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路过一处峭壁时,莺儿因为抱着花,眼前略被遮住了些,一不留神就踩在斜坡处,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随着一声惊呼,手中的花被抛了出去,落到了山崖下。就在她半个身子悬在半空快要掉下去时,丽娜快速抓住崖壁岩缝中伸出的松枝,一把揪住莺儿的腰带,两人一起向下沉了沉。随着尖锐的惊呼声,莺儿脸色惨白,嘴唇发紫,一双美眸满是泪水。她虽比丽娜年长两岁,毕竟身为婢女不得自由,平日里不能到处乱走,身体不免娇弱了些,自然没有丽娜灵巧。此刻的她惊恐地胡乱伸手抓扯,好不容易抓住一截树枝,仍是惊魂未定,虚汗淋漓。
许是经常与郑瑞譞爬山涉水的缘故,丽娜的胆子略大些,手劲也比一般女子大。但是,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又不会功夫,娇柔是难免的。坚持了一会,丽娜有些吃不消了,勾住松枝的左手又痛又酸,俏脸儿也因用力过猛涨得通红。可是,她不敢开口呼救,怕气力一散,自己与莺儿就会掉下去。平稳下来的莺儿,呆愣了一会,发觉自己被丽娜抓着,惊愕于小主子会拼命救自己,不禁感动万分,泪水夺眶而出。
“快······叫······人······”丽娜咬着嘴唇,拼命吐出几个字,整个娇躯都有些颤抖了。
莺儿如梦方醒,立刻大声呼救起来:“救命·····救命····段荣·····救命······”
段荣与阿诚听到呼救声,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寻声赶到花林中,匆匆向呼救声处寻去。而山崖下,正在沿河寻找的阿彪与张杰眼前一亮。一抹黄色由空中落下,水中,草地上,黄色杜鹃花散落一地,落入水中的几枝顺着激流翻卷,正被水流冲向二人身边。
“在上边,似乎是青峰崖附近。”张杰惊喜的道:“姑娘都爱花,人定是在上边。”说着,与阿彪快速向来时的山道上奔去。
此时,吊在半空的丽娜不敢再睁眼看向谷底,山崖太高,下边的树与石头都显得太小,加上她不曾习武,体力已然耗尽。顿时,一阵头晕眼花,越来越觉得周身酸痛,紧紧抓住松枝的手终于无力地松懈,心底一片冰凉,她轻声呢道:“我没力气了。”便绝望的闭上了双眸。忽然,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段荣那焦急而惊恐的声音自她头顶来:“公主,坚持住。”
听到熟悉的声音,丽娜大喜。睁眼看向上方,只见段荣脚尖勾住一颗松树的枝杈,人倒立着向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正掰在岩石的缝隙中。
另一边,阿诚已将莺儿拉上了崖顶,惊恐过度的莺儿刚脱离了危险便不由自主的扑倒进阿诚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平时冷艳孤傲的她,此刻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弄脏了阿诚胸前的衣服。
由于阿诚救走了莺儿,丽娜和段荣都感觉手上清减了些力道,紧绷的心也微微放松了些。段荣一边用力支撑着一边
安慰丽娜道:“公主,别怕,不会有事的。”
“好。我不怕。”丽娜望着他,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但还是强忍着不让他看出自己的担忧与紧张。她记得郑瑞譞曾说过,面临危难时自己先要坚强,旁人才不会被身边人的情绪所左右,才能冷静地分析状况并解救身处危难中的人,有道是‘关心则乱’就是这个道理。
阿诚拍拍莺儿的肩,想推开她去拉段荣,可这妮子居然吓得面无血色,手脚发软,整个人瘫软在自己怀中,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不松手。与其说不松手,不如说是由于她太紧张,手指关节过于用力,指头和掌心已经失去知觉,完全僵硬了。就在阿诚欲要强行拉开莺儿的时候,段荣已经调整好呼吸与力道,猛地一拍崖缝间的石壁,借力一扯就把丽娜往上一提抱入怀中,再蹬腿一点松枝,翻身飞跃而上,落在了崖顶的一片空地上。阿诚一脸惊愕,看着飞身而上的段荣及他怀中抱着的丽娜,又看看怀中的女子,嘴角抽了抽,身体僵直得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完全傻眼了。段荣小心翼翼地将丽娜放开,搀扶着她坐到一边有阳光照射的石头上,细心的打量着她。她没有哭闹,面色虽然苍白,但眼底有光,神情变化不大。只是,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两只小手更是抖得厉害。
“公主,您还好吗?”怕她受伤,段荣便关切的问道:“身上有受伤吗?手臂有没有擦伤?”
