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留意到了许承不那么寻常的举动，但温乙未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他边走边观察着那位金发双马尾女性，对方脸上的神色他很熟悉——
之前大早上见到熬夜到四点的许承时，对方也是这个样子。
温乙未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似乎他在枫佑遇见的几个人都不是很将睡觉这件事放在心上。许承和这位小姐就别说了，楼老板也整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老太太没有站起身，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两人。
“山姆不在这里，两位可能要等上一会儿了。”
“……怎么了？”关则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为什么要我们等您儿子回来？”
温乙未则没说话，看着下半身隐藏在阴影中的老太太。
而她暴露在阳光下的上半身，似乎，有那么一些透明？
像是阳光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毛边一样，面前这位老太太比起真实存在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一种电影里或电视剧里的“存在”，一位不被现实世界认可的——
幽灵。
温乙未掐了一下自己，回头看向站在店门口的许承。他正盯着地面看，似乎地面上正爬行过一行很令他感兴趣的蚂蚁。
然后他再次看向老太太所在的方向。
什么都没有。
关则的眼神仍旧聚焦在那个方向，仍然没有从疑惑中走出来。
温乙未默默地拿出手机，往后退了几步，打通了楼见月的电话。
“喂？”
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响起。
“关于你说的‘专业支援’……”温乙未的声音压得很低，“如果遇见幽灵，该怎么做？”
对面沉默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他出门买个咖啡都能直接撞上这种事情。
“……你今天的班不用上了。”楼见月回答道，“你自己发挥，只要不让‘异常现象’影响到大部分人的正常生活就可以了。”
“至于是让它们消散，还是让它们归入轮回……随便你。”
“呃，行。”
“……变成幽灵的那个，是……”
“应该是那位老太太。”
“……”
“是嘛，她已经……”
楼见月的话没有说完，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
温乙未也将手机装回口袋里。
这时，因为之前肝分镜肝到头昏脑胀的关则终于从简女士不断地笑而不答中意识到了什么。她看看没过来的许承，又看了看退后了几步的温乙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
“别回头。”
老太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山姆在医院，但我不知道在哪间病房。”
“……去帮我看看他吧。”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如同夏日的风吹过。
当关则再看向那里时，简女士的身影就像是被她自己吹散了一般，已经消弭了踪影。
……
离店门比较近的许承把外面的牌子翻到了“CLOSE”，随后便走了进来，和关则以及温乙未一起绕着一张圆桌坐下。
关则在她们群里发了信息，说自己临时有点事，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温乙未则正襟危坐，像是在参加战前动员。
最终是关则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后展开了话题。
“她说，”关则咽了口口水，“让我去找山姆。”
“我也是要去的。”温乙未接道。
“……你们两个，”许承左看看右看看，“是看到了简的幽灵吗？”
“我觉得挺正常的。”温乙未回道，“尤其是在经历了八月十八号那个晚上之后。”
“幽灵啊……”关则的身体还是有些微微的颤抖，“虽然很多次地想过这种东西，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他们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呢。”
许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关则，没说话。
“那现在的情况就是，你们两个看见了简的幽灵，并且她要你们去找山姆。我没有看见她，也无法与她交互。”许承顿了顿，“……如果刚刚不是她自愿从你们视线中消失的话，就说明还有一种可能——”
“只要你们意识到了她并非人，并且以这种状态再‘看’她，她就无法再影响你们了。”
“……你这样说的话，她之前叫我‘别回头’也可以理解了。”关则点点头，随即苦笑了一下，“我们分析这个干什么，现在不是应该先去找山姆吗？”
“有用的情报总是越多越好嘛。”许承耸了耸肩。
“……话说，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啊？”温乙未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心生疑问。
“他是我好哥们儿。”关则指了指许承，“就是不知道他认不认我这个朋友。”
“你这话说的……”许承撇了撇嘴。
“那你……”
温乙未刚想问她是不是知道许承两年前离开枫佑的原因，但随后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跟人家又不熟，贸然问这个很容易得罪人。
想到这里，他硬生生转过了话头，
“……你们认识多久了？”
“有快十年了吧。”关则摸着下巴，随后笑道，“怎么？这是在查他的人际关系呢？”
温乙未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于是令人琢磨不透地笑了笑。
“说起来，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关则用手肘怼了怼许承，“你从哪里骗回来这么一个小帅哥的？”
许承白了她一眼。
“呃……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
温乙未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没把这话往心里去，“我对枫佑不是很熟。山姆可能在哪个医院呢？”
“离这里不远的私立医院，”许承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带你们去吧。”
“你怎么知道的？”温乙未追问着，也站了起来。
“这家伙有特别的情报获取技巧啦，你就别问了。”关则跟着他们，“说起来，山姆为什么会在医院？他生病了？还是出意外了？”
“‘不愿意醒来’……具体的事情还是到时候看看能不能问出来吧。”
……
这多像一场梦啊。
山姆·密涅瓦伊静静地想道。
慵懒的午后日光洒进店内，客人们都安静地坐着。
他捧着一杯自己制作的咖啡，站在原地。
就这么看着。
不用回头去看，他知道那个可爱的小老太太正带着老花镜，看着自己的报纸。
他知道的。
所以不用回头去看。
山姆喝了口咖啡。
枫佑城很可爱，长枫街很可爱。命运让自己经历了没有父亲的前三十年，却将这可爱的后半生慷慨地赠予了自己。
他的一生平平常常，没有大的灾厄，也没有大的惊喜。
那些悲惨的线条永远不会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他毫无由来地感觉到了这样的自信。
山姆笑了笑。
这样如同梦境一般的，美好的人生。虽然没有大的起色，但对他而言够了。
对。
这样就好。
金色的太阳俯视着尘世间，在这永远美妙的梦里，祂永远不会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