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尹志斌从容离去的背影,劝丰佑觉得无比难受,他说不出来为什么,明明想要夺回他手中的兵权打压他的,可是他说不稀罕,就连法外开恩让他做阳苴咩城的军将他也不愿意。难道那些罪证是假的吗?谁会陷害他呢?他为何不辩解呢?想着想着,听着殿内众臣的喋喋不休,王氏一党与各大家族的争论,劝丰佑只觉得头痛欲裂,胸口如刀割一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人便缓缓滑下了王座······
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很快便传到了太后的云霞殿,此时,尹太后正与王后及其他来请安的两位妃子在院中赏梅。婆媳几人有说有笑,正在聊着尹志斌和丽娜的两个孩子,原因无他,只因王后提起一位妃子被御医诊出有了身孕不能来请安,太后便想起了可爱的小天英和小天璇。可是,就在她们聊得正欢的时候,一名宫女匆匆来禀报刚刚朝堂上发生的事,顿时将这几位贵妇吓得不轻。太后被宫女们和王后搀扶着赶去了劝丰佑的寝宫,那里已经有许多亲近的大臣和御医,尹辅酋父子也在内,很快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太后和王后等人。儿子反常,侄儿罢官,尹太后一急便晕倒了。
没一会,大王子世隆被人从宫外请了回来,他是奉旨去法真寺为千寻塔迎请佛像的,谁知才走一个多时辰就被人追了回来,方知父王出了事。紧接着,二王子世昌也匆匆赶了回来,一身盔甲还未来得及脱下,可见也是被人从军营里追回来的。
蒙国栋府,尹志斌一回府就看到管家正在指挥护卫们搬东西,看样子已经整理好了一车,正准备开始装第二车。众人行了礼各自去忙,管家上前打量了尹志斌一番,问道:“还好吗?”
“无事。”尹志斌淡然一笑,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真要自由了我反而心安,以后再也不用为不值得的人去操心了。”说完,他拍了拍管家的肩膀,问道:“想好何去何从了吗?是找个地方养老还是继续跟着我?”
“主子不嫌我老,我自然是要跟着您的。大半辈子都在尹家,我舍不得离开。”
“好,去把娇姨带上,咱们去紫云阁。”
“您知道洪娇的存在?”
“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藏着掖着有意思吗?”
“好,我忙完了就去接她。”
与管家说完话,尹志斌唤来尹东,到书房取了兵符及帅印以及证明朝廷官员身份的文牒印信等,连同官服一起让尹东送去王宫,可人还没出门呢,郑瑞譞带着几名侍卫护送一位太后身边的女官就匆匆赶来传达太后的旨意:尹蒙国栋于国有功,遭奸人污诟,降职旨意收回,交大军将尹瑳迁及刑曹、兵曹彻查会审后再定夺。彻查期间,尹蒙国栋及家眷不得出京。
“尹蒙国栋这是要离开吗?”女官见府门口忙碌着的护卫及整装好的几辆马车,触眉道:“太后听闻您遭人诬陷受了委屈,怕您误会,立刻让奴婢赶来传达太后的旨意,请您安心在府中静待几日,太后必会给您一个交代。”
“请姑姑回复太后,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是不会背着骂名离开的,要走也是清清白白。”尹志斌微微一笑,道:“这府邸是朝廷对官员的赏赐,既然我已是平民,自然不能再住着了,不过提前收拾好而已,免得朝廷派人来收回去时难看。再则,府中添置的东西毕竟是我这许多年来拿命换来的,想必大诏也不会没脸到不许我带走吧!不过,这府中我留了一份大礼给大诏,哪天若得空了请他亲自来看看,他当年赏赐的我可是一砖一瓦都不会带走,全给他留着呢!”
“尹蒙国栋说笑了,您的为人太后和大诏都清楚得很,请您消消气,千万别误会了。”女官谦卑地屈膝行礼道:“太后是真的在乎您,不愿您的清名和官威受损的。”
“我有生气吗?误会吗?”尹志斌淡然一笑,挥了挥手道:“姑姑多虑了,您还是快回去复命吧!放心,我暂时不会离开,不过确实很忙,就不留二位了。”
“既如此,奴婢告退。”女官盈盈一拜,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郑瑞譞没有和尹志斌说上一句话,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让人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只能悄悄给尹志斌递了个眼色,然后带着人跟着女官离去了。
尹志斌早就预料到将来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府中的许多珍奇古玩和要紧的东西早已安排阿正送去了紫云阁的地下密室,如今明面上搬走的不过是寻常生活起居所用的东西和书籍、衣物等等,所以整理起来也不费事,仅仅半天的功夫就搬完了。管家和六名侍卫善后,尹志斌换了一身白袍就与一众护卫骑马去了紫云阁。
尹东去王宫交还兵符回来,亲自再检查了一遍府中各处,包括书房内被封了的密室,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也带着剩余的人撤离了。除了管家和红娇,他还带了侍卫和原先伺候丽娜的两个异国奴隶阿立和阿德,按尹志斌交代的,他把这些人都交给了阿正带回死人谷去安置。
