办完公务之后，他哪儿都没去，其余的谁都没见，就直接约见了严菲。
唉，欢欢喜喜的一场久别重逢，被自己的不识大体、不解风情给破坏了，赵诚浩心里太不是滋味了。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让严菲伤心了！自己有什么资格让严菲伤心呢？嗯，想这些的前提是，严菲真的生气了吧？
自己只是表达了真实情感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啊！没谈过恋爱，异性朋友也很少的赵诚浩实在摸不着头脑。
当晚，赵诚浩没有回苏州，他跟单位请了假，在常州住了几天。自己惹的祸，自然还要再跟严菲联系，诚挚道歉了。
嗯，今天日子不错。不如再约严菲出来吧？
就这么办！于是赵诚浩给严菲打电话。
严菲正在睡懒觉。推了学校安排的实习，她除了复习考公务员，其余的时间充裕得很。这么懒散，严父严母经常担心严菲到底能不能考上。
严菲手机调的震动模式，赵诚浩一共打了三个电话，她才迷迷糊糊地接了。
“喂？”严菲也不睁眼睛看看是谁打来的，就接了。
“我是赵诚浩。”赵诚浩说得小心翼翼。
“嗯。”严菲还没睡醒。
“今天有空吗？”赵诚浩心想，严菲没挂电话，就是好事。
“嗯。”严菲继续哼哼。
“我请你看电影吧！”道歉也需要勇气。随时预备被骂。
“嗯？”严菲这才揉揉眼睛睁开来看了眼手机屏幕。
“我包了私人影院，你想看什么都行！”道歉还需要诚意。严菲平时最喜欢看电影了。
“私人影院？”严菲很心动。觉醒了一半。
“下午我去你家楼下接你可以吧？”赵诚浩努力让自己中气足一点，没想到还是用了商量的语气。
“行吧！”其实严菲早就不生气了，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跟赵诚浩再次见面。
严菲推了推身边一样在睡的严蕊。严蕊还在打呼噜呢！别看她个头小，打起呼噜来一点也不含糊！胖胖的身材使得严蕊的呼噜声特别大，严菲时常怀疑身边睡了个男人。再加上严蕊有时候不仅打呼噜，还磨牙，严菲真的很想把她扔到阳台上去。家里的小房间没有阳光，于是这姐妹俩在同一间房里睡了好多年。高中的时候，严菲每天起得特别早，依着起床气，严菲特别想把打呼噜的严蕊一起拎起来。而且严蕊还熬夜，手机的大亮板一闪一闪的，真的很烦。不过她俩现在还是睡同一间房同一张床。
“下午去看电影，你去吗？”严菲尽管不是很想带严蕊出去，毕竟有时候要照顾她有点麻烦，可是她还是没忍住，叫了严蕊。
“看电影吗？”有好玩的事情，严蕊兴趣来得总比严菲快，也更强烈。可能是在家里闷太久了。
“是啊！去吗？”严菲用皮筋随手束起小辫子，眨巴眨巴着惺忪的睡眼。
“看什么电影啊？和谁啊？”严蕊也坐起来。
“私人影院，随便看什么。和赵诚浩。”严菲一字一顿，语气慵懒。
“随便看什么……赵诚浩请你的，我去也行吗？”严蕊当然想去了，之前有好几部电影没能在上映的时间看，去私人影院就能补上了！可是她又怕扰了某人的雅兴。
“这有什么关系！”在严菲看来，这当然没什么关系了。
“那好，我也去！”严蕊一想到可以出去玩，喜不自禁。
严菲见怪不怪。
在此之前，赵诚浩只是听说严蕊，见过照片，但从未真的见过她本人。直到那天约严菲去吃饭，严蕊也刚好下来，这才算是见了第一面。
赵诚浩早早来到了严家楼下，“嘀嘀”按了两下喇叭。
“是哪一个哇！不要乱按喇叭好吧？吓着我孙子怎么办哇？”一个老阿姨说着带浓重的乡音的普通话，从楼上向下叫了一声。
赵诚浩吓了一跳。“对不起对不起！”他将头伸出窗外，向楼上打招呼。
“哈哈哈哈哈，让你乱按喇叭！”严菲不紧不慢地从楼上晃悠下来。身后跟着严蕊。
严蕊每下一个台阶都紧盯着，生怕自己摔下去。那样子有些笨拙，加上她胖胖的身材，像极了左摇右摆的南极帝企鹅，所以也很可爱。
赵诚浩见状，瞪了一眼调皮的严菲。“今天严蕊姐也一块儿去啊！”他刚问完话，就后悔了。这不明摆着的吗？自己这么问是故意搞砸气氛的吗？
“不行吗？”严菲怼赵诚浩。
“严蕊姐，我这人嘴笨你别介意啊！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赵诚浩不管严菲，主动向严蕊抱歉。
“没事没事！”管他呢，有电影看就行。而且看得出来，赵诚浩确实没别的意思，就那么一问。
“诶，以后我会注意的！”赵诚浩不好意思。
