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忆起
“在想什么呢？”紫晗的温和柔软的声音传过来。
我稍稍回过神来，手中还拿着白色的棋子，看了一下棋局，落下一子，抬眼看着他莞尔：“当然是在想怎么破解你的棋了啊！”
紫晗执起一子，斟酌了一下，落下，他笑意吟吟，眸子里藏着一丝精锐之色，温声说：“我看不像，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我稍稍一愣，瞬即又笑了起来：“哪有什么心事啊！你多想了！”
紫晗右手拿着一枚黑子，轻轻的摩挲着：“你若不说，我自然是不会逼你说的，但是，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还是愿意极愿意听的，或许我还能帮到你。”
我定定的看着他，他眉眼温顺，整个人都显得温雅如玉，让人容易亲近，我沉默了一会儿，便慢慢的开了口：“有些事情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我怕说出来了，你们也不会相信。”
紫晗放了黑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了茶杯，笑得轻柔：“不妨说说看。”
我笑了起来，靠在椅子上，悠悠的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江湖上有个山庄名为幽冥庄，庄主有个女儿名叫莫飞雪，生得聪明美丽，全庄上上下下都很疼爱她，有一天，庄上来了个年轻人，年轻人名叫覃思凡，覃思凡长得俊朗不凡，武艺超群，很得庄主的器重，便将其留在庄内委以重任。莫飞雪在与覃思凡的相处中，日益喜欢上了她，而覃思凡也恋上了莫飞雪，庄主知情后，有意将莫飞雪许配给覃思凡。大婚的那天，全庄上下一片喜庆洋溢，谁又能料到却是灾难发生的一天，有大批的刺客攻进庄里，屠杀就此展开，全庄上下几十口人，无一活口，惨遭灭门的莫飞雪这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拜覃思凡所赐，他来庄里只不过是当内奸为了报仇，她心灰意冷，意欲自杀，却被覃思凡所救。覃思凡直到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深深的爱上了莫飞雪，甚至跪在地上求莫飞雪原谅他，莫飞雪便说只要覃思凡死了她就原谅他，后来，覃思凡在她面前自刎，莫飞雪看着满地的鲜血，心痛得就像要死掉了一样，原来，她早已中了他的毒，爱他深入骨髓。”
我将我之前的故事改编了一下，慢慢的讲述给他听，讲到悲哀之时，却也免不了心跟着痛了起来，我笑问他：“若你是故事中的覃思凡，你会作何选择？”
紫晗沉默了一会儿，双眸里隐晦不明，复杂难测，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如若是我，我宁愿放下仇恨，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若一直抱着仇恨过日子，岂不是一件极其悲哀之事，不若放下仇恨，逍遥自在一生。”
我惊然的看他，眼眶竟是有些湿润，忙是强压下去，让自己镇定下来，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他，为何一定要处心积虑的报仇，他只问了我如果换做是我，我会怎么做，我当时懵然的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可是，如果上一世的他能够放下仇恨，我想我会用我的一生来陪着他，洗刷我爸妈所造就的罪孽，还清所有的孽债，可惜，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的，无法改变。
我强自挤出一抹笑容来：“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份胸怀，但凡俗人，都会放不下家仇，定是要为家人报仇雪恨的，放下一段仇恨，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紫晗目光灼灼：“放下是不容易，只看你有没有心去做了！”
我心下一惊，似是闪过一道亮光，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一样，却又不甚清明，接着便听见紫晗说：“只是我不明白这个故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你便是故事里的莫飞雪？”
我摇头浅笑：“自然不是，只不过是个故事而已，你怎么会把我跟她扯上关系呢！”
紫晗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眸子深邃难测，少顷后，他突然开口问我：“若你是覃思凡，你会如何选择？”
同样的问题，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迟疑：“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么多条人命，何苦为难别人，又何苦为难自己呢，不若放下！”
