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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西京往事风云变 梦入轩辕邂知音

大唐年间,在远离中原的西南疆域,有个由彝族人执政的南诏国,此国是蒙舍诏【如今的大理州巍山地区】诏主【国主的意思】皮逻阁灭了其余五诏后扩充疆域,统一六诏而成,后称南诏。蒙舍诏之所以能六诏一统,部分原因是因为与唐王朝结了盟,得到了唐王朝的帮助,攻占了石桥城【如今的下关地区】,并夺取了太和城【如今的太和乡一带】,又击败了邓賧诏【六诏之一】,占领了大厘城【如今的喜洲古镇】,几乎全部占领了河蛮故地,统一了洱河地区。

南诏政权建立后,于公元746年,用武力强迫西爨白蛮二十万户迁徙永昌城【今滇西地区保山一带】;这一次大规模的民族迁徙,使云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西移达五百多年,使洱海地区成为南诏和大理国的立国之基。白蛮集中于洱海地区后,促进了滇西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而乌蛮迁到滇东的坝区则加速了农业经济的发展过程,二者逐渐形成了各自的民族共同经济区域,也加速了白族和彝族的民族形成趋势。随着南诏政权的稳固及汉文化的渗入,学习并掌握汉文化是必不可少的,故而,少不了与汉人打交道。也因为汉文化的渗入,南诏国的朝堂上出现了汉家臣子、汉人客卿等以汉人为主的风云人物,上至宫廷,下至王府和权臣的私家宴会上也出现了汉家的歌舞,臣子及贵族们也喜欢上了汉家的诗词歌赋,大家世族中不乏才子佳人,故而汉风盛行,相比较周边的蛮夷小国,南诏国显得十分强大,雄霸西南疆域。

元和年间,南诏国国运动荡,君臣离心。南诏王劝龙晟因淫肆无道而荒废朝政,致使奸臣当道,民不聊生,被弄栋【如今云南省楚雄州的姚安地区】节度使王嵯巅趁时弑杀,立其弟劝利晟为王。弄栋节度使是南诏国军政制度中六节度之一的当地最高执政者,既主持军事又执掌行政,直接受命于南诏王。为了巩固王权,向王氏示好,新王劝利晟赐王氏姓“蒙”,封为“大容”。“蒙”乃南诏王族彞家之姓氏,“大容”意为国王的兄长,可见新任的南诏王对王氏一族的依仗与信任。此后,王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与日俱增,同宗子弟尽加官进爵,显赫一时。

公元823年,即唐穆宗长庆三年,南诏王劝利晟死,同父异母的兄弟劝丰祐继位,废除了彝族一贯沿用的‘父子连名制’。尽管年轻的新王劝丰祐一腔抱负,满怀热血,终因生性懦弱而受制于权臣王嵯巅。

对于先王劝利晟的死因,明间众说纷纭。有说是久病难医治,无奈撒手人寰的,又有说他迷恋修仙,误服丹药中毒而亡的,更有甚者,说是他继承王位后,渐渐不满王氏专权而心生毒计,欲除王氏走漏了消息才被害的。无论哪种死因,都不是百姓茶余酒后可以闲聊的话题,但是头脑精明的人都明白,恐怕最后一种说法才是事实真相。令人痛惜的是,劝利晟死后,他的王后与妃子都殉情陪葬,三位王子二死一伤,重伤未愈的小王子也莫名失踪了。许是上苍垂怜,一位刚满六岁并赐号“长和”的小公主被劝丰祐的母妃尹氏无意中救下,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养育在身边。有了新太后的呵护,自然不敢有人去伤害这位前朝的小公主,不过,也不会有人告诉她事实真相。