“今天想看点什么？”路上，俩姐妹都在静悄悄地玩手机。她俩自然觉得这很正常，自从用手机上网越来越方便之后，俩姐妹都成了低头族，经常是在一起时也各忙各的，低头不语。可是今天毕竟是赵诚浩约出来玩啊，一言不发难免会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于是他主动打破沉默。一不小心踩猛了油门，习惯坐在后排中间位置的严蕊突然向前一倾。中间的位置，搁脚的地方会高出来一点，严蕊的脚刚好能着地，再加上坐中间可以对前面的风景一览无余，所以严蕊往往坐在中间，也免得其他高个儿坐的空间小，受拘束。
严蕊踉踉跄跄差点摔倒，红着脸扶稳位置，脱口而出了声“妈呀”。
赵诚浩一听，赶忙又道歉。
“都包私人影院了，还不得看点经典的老片子？”严菲知道严蕊总爱坐轿车后排中间位置的习惯，这种情况也经常发生。提醒严蕊她又不听，所以见怪不怪了。她也不多理会严蕊，慢悠悠地回答赵诚浩的问题。她觉得看老片子比较有品位。
“嗯……好建议！”赵诚浩当然赞同。
“可是我想看前一段时间落下没看的新片子。”严蕊和严菲的口味一直不同。
“嗯……我们也可以看一些新的。”赵诚浩转而又采取了两边不得罪的战术。
“到底看什么？”严菲不满赵诚浩的见风使舵。
“都看好了！时间很充裕的！”赵诚浩尽量让答案圆满一点。
“哼！”严菲当然没好气了。她觉得这摆了明的是油嘴滑舌。
赵诚浩没有食言，他把包场的时间延迟了好几个小时，尽量让两姐妹看得尽兴。
“嗯，今天的电影看得真爽！”出了影院，严蕊啧啧赞叹。
“还行吧！”不过是一下子看了好几场电影嘛，严菲不喜欢严蕊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严菲，上次……”电影看完了，也该切入正题了。
“上次？什么上次？”严菲最讨厌别人吞吞吐吐的了。特别是一个男人吞吞吐吐的话，会显得特别没有男子气概。严菲很看重这个。
“上次我不是请你吃饭嘛……”赵诚浩依旧吞吞吐吐。
“嗯，怎么了？”严菲显然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她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为了赵诚浩的几句话，还去买了好几套淑女的衣服以及之前从来不用的化妆品呢！不过也是，衣服买了都搁在衣柜里了，她还是喜欢舒适的休闲装；化妆品买了也摆在了梳妆台上没有拆封，她还是喜欢素面朝天。如此，哪里还会记得生气的那回事？
“上次我口不择言让你生气了，你不要介意，还是做你自己就好了！今天就当我向你赔不是了！”赵诚浩认识严菲这么久，当然知道她讨厌男生婆婆妈妈，说话吞吞吐吐了，于是鼓起勇气一股脑儿说出来。
严菲先是一愣，然后大笑道，“嗐，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搞得你神经兮兮的！我好得很，哪里有生气的样子？”
“我就说嘛，你严菲怎么会是小气的人！”赵诚浩这才舒了口气。
严蕊在旁边偷笑，呵呵，明明那一天在意得要死，买了一堆有的没的，现在还在这里故作无所谓的样子！不过有些事儿，严菲确实是有些心血来潮，感情上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恰恰也证明了严菲真没往心里去。严菲对这小子是纯友谊吧？严蕊觉得自己对妹妹再了解不过了。不过要是这小子咬得紧，严菲会怎么样呢？严蕊也不知道，毕竟她也没见过严菲谈恋爱的样子，可能优秀的妹妹也曾经被人暗恋过，可是神经大条的她一定没注意，而且之前也没见过向赵诚浩这么大胆猛烈进攻的男孩子这么追求严菲。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呢，那就是——严蕊自己也没正经谈过恋爱啊！真的要笑哭了。
“我送你们回家吧！”赵诚浩一直很有绅士风度。
“嗯。”严菲应声。
“麻烦你啦！”严蕊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提车的路上，俩姐妹在前面走着，赵诚浩一个人在后面走。看着前面两个女生没心没肺地嘻嘻闹闹，赵诚浩笑了，却也愁上心头。
愁？愁什么？唉，还能愁什么，当然是愁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用怎么样的方式向严菲表达心意了。赵诚浩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到了严家楼下，赵诚浩恰巧遇到了买菜回来的严母。
