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行人到了丽水的边界,正往西京的方向返回。昨夜救回阿莲和阿碧后,因为其他两辆马车都有重伤的护卫,尹志斌只得改骑马随行,把马车让给了两个婢女。在大川城的时候,她们已经恢复了许多,得知另一辆马车空出来后就回到了原本属于她们的马车上,故而尹志斌又有了和丽娜相拥相伴的机会。由于丽娜的关系,尹志斌让阿彪等人赶车平稳了许多,也就慢了些,以至于都到了戌时还没有走出丽水的地界。尹志斌看了看天色,吩咐阿彪找地方扎营,白天他们在大川城里已经补足了食物和药材,也不怕饿,就准备在这附近歇息一晚,明早再赶路。
在一处有河流的山谷附近,朝前探路的高家兄弟找到一处平整的崖壁浅滩,便让大家在那里扎营。由于平整的空地不是很大,护卫们就只扎了四个营帐,打算挤一挤也就过了,何况还要留几个人守夜。丽娜下了马车,看着护卫们扎营起灶忙得很,就自发地过去帮几个护卫的忙,可是尹志斌怕她受凉不许她动手,她只得陪他在火堆前坐下烤火,顺便帮大伙加柴烧水。看到丽娜渐渐适应了野外的生活方式并自愿分担一些劳作,也不怕吃苦,尹志斌觉得很欣慰。
饭后,丽娜和阿彪拿了饭食和茶汤去后边的马车里给阿莲和阿碧吃。阿莲的伤不重,已经能自己洗漱和吃东西,可阿碧还不行,由于惨遭蹂躏,心身俱伤,身体十分虚弱,得有人抱起来喂食才行。在此之前,阿莲和丽娜已经帮阿碧洗浴过并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所以当阿彪进来帮忙照顾阿碧时,几个姑娘倒也不觉得尴尬。阿碧的情绪不是很好,她平日里就有些心高气傲的,如今失了清白,自己心里就老是怀疑旁人看她的目光都带有不善和轻蔑,因此对谁都没有好脸色。白天十七给她喂食就被她杀人般的眼神吓得够呛,就连一向爱逗她的阿彪也有些受不了她的恶语相向,若不是丽娜点名要他来帮忙,恐怕他也是不愿意过来的。心思细腻的丽娜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虽然碍于她在场阿碧没有恶言恶语,但她看人的目光里充满了敌意,让丽娜也觉得很不舒服。联想到阿碧受到的折磨,丽娜倒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便也不与她计较。
马车外,尹志斌和高志祥等人正坐在一起商量西京的突变,打算让高家兄弟先一步回京探听消息,并回到军营里任职。当初将兄弟二人调去紫云阁保护丽娜,后来接二连三又发生了许多事,就一直没空处理高家兄弟回军中任职的事,现在想起就一并办了。几人围在一起商议着,看是否有营救赵家兄弟的计划和弄清楚杨忠义被降职外放是怎么回事。按理说,杨家三兄弟都是杨云汐的叔父辈,是蒙氏王族的姻亲,若没有特别的原因,不该在杨云汐要嫁入王族之际出现这样大的变故。众人正讨论着,忽然间远处的山路上传来了马蹄声。
“主子,有人来了。”一名护卫起身,警惕地往前走了几步,对尹志斌道:“好像不是山匪,他们有马车。”
随着他的话刚说完,不远处便出现了一队人马,正是他们过来时的方向。队伍约有二十多人,还有八辆马车。看服饰似乎是南诏的人,其中有几人也穿着外邦异服,相貌各有不同,似乎是一队由不同种族的人组成的商队。为首的几人年纪不是很大,有二十出头的,也有三十多岁的,肤色黝黑,有些像弥诺国的人,还有的像水真腊国的人。在路过河岸边的时候,为首的几人都冲火堆这边张望着,毕竟围在一起的人不少,太惹眼了,加上护卫们身上穿的是盔甲,在火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未免让人心生疑惑。为首的几人中,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人冲尹志斌多看了几眼,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对身边的一个年轻人道:“阿金,你看火堆那边的那个白衣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是有些眼熟。”那个叫阿金的年轻人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道:“或许是周边哪座城池的大人吧!那些都是贵族私兵的盔甲,那人的地位应当不简单,可是我记不起来。”
“阿昆,闲事莫管,咱们还要赶路呢!”旁边另一个五十多岁的长者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再看向尹志斌这边,自顾打马前行,从他们下方的山路上走过。
阿昆和阿金疑惑的看着不远处火光里的尹志斌,无奈地叹息一声,正要打马跟上前边的长者,忽然间就听到一个略显威严却又洪亮好听的声音响起:“出来也不把斗篷披上,受了凉可怎么办?太不乖了。”原来,是丽娜下了马车,正调皮地躲在他后边用一根杂草戳他的脖颈呢!而尹志斌反手一抱就觉察到了她身上没有披斗篷,便出声假意训斥她。也正是因为尹志斌的这句话,让阿昆和阿金猛地想起了当初在银生救下众多奴隶时他与那个小男孩尹浩的对话,那时的他正是用这种略带温柔的声音对那个男孩说话的。刹那间,两人都惊喜万分,相视一眼便下马来到火堆前不远处,在护卫们起身拔剑之前扑通跪下,恭敬地行礼道:“恩人,我叫阿昆,这是我弟弟阿金,您去年在银生救过我们兄弟,是我们的恩人,请受我们一拜。”