尹蒙国栋府的动静太大,加上死人谷势力的引导,阳苴咩城很快就传出了尹志斌弃官罢权的消息,并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劝丰佑和朝中多位大臣被人下蛊控制一说,闹得人心惶惶,百姓不安。紧接着,刑曹收到各种各样的谍报证据,有官员贪赃枉法祸害百姓的,有强权欺压百姓坑害富豪的,也有贵族草菅人命徇私舞弊的,桩桩件件有名有姓可圈可点,证据确凿。刑曹长杨同知知道这事有多可怕,还在考虑要不要上报,犹豫了一晚上才下定决心先将事情报给族长杨俭定夺,谁知却在黎明前接到手下来报,他昨夜收到的这些谍报早已经被人抄写了多份贴满了东西南北四道城门的城墙,许多百姓正在围观,官兵挡都挡不住,城墙下的百姓鸣冤叫屈的数不胜数,都已经快接近暴乱了。同时,太后也收到了消息,差人再次出宫打探,得知蒙国栋府已经解散了仆从下人,只留下跟随尹志斌多年的护卫跟随着去了紫云阁,就连府中守护多年的侍卫也解散了。他们哪里知道,其实那些侍卫是被阿正带去了死人谷,从明面上的势力转入暗处了,但凡是忠心的属下,尹志斌是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人的。
昨夜御医解救得及时,又有董朴出面和巫医作法,劝丰佑已经清醒过来,三更后便有了好转。两位王子和众多妃子都守候在床前,哭得稀里哗啦的,直叫太后和王后头疼。天一亮,王宫外的动静很快便传入了宫中,太后心中焦急,就让人用软轿抬着由二王子世昌和尹瑳迁陪护赶到了蒙国栋府外。他们赶到时,有官员正在接管,只见人去镂空,余下前院一间厢房门虚掩着,上前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屋子的血衣。每件血衣的边上都粘着一张纸,写着遭遇刺杀的日子和伤亡程度,以及因护主丧命的下属的名字。这些血衣多数是白色和蓝色,偶尔有几件黑色的,虽年久落满灰尘,但还是依稀可辨别款式色泽;也有几件是不久前血迹尚新的,破损处形状各异,创口尚能分辨,有剑伤、箭洞、鞭痕、擦伤······联想到女官回复时提到的尹志斌说的大礼,尹太后当场晕厥。
经过御医的救治,太后没多久就醒来了。她打发走了所有人,只留下常年贴身伺候的一位女官。被女官伺候着用了些茶点,尹太后一个人静静地在自己的寝殿内待了许久,想起了儿子劝丰佑和尹志斌年幼的时候,想起了第一次见尹志斌穿上铠甲的情景,想起了儿子登上王位后的种种,也想起了十四岁的尹志斌残忍嗜血的转变,更想起女儿越英和尹志斌之间的纠葛,还想起尹志斌和丽娜的点点滴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唉声长叹:“看来是蒙家要求得太多,终究伤得他忍不下去了!阿佑糊涂啊!”
三日后,王宫传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尹太后出家了。与此同时,太后逼着儿子下达了一道旨意作为对尹志斌的补偿:蒙国栋府是十多年前赏赐给战神尹蒙国栋的府邸,不属于大军将的官邸,将永远作为尹志斌的私有家产,朝廷不予收回,任何人不得侵占。
朝堂上瞬息万变,随着尹志斌的罢官和劝丰佑的懦弱,大权再次落入王氏一族手中,劝丰佑真正的再次成为了傀儡国王,曾经的王氏一党,再次欢腾起来,朝堂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各大家族势均力敌的局面。杨氏将多人广,与王氏不相上下,尹氏与高氏、董氏、张氏、段氏各有建树。重要的是,他们并不因为尹志斌的罢官而愁苦悲愤,因为他们私下里依旧有联系,知道尹志斌早就培植了新人在朝中,杨家、高家、尹家、和段家、张家等等都有人身居要职,特别是张家的张罗诺、段家的段宗榜、赵家的赵铎些、都是智勇双全、人品出众的将才贤能,而周子青及杨桢便是隐藏在暗处的两把利刃。
这是搬来紫云阁的第三天,朝中的局势基本已经稳定,朝廷迫于压力不得不处理了那些被点名的官员,大王子被王嵯巅和王铎以国君和太后侍疾为由责令退出朝堂,二王子则被杨家和尹家作保回到了军营,并有了一小部分实权,手下拥有两万尹家军。尹太后出家了,越英公主带发修行,随太后去了皇家寺院。
紫云阁中,莺儿和红霞云芬几人在花园中逗着小天璇和小天英玩耍,而丽娜则被尹志斌抱在怀中,二人偎依在梅花树下的长椅上看着两个玩得正欢的孩子,脸上均是幸福的笑容。护卫们分散在各个角落,各司其职。许是早就料到紫云阁是退路,尹志斌早就让人开始建造了新的院子。两边的护卫加起来就有三十多个,原本的院子不够住了,他便让阿彪和阿义等人在原本的院子旁边拆了墙又建了一个更大的院子以供护卫们居住,同时留出两间供死人谷那边传递消息的杀手留宿,免得在城里住客栈打草惊蛇。至于管家和他的妻子洪娇,尹志斌让他们留在紫云阁与段荣一起打理紫云阁的事务,有了管家的帮忙,段荣便可以抽身接替其他的任务。一切尘埃落定,丽娜和尹志斌决定两日后出发回梦湖山庄,开春后暖和了再回来。
两日后,紫云阁的两辆马车下了山,二十名护卫护送,长和公主蒙丽娜与驸马尹志斌带着两个孩子要离开西京了。行至五里坡时,得到消息的亲友都来相送,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致到了龙尾关时都快到午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