新的南诏王劝丰祐的母亲尹氏,来自一个白蛮外姓大家族,白蛮也就是今天的白族。这个大家族作为太后的娘家,曾今是西爨白蛮的后裔,先民几代被迫为奴,背井离乡,受尽苦楚,生活十分艰辛。近几代,随着奴隶的出色建功,少数奴隶获得了自由与荣誉,渐渐独立起来,甚至形成了不小的势力。到了尹太后的父亲这一代,家族中势力与日俱增,既是官商又是军事重臣,满门男儿皆弃笔从戎,战功无数。到了尹太后这一代,除大哥尹辅酋为文官外,他的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长子尹磋黎官居永昌节度使,次子尹蹉迁官拜大军将【名位最高的武职官员,共有十二人,如同中原王朝的大将军,可以参与南诏王的议事活动】。尹太后的二哥尹辅献,一门一门忠烈,父子七人都驻守在外,守卫边疆,更冲锋陷阵,征战沙场。除此之外,尹太后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嫁入杨氏一族,因杨氏能人众多,祭祀、商贾、作坊等各行都有涉猎,文臣武将上位者既多且广,故而杨氏一族在西京也是能呼风唤雨的大家族,在朝为官者更是多不胜数,姻亲的两位兄长更是位高权重,大哥杨栋是西洱河大首领,二哥杨俭则是东洱河大首领,苍山洱海周边尽是杨家的势力。

西京,名唤羊苴咩城,是南诏国的都城,又名紫城,因国中以紫色为贵而得名。羊苴咩城建于公元788年,位于苍山中和峰下,洱海以西,方圆十五里,有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南北二门是此城的门户;城的正中是王宫,外围是王室宗亲的府邸,再外是朝中重臣的官邸,而城的周边则是普通官员及大户人家的宅子。城内共有三重门,各有楼坊,均是雕梁画栋、架空无柱,尽显精美奢华。一条四、五米宽的护城河环绕在城外,只有南北二门修有精美的石桥互通来往,虽是西南边陲小国,却透露出大国的气派。

大唐长庆十四年,即公元834年,也就是南诏保和十一年,当正月来临,北方还是冰天雪地之时,南疆已是春暖花开,景色宜人。苍山十九峰之一的马龙峰下,牡丹茶殷红似血,朝珠花娇艳如莲,无暇绛莹洁素雅,蝴蝶兰幽芳远溢……..一棵棵婷婷玉立,婀娜多姿。

在一片盛开的桃花林中,有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女,一身汉人打扮,正微闭美眸,双手摊开,轻轻的触碰着两旁盛开的花枝,在青石路上慢慢地轻踱着。只见她生得肤如凝脂,秀眉似黛,凤目樱唇,玉鼻如葱,十分娇美动人;上身穿白色暗纹绣花锦褂,内着白色窄袖紫纹锦衣,淡黄色裙腰衬托着纯白缎质土裙,及膝的白色暗花腰裙上绣着一枝淡黄色重瓣菊花,右侧紫色小带拴着翠绿轮纹凤珮;一头乌黑秀发挽成双环髻,两侧各垂发丝斜编于脑后,两只白玉蝴蝶各插于鬓边,正中挂着翡翠珠花额饰,加上一对暖玉梅花耳环,衬着粉嫩的小脸,清雅脱俗,宛若玉女下界,既有彝家女子的干练秀美,又有汉家娇娥的优雅从容。春风微起,桃花片片纷飞,女孩秀鼻微动,闻着淡淡花香,感受着清风中夹杂着的新鲜泥土气息,一时诗意大发。只见她轻启樱唇,发出甜美娇柔的声音,轻轻地吟出一首诗:

桃花落絮坠青阶,片片纷飞入梦轩;

忍看香风埋俏骨,无言试镜照云间。

就在这时,桃林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婢女走了过来。一身彝装打扮,肤色略黑,一看便是个普通的婢女。她从容走向正在吟诗的女孩,略一躬腰行礼,禀告道:“公主殿下,王丘各军将求见。”军将一职,类似于中原王朝的将军,是南诏国高级武职官员的官号,名位有高低之分,是执掌城镇地方行政机构的官员。