“银生?”尹志斌剑眉一皱,想起了大婚那天被人胁迫来破坏婚礼的阿倩,再看看二人的相貌和衣着,也就想起了曾经帮助过的那几个商人,心中便也了然。他抬手示意二人起身,并对护卫们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这时,阿昆他们的商队都停了下来,许多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纷纷上来围观,被护卫们拦在了路口。
“恩人,他们都是我们的族人和结伴的商人,没有恶意的。”阿昆说着,冲外边的人群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语,那些人顿时也放下心来。许多人渐渐散去,把马车和马匹赶到平整处等着,只有那位长者还在路口不愿离去,却被护卫拦着进不来。
“恩人,那是我们的叔叔。”阿昆面有难色,道:“他是我们这个商队的领头人。”
尹志斌没有应声,对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个护卫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将那名长者放了过来。护卫们散开了些,给阿昆叔侄三人留出了位置坐下,阿昆便说道:“恩人这是要去哪里?前方几里外的镇子闹疫病,已经死了许多人了,若非必要还是别过去的好。”
“回家。”尹志斌看着身边温顺地缩在他身边的人儿,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这位小姐是?”阿昆兄弟二人惊于丽娜的美貌和尹志斌对她那宠溺的态度,见她比尹志斌小了好几岁,不敢随意称呼,怕弄错了引起不快。
“是我夫人。”尹志斌淡然一笑,摸了摸丽娜的头,眼中尽是柔情。
“恩人与尊夫人同行,这边山里常有匪患,还是在村寨附近扎营的好,荒山野岭的不安全。”阿昆好意劝道:“前方五里就是石头寨,村里的人多数是石匠,有些本领,山匪打劫一般都不会进村,不如恩人与我们一同去石头寨借宿吧!”
“多谢。我夫人喜欢清静,这里挺好。”尹志斌道:“我们可以自保,不必担心。”
“这一带有瘴气,卯时和辰时最严重,贵人不可大意。”旁边的长者忽然出声道:“您救过阿昆和阿金的命,我们不想您有意外,虽说山匪都是亡命之徒,但也未必就会遇上,可您在这里扎营确实不安全,还是与我们同行吧!”
“哦?卯时和辰时?”尹志斌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问道:“当真有瘴气?”
“是,千真万确。”叔侄三人纷纷点头。
“不妨事,明早早些启程便好。”尹志斌对三人略一抱拳道:“多谢三位的好意,只是我们已经赶了许久的路,确实需要尽快休息,还是不与你们同行了。”
见尹志斌主意已定,阿昆和长者都知道劝不了他,便让阿金去马车上取了一些珍稀的解毒草药和丹丸过来送给他,其中有个做工精美的白玉盒子,里边是一朵雪莲,花朵周围还放着几块不大的冰块,拿在手中很是冰凉。尹志斌是见多识广的,自然知道雪莲的珍贵,便婉言谢绝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其它的药材我收下,这雪莲太难得,你们收回去。”
“恩人千万要收下,雪莲虽难得,与我而言不过是可以换取财物的药材而已。”阿昆认真地道:“尊夫人冰肌玉骨,容貌娇美,眼下正是花样年华,将来如有子嗣,雪莲对她大有益处。而且,以雪莲入药,可以活血生肌,驱毒祛疤,于女子而言确实是美容养颜的珍品。”
“当初救下你们本是偶然,并不图你们回报,你不必如此。”尹志斌说完,示意护卫接过其他的药材,却不去接那玉盒。
“六郎,”这时,丽娜拉了拉他的手臂,面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段军需要这雪莲。”
尹志斌和周围的护卫闻言微怔,都想起了重伤的段军。且不说他被刺穿的身体有多难恢复,就是那张脸也是变得紫黑一片,肿胀变形,可见毒血难清,医治起来困难重重,若有了这雪莲,或许会有奇迹发生。尹志斌是一时没有想到,故而发愣,护卫们则是感动,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公主不单是温顺谦和,还善解人意,心系下属,就算是这么珍贵的雪莲也没想着独占,而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重伤毁容的段军。
尹志斌见众护卫都面露喜色,猜到了他们的想法,又有丽娜开口在前,便也不再推辞,当下便道:“既如此,我正好用得上,多谢了。”说着,他没有接过玉盒,而是从腰间解下随身的一块玉佩递给阿昆,慎重地道:“我乃南诏国一品大军将尹志斌,手下一位兄弟受了重伤留在大川城医治,正需要这雪莲,拿着我的玉佩将雪莲送到大川城找丽水节度使的副将段宗榜,只要不违法乱纪,你有什么要求他都可以帮助你。”
“一品大军将?尹····您是战神尹蒙国栋?”阿昆叔侄三人大惊,连忙起身退后两步重新跪下,惊慌地伏地叩拜道:“草民拜见大军将。”
“起来,无需多礼。”尹志斌令三人起身,将玉佩交到阿昆手中,正色道:“你既是个懂得感恩之人,我便信你,请务必将雪莲尽快送去大川城救治我的兄弟。”
“请大军将放心,草民亲自去,立刻去。”阿昆将玉佩放入怀中,对身边的两人说了几句什么,便一齐向尹志斌再次行礼然后退了下去。
紧接着,下方的队伍中传出不少喧哗声,不一会便有四五匹马冲出,阿昆带着人往大川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随后,剩余的人骑上马护送马车开始缓缓前行,不一会儿便消失于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