“赵……赵诚浩对吧？诚浩到楼上来坐坐吧！我刚买了菜，顺便吃顿晚饭！”严母总是热情好客。特别是对严菲的同学。更何况眼前的这位还是个看上去相当不错的男同学。
“不了，阿姨。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来拜访您和叔叔！”两手空空地去别人家里是不礼貌的。
“都到楼下两次了，再不去我家坐坐，我和你严叔叔怎么好意思？这也不是待客之道啊！更何况你还是我们家菲菲的学长，之前那么照顾她，现在还经常找她玩……”严母意识到自己话多了，“你就上楼坐坐嘛！”
赵诚浩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赵诚浩来到严家稍微坐了坐，在客厅里客气地跟严父严母聊了聊天。到了吃饭的时候，却逃也似的走了。他说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严父严母也不好再多留他，让他下次过来，一定好好招待。
这一天，严蕊也很开心，因为丁泽瑞又主动跟自己联系了。
“今天出去玩了？”晚饭将尽，严蕊收到了丁泽瑞发来的微信。
“嗯！今天去私人影院看电影了！”严蕊忙放下碗筷回过去。
“好看吗？”丁泽瑞几乎也是秒回。
“很好看！”严蕊喜上眉梢。
“吃完了再玩手机！都多大了，还要我提醒吗？”严母厉声教育严蕊。
严蕊只得赶忙把碗里的饭一股脑儿吃完，好赶紧回房。她饭量不大，也就一个小饭团，所以赶紧解决不是什么问题。哪里像严菲，总是不慌不忙地细嚼慢咽。
“我吃完了，先回房了！”严蕊低头拿手机，从凳子上笨拙地跳下来，走向房间。
严父也吃完了。这个男人吃东西向来快得很，低着头狼吞虎咽的，汤、米总会多多少少地洒出来。“我也吃完了，回房！”严父最近没什么事，从南京回到常州休息了好久了。自己承包工程，每个月也会有不少清闲的时候可以自己安排。他吃完了回房当然没什么事，看电视打发时间罢了。
“老严啊，你也不瞧瞧你那肚子都多大了，刚吃完就往房里跑，再继续躺下去可怎么得了！一个回房间玩手机，一个回房养肚子，这父女俩真不让人省心！”家庭主妇总是唠叨的。
“妈，还是我最好，对吧？”严菲嬉笑。
“哼，你是好人！”严母反讽。
“你在干嘛？”丁泽瑞发语音。
“刚吃完晚饭。你呢，吃了吗？”在房间里嘛，那就不用顾虑了。严蕊也大大方方地用语音回过去。
“吃过了。这会儿有空视频通话吗？”从常州回来之后，丁泽瑞总是摸不清自己的性子和想法。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
面对这个请求，严蕊无疑是惊喜的。很意外，丁泽瑞竟然要见自己！
“有空啊！当然有空了！你等一下哦！”严蕊努力压制住自己的雀跃。冷静！冷静！嗯，不能妆容不整地出现在丁泽瑞面前！微信的视频通话可没有美颜效果，而且啊，还是照妖镜！所以，严蕊必须收拾一下自己。
她平时爱化妆，可是妆容并不精致，尽管如此，还是要花上好久的时间才能化一次妆。可不能让丁泽瑞久等了！于是，严蕊用最快的速度给脸上抹了些东西，反复照了照镜子，放心之后，羞怯怯地回了句“可以了”。
随着几声视频通话前奏的响起，严蕊越来越紧张。仿佛丁泽瑞马上就要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害怕视频中途严菲或者妈妈会进来打扰到自己，就来到了房间外的阳台上，并反锁了房门。天还没热起来，晚上的阳台没了白天温暖和煦的阳光，还有些朔气逼人，严蕊此时手脚冰凉，身上却冒出了涔涔的汗。
“嗨！”视频通了，丁泽瑞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他正在马路边散步，这是他的习惯，也是爱好。夜跑十公里是常有的事。
“嗨！”严蕊眉眼里掩饰不住笑意。
“最近好吗？”丁泽瑞笑问，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我挺好的。你……好像不太好……”是的，跟之前见到的那个满面阳光、清爽俊朗的青年不同，视频里的丁泽瑞憔悴了很多。他头发长了些，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还长出了胡渣，脸色腊黄，似乎很憔悴。