被称为公主的女孩,姓蒙,芳名丽娜,号“长和公主”,她就是已故南诏王劝利晟的遗女。当年宫变,父兄皆死,亲族俱亡,六岁的小公主蒙丽娜孤苦无依,被当时还是妃子的白蛮女子尹氏收养于王府,直至其子劝丰祐继位为王,小公主也被带入了王宫抚养。而今,当年的稚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仪态万千,是王族中出了名的美人,早就受封赐府自立门户了,而她的紫云阁就是当年父王为母亲建造的别院。只因她乖巧伶俐,十分孝顺,故而深得太后喜爱,虽一贯吃穿用度有别于正统的王子和公主,但也颇为受宠,独居别院到也自由。

在西京,这位才貌双全的公主最引人注目的不单是她的容貌,还有她的才情与喜好。传言,她七岁能诗,九岁可赋,十岁习琴,十二便能谱曲,填词作曲更是随口即作、信手拈来,是京中才艺双馨的美人。更有传闻,这位彝家公主自幼便喜欢穿汉服,喜着汉家罗裙,好素色,喜淡雅,除大型宴会及祭祀活动着正统彝装宫裙外,皆以汉装示人。因此上,她既是南诏国最卑微的一位公主,却也是贵族子弟争相竞娶的目标。只是不知为何,已到了适嫁的年龄,她却拒绝了无数的豪门望族,得罪了诸多权贵。

听到婢女的禀报,蒙丽娜停下身来,睁开凤目,美眸中泛起厌恶之色,淡淡的道:“不见。”说完,也不解释,转身就向桃花林深处走去。

桃林深处,蒙丽娜正斜倚在一棵粗壮的桃花树枝杈上,头枕花枝,随手翻看着一本《搜神记》。结白素雅的绣裙覆盖在枝杈上,露出一双镶嵌着米粒大珍珠的浅紫色绣花鞋,随意地踩在花枝上,脚尖儿轻轻点击着枝干,引得阵阵花雨落下,当真调皮可爱。虽说她倚靠的位置离地面有点高,但似乎没有贵族小姐的娇柔媚态。忽然,一阵微风吹来,满林桃花树粉瓣随风而起,宛如漫天飞舞的蝴蝶,虚空香艳一片。闻着淡淡花香,享受着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身上,阵阵暖意袭

来。许是有些疲惫了,她闭上一双美眸,将书本合上放于胸前,享受着暖暖的阳光照射,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朦胧中,蒙丽娜孤身来到一座荒废的宫殿前,依然一身白衣,在灰沉沉的废墟前显得格外清雅。置身于空荡荡的青石地砖上,眼前是三道破败的大门,腐朽的朱红门板上嵌着碗大的铜钉,正中门头悬挂着一块雕花楠木匾,上边书写着秀美圆润的篆体“轩辕”二字。踏上青石台阶,推开残破的大门,里边竟是满园芬芳。空阔的花园广袤无边,遍开奇花异卉,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百鸟争鸣,飞黛含翠;亭台楼榭若隐若现,金碧辉煌的殿宇掩映于群山峻岭间,奇峰斜耸,怪石嶙峋,竟然是一处绝美的世外仙境。

带着满腹狐疑与欣喜,蒙丽娜轻移莲步,跨入花丛中,纤纤素手拂过一朵朵千娇百媚的摇曳身姿,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满园馨香,穿过层层薄雾轻纱,身心愉悦仿若神游天外。步入花丛深处,迎面碰上几只不知名的漂亮鸟儿,正欢愉地在花丛中翩翩飞舞,拍打着美丽的翅膀,时而凌空飞跃,时而环绕着她的婀娜身姿浅降缱倦,啄啄她的玉指,拍拍她的香肩,可爱极了。抬手逗弄着一只白腹蓝羽带紫冠的鸟儿追逐向前,只见花园尽头出现一片嫩绿的草地,石子小路蜿蜒至盛开的荷花池,一排汉白玉石栏杆搭建的水榭掩映其中。脚下,空荡荡无一物,水光盈盈,绣鞋竟不沾半点水渍悠然站立于水面。惊奇之余,蒙丽娜略带忐忑地走向水榭,双手握住栏杆,一脚踏上石栏悬板翻身跃入,动作灵巧优美,竟无小女儿家的娇柔之态。水榭尽头,是一雕梁画栋的两层楼阁,建于池中的汉白玉石平台上,四围的栏杆及地板均雕刻着繁杂的花纹图样,门窗尽是金雕玉啄,镶嵌有宝珠,辉煌大气却又庄严古朴。门前平台上有一案几,上有一把古琴,镶有美玉,末尾装饰紫红璎珞,漆黑的琴身散发着淡淡的木料清香。蒙丽娜美眸一亮,玉手轻轻抚过,知是一把好琴,心中不免暗喜。眼前景物均过于美好,太不真实,有种此地非人间的错觉。一时兴起,她走向案几前坐了下来,玉指轻挥,美妙空灵的琴音便悠然响起。