我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的同时笑了起来。
我们刚说完话，吴三爷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人。
“这人是？”我疑惑的问，打量了一下那人，穿着浅灰色的袍子，样子很谦恭。
“福德，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紫晗却是认识这人的，笑着开口问。
福德上前一步，极有礼貌的说：“爷让我过来请苏姑娘去府上见一个人。”
紫晗略显讶异的看他一眼：“玉沣让你来请苏姑娘？可我这儿没姑娘姓苏！”
我咬了咬下嘴唇，轻声说：“他说的是我。”
紫晗探究的看我，我歉疚的说：“对不起，之前一直隐瞒你们，其实我不叫秦云，我姓苏，名叫苏歆。”
紫晗扬起嘴角轻笑着：“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玉沣他们何尝不是隐瞒身份骗你呢！”
我笑笑：“我知道。”
紫晗的笑意越浓：“既是如此，实属天意。”
我隐隐明白了一点儿他话中的意思，却又不愿意深究，只对着他笑了笑，便喊了福德，随他出了别苑。
福德带我去了齐王府，我站在府门前，竟是有点踌躇，停滞不前。
“苏姑娘，怎么了？”福德不解的问我。
我摇摇头，问他：“他可说带我来这里是要见谁？”
“爷让我暂时不要告诉是要见谁，让您自己进去就知道了，”福德笑着，双眸闪亮。
我点头，随他进了齐王府。
我在心里猜测着到底是要见谁，却也猜不透，在平阳城，除了玉沣他们几个月，其他的人我也不认识。
想起他，便又想到了昨晚的事情，让人有些烦躁起来，他与我向来保持着淡淡的距离，偶尔话多一些，可昨晚那样亲密的举动，实在是在我意料之外。而且他向我解释他跟牡丹绝对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关系，却又不说明白。
“姑娘，到了，您可以进去了，爷他们在里面等着的，”德福轻声提醒我。
我回过神来，进了大厅，便看见两个熟悉的人。
“外祖父！”我惊喜的喊出声来。
外祖父秦萧精神矍铄，笑容爽朗：“歆儿，你来啦！”
我扑进他的怀中，抱了抱他，他慈爱的看我，我抑制不住心里满满的欣喜，问他：“外祖父怎么会来这里？”
外祖父摸了摸我的头：“想你了，便来看看你！”
我笑颜如花：“我也挺想您的。”
“你这小丫头，就是嘴甜，”外祖父高兴的说，“在这里住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我拉着他坐了下来：“也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既然外祖父过来了也好，我想跟您一起回溯阳去。”
外祖父讶异的看我，玉沣轻唤了我一声：“歆儿。”
我只当没听见，并不理他，外祖父拉着我的手，满目疼爱：“莫不是玉沣欺负你了，没事，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打他！”
我故作嗔怒：“外祖父，难道您不愿意我跟您一起回溯阳？我爹和大哥都不要我，硬把我往外推，难道您也不要我？”
我委委屈屈的看着他，满脸的可怜样，外祖父笑道：“傻丫头，你爹那是想留你也留不住，女孩子家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
“我不嫁！”我挣开他的手，抱怨道，“婚姻大事，岂能如同儿戏，他们要我嫁我就嫁，我才不要！”
“歆儿，”玉沣又柔声唤我，我最怕他一脸柔情的唤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却丝毫不在意，仍旧是柔柔的看我，我被他看得心慌失措，忙是避开眼。
外祖父朗声笑着：“沣儿，你看这该如何是好，我家歆儿可是下了决心不要嫁给你呢！”
“是晚辈无能！”玉沣谦卑的垂下眼眸，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叹息之意。
齐王府很大很气派，虽是深秋，可到处都可见大片的绿色，倒是让人觉得舒心。
玉沣留外祖父住在王府里，而我便答应在这里住下来，可晚上不回去的话，总觉得应该是要跟紫晗他们打声招呼的。
“歆儿，”我顿住脚步，扭头便看见玉沣迎了上来，突然就有些紧张起来。
我强自镇定的笑了起来：“怎么了？找我有事？”
他走上前来，突然伸手拉住了我，我一愣，他却是轻笑着说：“你跟我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拉着走了，他的手一如往日的温暖，只是我却没来由的心跳加快。
我不知道他这是要拉着我去哪里，他拉着我快步的走着，白色衣衫飞扬，走到一会儿后，突然停了下来，他朝我柔柔一笑，伸手揽住我，脚下轻点，他便抱着我跃上了屋顶，我站立不稳，朝他怀中跌倒，他将我抱了个满怀，轻笑出声，我有些窘迫的挣扎出来，脚下站稳后，平静的问他：“干吗突然带我来这里？”
他长身玉立，俊朗的面庞洁白如玉，他伸手指向不远处，那里是一大片的树林，深秋的树林树叶早已凋落，看不出那里种的是什么树，他悠然开口：“那是桃树，桃花开的时候，如同一片花海，繁花似锦。”
那是一片很大的树林，我想象着春天桃花开的时候的样子，粉红的花海绵延不绝，像是娇羞可人的女子，定是极其美丽的。