“啊，没有，我也挺好的。最近工作有点忙，变得邋里邋遢了，你不会嫌弃我吧？”丁泽瑞明知故问地打趣严蕊。他知道严蕊当然不会嫌弃自己。
“工作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啊！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严蕊不好意思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话，但却大胆表达了自己的心疼。
“嗯，我会的。”听了这话，丁泽瑞深沉起来，很认真地答应了。眼神里有股温柔的坚毅。“我们好像很久都没聊了。”他表现得很抱歉的样子。
“你工作忙嘛，没关系的。”哪里是没关系？明明有很大的关系，几天不见丁泽瑞的消息，严蕊就像失了魂，整天眼神空洞。严菲总怕她得了失心疯，时不时用手在她脸前面挥一挥，帮她“招魂”。
“嗯……是的，最近还有事情要忙。”要忙什么？工作上向来没有太多要忙的，丁泽瑞做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体力活儿是日常的，每天把定量的工作做完就没什么可忙的了。前阵子倒是把家里烦人的债务又处理了一部分，剩下在忙的，就是整理心情了吧。可惜就这一件事情，丁泽瑞还是忙了很久都没忙完。
“那你不用总惦记着和我联系了。”严蕊总说违心的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没关系。”丁泽瑞知道严蕊的真实想法。“只是，如果我没能及时回复你的消息，你可不要生气，也不用担心。”丁泽瑞还知道，在没有考虑好今后要怎么办之前，他还需要不少时间。他不想让严蕊打扰到自己。
“我不生气。只是，要让我也不担心的话，你就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了，知道吗？”严蕊俨然变成了一副管家婆的模样。但是语气没有严厉，只是很认真，稚嫩的童声里透着些许不太匹配的成熟。
“好的好的，我答应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行吗？”丁泽瑞被眼前这个小女人逗乐了。
“嗯，好！”严蕊这才放心了。
之后，丁泽瑞和严蕊还聊了很多其他内容，足足聊了一个多小时。房间里的严菲当然知道严蕊是跟谁聊天聊这么久，只是答应过严蕊不告诉父母听。于是她只能装作不知道，还把房间里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高，默默地帮严蕊盖住视频通话的声音。不管是不是男朋友，至少是朋友吧！严蕊整天闷在家里，严菲真怕把自己的姐姐给闷傻了。要是有朋友能让姐姐开心开心、解解闷儿，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工作忙的话，最近一段时间我就尽量不打扰你了。”聊得也差不多了，再聊下去，严菲一定会来敲门了。所以严蕊不情愿地主动为今天的聊天画上句号。
“不好意思啊。”丁泽瑞也没客气。他确实想要静一静。
“时间也不早了，你散完步赶紧回去洗洗睡吧！”严蕊嘱咐。
“好。嗯……再见！”丁泽瑞冲着镜头挥挥手道别。
“再见！”严蕊不舍。
关了视频，丁泽瑞并没有回去。他将耳机插入手机，打开了狂野的英文摇滚歌单，准备开始今晚的十公里夜跑。
“老地方见！”他给杨帆发了条微信。夜跑总少不了拉上那小子。
杨帆正在清吧喝酒，收到消息之后跟旁边的哥儿几个道了别，就匆匆向外跑。
时间并不是特别晚，但依旧已是夜色深沉的模样。空气有些混沌，似乎有翳瘴蒙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远方的路。车辆的灯光忽而闪入眼帘，也并不觉得十分刺眼。
耳畔，是自己有节奏的喘息声。只有跑起来，跑得气喘吁吁，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丁泽瑞才会不去想很多烦心事。
他摸了摸下巴，嗯，胡子该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