梦幻仙境,奇香扑鼻,正当她陶醉其中时,忽闻对岸丛林传出一阵悠扬的笛声,合着她的琴音,时而急促,时而低缓,一位身着戎装吹着玉笛的年轻将军出现在她眼前。不知什么缘故,丽娜感觉眼前的人十分熟悉,却又看不清他的面容,直至他来到她身边坐下,她还是只能感觉到他的俊秀儒雅,是位英气逼人的好儿郎,五官样貌却是朦朦胧胧依然看不清楚。纵然如此,她还是身不由己的信任他,依赖他,与他快乐地合奏着,仿佛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无需更多交流便能心有灵犀,琴瑟和鸣。一曲终了,丽娜收回纤纤玉手,侧过头来望向已然收笛的将军,想要问话,却又不知从何而起,就听将军如梦似呓般缓缓地道:“丽娜,我回来了。”然后就把她揽入了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无限怜爱地道:“你长大了,六郎也该回来了。”丽娜轻轻应了一声,顺从地倚在他怀中,感觉到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且熟悉,好有安全感,仿佛二人已相识了几生几世一般。时光飞逝,二人花前月下,论画谈诗,抚琴弄箫,形影不离,朝与云霞观花逗鸟,日倚花下作画吟诗,昏于台前起舞弄影,夜听空谷莺飞虫鸣,俨然一对相亲相爱的神仙眷侣。一丛枝繁叶茂的朝珠花下,一袭淡蓝色锦袍的六郎正在提笔作诗,丽娜于一旁磨墨。她调皮地探头过去,只见他用一手漂亮的、苍劲有力的行书写了一首七言绝句,正要细看时,忽听一阵战鼓响起,四面八方的呐喊声、厮杀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六郎剑眉微皱,放下手中的笔,环顾了一下四周。猛的,他低下头来,在她额间印下一吻,柔声道:“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说完,不待她开口便迅速消失于荷花池外。丽娜缓过神来,就见对面林中冲出一人一骑,身披紫红色披风、一身金色铠甲的六郎已骑着白色骏马向外飞奔而去。望向六郎刚写下的诗词,墨迹未干,丽娜心中无限惆怅,万般不舍。

月影惨淡,玉石栏杆前孤零零的一抹白影,正茫然望向远方。这时,盘旋于空中的百鸟四下飞散,阵阵雷鸣惊天而起。渐渐地,地面开始震动,云烟缭绕的仙境霎时开始坍塌,白玉栏杆层层断裂掉落,青石地板也裂痕累累,塌陷下去,现出一个个漆黑的塌洞来。亭台楼阁摇摇欲坠,残垣断壁坍塌剥落,扬起滚滚尘烟,瞬间的变化惊得丽娜花容失色,樱唇大张,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由于石板的断裂与塌陷,惊魂未定的她一脚踏空,尖叫一声,向后栽倒………..

随着惊呼声,丽娜猛地惊醒,俏脸儿吓得惨白。她手脚冰凉,睡前放于胸前的书本早已掉落在地,周身香汗淋漓的她越来越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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