玉沣转过身来看我，满目柔情：“歆儿，其实我是想等到桃花开的时候才带你来看桃花盛开的样子的，只是，我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离开这里了，其实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真的不愿嫁给我？”
我心内漫上一抹苦涩，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一样，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回答，有些手足无措的看他：“我……”
他轻笑着，脸上掠过一抹忧伤，我看着心里一痛，他拿出白玉笛来，吹了起来，悠扬悦耳的笛声，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如此的熟悉。
一曲吹完，他轻声说：“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你以前很喜欢这首曲子，所以那段时间我便常常吹给你听。”
我又想起昨晚他说的话，他说他一直在等着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来，总觉得我跟他是不是以前就认识的，而我又是遗忘了些什么事情吧，可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是觉得他的曲子很熟悉。
我摇头，有些歉疚的说：“对不起，我想不起来。”
玉沣一副了然的样子：“我知道，你只是一时忘记了而已，以后肯定能想起来的。”
我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五岁，那年的三月，溯阳的桃花开的绚烂多姿，你穿着一件桃色的衣裙，在桃花树下跳着舞，我走过去，吹着笛子，你看着我笑着兴高采烈，问我吹的是什么曲子，”玉沣的神色温柔，像是在回忆着一件极其美好的事情一样，柔声说着，“我和爹在溯阳住了一个月，那时你经常找我吹笛子给你听，可你偏偏就喜欢那一首，我缠着我要我吹那一首曲子，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曲子的名字。”
我摇摇头，他低声叹了一声一样：“刚才那首曲子便是我以前常吹的那首，名为《桃花雪》，在溯阳住了一个月后，临走前，你哭着拉着我不放，我便安慰你日后定会去看你的，还送了一把白玉香扇给你，扇子上是我画的桃花。”
他幽幽的说着，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桃花，少年，香扇，儿时的记忆慢慢的浮上心头，而他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说，我那时是缠着他不放他走，还对他说我喜欢他长大了要嫁给他，我惊然的咬着下嘴唇，低着头不说话，十年前的事情，我差点儿都要忘记了，没想到他还记着，还履行承诺要娶我为妻。
他大概是没有注意到我的神色变化，看着远方，双眸有些迷离：“那片桃花林便是十年前我让人种的，我想你肯定是很喜欢桃花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揪着一样，呼吸都有些困难，嘴里一片苦涩，眼睛里湿润起来，说不出的感动从心里溢出来，他竟然一直记着十年前的事情，还种了一大片的桃花。
两人突然就沉默了下来，夜寂静得能听见树叶作响的声音，他白色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让人没来由的觉得心疼。
我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并不是不愿意嫁给你，我只是，只是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我并不是不喜欢他的，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想我是渐渐喜欢上了他，可是，紫晗呢？他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深深的刺在我的心里，时不时的疼痛就会蔓延开来。
玉沣听见我的话，转过头来看我，脸上带着惊喜之色，双眸灼灼似骄阳，我被他看得脸都有些红了起来，低着头，有些语无伦次的说：“我…你不要误会，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想说……。”
乱乱的竟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了，他伸手揽过我，抱着我，低喃似的唤着我的名字：“歆儿。”
墨黑的夜空没有星辰可见，王府里灯火通明，树影斑驳，秋风四起，吹起我们的长发，衣衫。
远处的桃花林绵延不知尽头，我仿若看见了三月桃花盛开的繁盛景象，桃花如雪般随风飘落，树下站着一个五岁的女孩，穿着桃色衣裙，轻盈曼舞，一个十岁的少年，白衣胜雪，眉清目秀，笑容柔软，笛声悠扬婉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