“没有,我······还好,就·····手······酸”丽娜结结巴巴地答着,看向自己颤抖的双手,惨白的小脸渐渐泛起血色,此刻的她已脱离危险,心态便平稳了下来。但这双手令她有些懊恼,恨自己不争气。
段荣感觉到她的气息变化,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很快便明白了她此刻的想法,便温和地劝慰道:“公主,您很敢,也很善良,能舍身去救一个婢女,不是哪家的贵族小姐都能做到的。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哪个女子在这个年纪便有如此胆魄的。您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姑娘。”
“是吗?”丽娜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想报以一个微笑以示感激,却发现自己还不能完全放松,究竟还是弱了些啊!
段荣见她平静下来,不似方才紧张,不免安心了许多。
扭头看向阿诚与莺儿,却见莺儿似乎是太过紧张,竟然在阿诚怀里昏睡过去,一双小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衣袖。阿诚此刻正斜靠在石壁上,半蹲半坐,任由怀中的人蜷缩在他怀里,姿势十分别扭。见段荣看向自己,阿诚无声地苦笑,一张俊脸也涨得通红。
在青峰崖上休息了一会,丽娜已经恢复了许多。在段荣帮助下,她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正准备下山,护卫阿彪与张杰也找寻了过来。得知两位姑娘遭遇的险情,众人皆是一阵后怕,虽说此刻已安然无事,但若当时段荣与阿诚晚到一步,他们不敢去想,两位主子分别十年才刚刚重逢,那位主子会怎样处置他们,后果实在不堪设想。由于莺儿昏睡未醒,手抓着阿诚的衣袖又不松手,阿诚不得不脱下外衣将她背在身上,顺势用衣服在腰间打了个结,张杰还细心的为丽娜重新摘了许多杜鹃花,几人便一起下了青峰崖。因怕再出意外,段荣隔着衣袖紧握丽娜的手臂,几人都很小心的护在她身边,不一会就下了山。
羊苴咩城,王家大宅内,两名巫医正在为王丘各泡药浴,同时施针拔毒。这种治疗方法已有半月之久,似乎也已经初见成效,王丘各的气色已渐渐好转,时不时还会清醒一小会,令王家上下都十分愉悦,把巫医视为上宾。
午后,两名巫医如往常一般为王丘各施针拔毒,四名婢女分别在房中四个角落放了四个燃着炭火的炉子,避免室内温度过低引发风寒。如巫医所示,不出意外的话,王丘各经过半月的医治,今日该是彻底清醒了。随着一根根银针扎入位,王丘各略微泛青的脸上渐渐回转为正常的肤色,裸露在外的肌肤满是晶莹闪亮的汗珠,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汗珠透着淡紫色的光芒。
“还有余毒,估摸还要扎上三五日吧!”其中年轻点的巫医道。
“不碍事,只要人醒过来,王大军将这边就能交差。这位小爷若醒来,后期医治也就容易多了。”年长的巫医说。
“阿爹,王军将不是杀了人被罢官了吗?他醒来会不会大动肝火?若控制不住情绪咱们可不好医治啊!”
