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安二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世代从武护国的神武侯府一夕之间变成了叛国贼,勾结东岳国,残害忠良,任由疫情蔓延,使三千百姓亡死于梵谷。圣怒之下,神武侯府被抄,赐死神武侯夫妇,全府上下,老的小的变卖为奴,成年的一律发配边疆。
“二小姐!!!不好了!大小姐出事了!!”
画枝是长姐的贴身婢女,平常都是寸步不离的伴在长姐左右,如今却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府中。
家中被抄,爹爹走了,娘亲也去了,兄长生死未卜,尉迟安的人生仿佛从昨天的山巅掉落到今日的谷底。
长姐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唯一的希望,可现如今……
“什么!?这不可能!!!我不相信!!!”尉迟安发丝凌乱,泪水与汗水交织,几近癫狂的朝画枝吼道。
画枝颤抖着双手,痛苦流涕着掩面抽噎,“二小姐……大小姐她被曹侧妃……活生生……活生生的逼死了……小世子也……呜呜呜……”
一尸两命!!!
不!!!
尉迟安的面目越来越狰狞,眼眶越来越腥红,意识越来越模糊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长姐温柔的笑容,“安儿,等孩子出世,你便帮长姐取个名吧!孩子一定会很喜欢。”
刹那又看见长姐一袭白衫躺在血泊之中,无声的呐喊,向她求助……
“安儿,此次战役结束,爹爹便回来给你大办一场及笄礼。”
她的父亲尉迟荣德,是铁骨铮铮的神武侯,是十万尉迟军的领袖,是敌人闻风丧胆的天雍战神。可他在疼爱的小女儿面前,总是一脸慈爱,恨不得把天上星都摘下来送给她。
“小安儿前日说想吃南街的桃花酥,哥哥今日下朝便去给你寻来。”
她的兄长尉迟岁,战功赫赫的骠骑大将军,世人都道他杀伐决断,冷酷无情,却不曾想过,在妹妹面前,他只是一个暖心的兄长。
“安儿,娘亲给你做了的新衣裳,快过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她的母亲夏娴雅,堂堂郡王之女,当年上京城的第一才女,多少男子的梦中情人,却跟了战神尉迟荣德那样的糙汉子,从此南征北战,生死相依。
“安儿慢点吃,别噎着,若好吃,长姐再做便是。”
她的长姐尉迟静,继承了母亲的才貌双全,是贤良淑德的太子妃,亦是尉迟安心头的那抹白月光。
若没有那日的宴会,也许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为什么!为什么皇上宁愿听信曹家的鬼话,也不信我尉迟家的忠心!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明明可以起兵造反,却还是选择以死明志,为了那个愚昧的君王,为了他的江山,值得吗?父亲……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母亲明明可以逃脱包围,却毅然挡在父亲的身前,被万箭穿心……母亲……你可曾想过还有安儿啊!
“待这封尘寺的银杏茂盛之时,便是我与父亲归来之日,安儿可要照顾好自己和娘亲哦!”
又是一年深秋银杏……可……哥哥,你在哪呢?安儿想你了……
“安儿今后要学着长大,学着坚强,姐姐也会护着安儿,一世无忧。”
“啊啊啊——我的孩子!!!”
尉迟静的那抹温柔善良,终是被无情的帝王家给抹杀了,永远倒在了的血泊中……
不——!长姐!安儿会听话,再也不惹祸了!你醒醒好不好!
“尉迟家叛国,那便不必留了。”
这是那个尉迟家拼尽所有护着的天雍君主,留给尉迟家的最后一道旨意。
——
“爹!娘!兄长!长姐!!!”
不知是第几次从这个梦中惊醒,尉迟安抚了抚额头上的冷汗,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眸子里的光泽又暗了几度,浑身发着冷冽。
画骨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她瞧着自己的主子神色冷峻,便知道她又做了那个噩梦。
她又何尝不是呢。
三年前,神武侯府被抄,她的姐姐画枝为了保护二小姐尉迟安逃离上京城,一把火烧了神武侯府,做成二小姐自杀的样子,将她掉包,自己殉身火海。
这三年,她与二小姐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后来,二小姐投靠北齐,屡建奇功,成为北齐的第一个女将军,亦是现在的战场女修罗。
画骨定了定神,轻轻放下手中的热水,问道,“主子可是又做噩梦了?”
尉迟安闭了闭眸子,语气平常的说道,“噩梦做多了也就习惯了,不做了反而想梦到。”
画骨听着尉迟安平淡地语气,不禁鼻头一酸,到底是经历了太多,让二小姐一个曾经那么活泼开朗的女孩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画骨选择转移话题,微笑道,“这次与南宋的战役,我军完胜,主子,我们很快可以班师回朝了。”
尉迟安慢慢起身,单手接过画骨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呼出一口气,“快冬天了吧?”
“是啊,这仗打了快三个月了。”画骨应道。
尉迟安已经换好了衣服,她走向自己的佩剑“饮血”,回头对画骨吩咐道,“命将士们好好休息,明日回朝。”
“是。属下先下去了。”
“去吧。”
看着画骨走出去的背影,尉迟安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对不起画枝画骨两姐妹,若不是为了帮她报仇,画枝不用死,画骨也不用陪她一起流浪,如今整日宿在沙场,提心吊胆过日子。
凭她们的本事,绝对可以逃出生天,不会遭遇这飞来横祸,平安一生。
尉迟安思绪万千,一双因为常年练武而起茧的手,轻轻撩开帐篷的帘子,望向远方,眸底升起一丝寒意。
心里暗暗发誓:
待我尉迟安归来之日,杀毒妇,除佞臣,斩昏君,匡扶我神武侯府!
——
北齐皇宫
“主子,尉迟将军明日回朝。”
虚无宫里的檀香犹如阵阵涟漪,涤荡人的心灵,一层层迷雾,又给这个宫殿增添了几分神秘感,与威严。
宫殿里的君王,此时正在观赏一幅画,画上的女子一袭红衣,躺在银杏树下假寐,仔细一瞧,她手里还抱着一只小猫,少女娇憨的模样,煞是可爱。微风中,又显得几分英气。
“你终于要回来了。”
君王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双手挥一下龙袍,“通知底下的,准备给尉迟将军接风。”
“是!”
君王慢条斯理的从袖口掏出一片写着字的银杏叶——
岁月静好,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