“放心,已经在府中上上下下都传过话了,此事不许在王军将面前提起。他养好了自然会有人告诉他,你只管照看好他的汤药及药浴就行,驱邪拔毒的事就有阿爹来做,你多看多学就成。”
“是,阿爹。”年轻巫医一边答着,一边用棉布轻轻擦拭着王丘各额头及身上的汗珠,模样十分专注。
这时,王丘各忽然剑眉紧蹙,嘴唇微颤,似乎有了知觉。一旁侍候着的婢女发现了他的异样,连忙凑上前来,轻轻唤道:“公子,,您醒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没有回应。
巫医翻看了一下王丘各的眼睑,又查看了浴桶中的药水,对婢女道:“王军将快醒了,把软榻挪到阳光照射处,待
会方便按压穴位。”
“是。”几名婢女躬身行礼,连忙退开忙活去了。
果然,没过多久,王丘各欲要醒转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巫医见状,连忙唤来侍卫把他放到已经准备好的软榻上,再让婢女为他换上干净的衣物,然后才吩咐自己的儿子上前为他按摩穴位,调整筋脉。王丘各的眉皱得紧紧的,白净的脸上渐渐泛起了血色,不一会儿,他的手指关节微动了一下。
前院客堂内,大军将王铎正与宫里的御医聊着王丘各的病情,一旁坐着一位与王铎长相相似的中年男子,他就是王铎的兄弟王坤,王丘各的父亲。他常年在外奔波,儿子自小就交予哥哥管教,故而对儿子的性情与生活习性都不太了解,此番回府是接到了儿子病危的家书。他端坐旁听,好一会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儿子因为前朝的公主得罪了大名鼎鼎的尹蒙国栋,被莫名其妙的暗算了。先是受伤中毒成了痴傻儿,再又因坠楼昏迷不醒,几番面临死亡边缘,叫他好一阵后怕。
几人正聊着,忽然,一名婢女匆匆进门,边行礼便欣喜地禀报道:“大老爷,二老爷,公子醒了。”
闻言,几人纷纷面露喜色,起身向外赶去。御医脸色除了欣喜,也夹杂着惊异,王丘各的病情他是知道的,也尝试过,确实不好医治,看来自己真的是医术不如人了;于公于私,他都想要与巫医好好切磋一番。
卧房内,王丘各已经醒来,虽然有些虚弱,但毕竟是武将出身,体质本来不弱,稍作调息便恢复了些。此刻,他正半躺着,在婢女侍候下服用着滋补的药粥,听者巫医给他讲解他的病情及需要注意的后期治疗。本来,昏迷太久,他的反应有些迟钝缓慢,吞咽也有些困难,以致父亲与伯父等人来到他床前时,傻愣愣的竟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王坤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无限关爱的问道:“各儿,好点没?能认出我是谁吗?”
“阿爹。”王丘各沙哑着声音唤了一声,想要起身行礼,却发觉浑身无力,无法动弹,只得又道:“我还好,阿爹和阿大都不必担忧。”阿大,是白语伯父的意思。王家先祖不是白蛮,但毕竟生活在白蛮和乌蛮的地盘,早已习惯了这边的叫法,入乡随俗了。
“各儿,你终于恢复了神志,太好了。”王铎一脸惊喜,多日的愁容立时不见。见王丘各还想说话,王坤立刻拍了拍他的肩,慈爱的道:“别急,好好休息,父亲会在家陪着你,等你完全恢复,咱爷倆慢慢聊。”说完,接过婢女手中的碗,坐上床沿,亲自给儿子喂食。
王铎见状,会心一笑,嘱咐婢女和侍卫好好照看,便对巫医父子道谢,并请巫医父子与御医一同离开了王丘各的卧房。
吃过亏,又面临过生死,王丘各变得成熟了,也多了些稳重。他知道自己斗不过那个背后暗伤他的男人,只有调养好身体,利用自己家族的势力,他要成长,要报仇,要变被动为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