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被远处的大青山遮住了半张脸，余晖将路上的两道身影剪出了黑色的影子，一高一低，慢慢前行着。
“师傅？”
“恩？”
“太阳落山了。”
“哦。”
简单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两道身影还是慢慢的走着，沉默，是这两道身影连日以来最常见的场景。终于，青山将余晖全部挡了回去，路上的两人就连剪影都消失不见了。
“师傅，天黑了。”小个子轻声开口，声音不急不躁。
“今天给你的书看过了吗？”高个子——那个或许是师傅的身影答非所问道。
“看过了。”小个子回答。
“那今天就在这里吧。”高个子说道。
说罢，又是一阵沉默，两道身影终于停了下来，这时的月亮已经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悄悄地爬上了树梢，白色的月光洒落在两个人的脸上，让他们再也不是黑色的剪影。
只见高个子的那个面孔清癯间略显苍老，身穿青白色的儒生长衫，正是当时洛阳城里说书的那位先生——李道涯。小个子的那个脸上带着白色的面具，面具上面简单勾勒着几道黑色的花纹，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只不过面具眼部那一双明亮的眸子却瞬间让这诡异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正是那是洛阳城里抢肉吃的小乞丐——莫雨洛。
莫雨洛听到李道涯的话，眸子中透出的光在这月色下竟然更是明亮了几分，快速的将背上的竹篓放在地上，跑到路边的树林里，不一会便抱了一大捆树枝出来，动作娴熟的不像话，一看就是做久了的，“哗”的一声将树枝扔在脚下，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顺手摘下了面具，露出那一张火烧过似的面孔，蹲下身子，对着那一堆树枝下面的野草用火折子引燃之后，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不一会儿，路边的树底下便升起了一道火光。
莫雨洛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被火光烤的并不存在的汗水，站起身来，从竹篓里拿出白天路过一个村庄时，从一个老妇人手里买下的几个烧饼，用一根干净的树枝插上，蹲在那里烤了起来，脸上是一脸放松的微笑，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个月以来师傅一路上路过那些城镇时再也没说过书，也没进过城，只是在城外买一些吃食就匆匆上路，以至于他两个月来只能像现在一样在路边吃饭睡觉，不过他一点也不抱怨，反而很高兴能吃到像那正在烤着的烧饼似的白面饼子，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至于睡觉？他以前住的地方估计还没有现在好呢，每次睡觉都得跟别的乞丐争打一番，而身体瘦弱的他每次只能睡在连乞丐都不愿意躺下的湿冷的大街上，想到这里，莫雨洛看了一眼身边的竹篓，里面放着两条干爽的轻薄被子，脸上的微笑更加绚烂的绽放出来，莫雨洛享受一天中只有在吃饭时间才能摘下面具的快乐时光。
李道涯靠坐在树底下，看着一脸愉悦的莫雨洛，摇摇头轻笑了一声，拿起酒葫芦抿了一口，酒葫芦遮挡住的目光中隐藏了些许怜惜。
“师傅，今天看的书中讲了一种异物，我不懂，世间怎会有如此神奇的生灵。”莫雨洛一边烤着烧饼，一边开口说道。
“哦？说来听听。”李道涯放下酒葫芦，问道。
“书中是这样说的，‘北方有山，名冥，山黑而有树，冥山有鸟，其名曰冥，其形如凤，冥之鸟不翅不鸣，栖于树上，人曰，冥鸟若飞，则九幽动，冥鸟若鸣，则生死转。’师傅，书中说的冥山在什么地方，冥鸟真的不飞吗？跟今天村子里见到的母鸡一样。”莫雨洛问道。
李道涯听完哈哈大笑道：“母鸡？亏你小子想的出来。”莫雨洛羞愧的笑笑，李道涯接着说“不过也不能怪你稚子胡言，这书本就是一些不知道什么人写出来的，当不得真，不过，传言中，冥鸟又叫冥凤，其一生栖于冥梧树上，不飞不鸣，若是有一天，它展翅高飞，则天地动荡，它若长鸣，则生死轮转，只不过，长鸣之时便是它命陨之日，所以，冥凤绝大多数是没有机会去鸣叫的。”
“那它到底是不是真的？”莫雨洛沉思之后问道。
李道涯看到他这副模样，笑骂道：“臭小子，没玩了，师傅我还饿着肚子呢。”
“啊？”莫雨洛惊醒，连忙将火上烤着的烧饼拿下来，这么点时间，烧饼的表层已经有些焦黑了，莫雨洛一脸歉意的取下烧饼，恭敬地递给李道涯，他为自己竟然让师傅吃烤焦的烧饼感到自责。
李道涯笑着接过烧饼，拍了拍莫雨洛的手说道：“你也吃吧。”说罢，就着酒葫芦一口一口的吃起了焦糊的烧饼，他吃东西的样子让莫雨洛羡慕，他怎么也学不来师傅的这股子连吃饭都十分儒雅的样子，估计时间久了他就能学会了吧，莫雨洛想着，他还记得师傅跟他说过“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他肯定会学会的。
一时间，气氛又陷入了沉默，黑暗中只有树枝燃烧时发出的“啪、啪”的油脂炸裂的声音以及两道不断闪动的黑色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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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睡觉前，莫雨洛看着靠坐在树底下的李道涯，迷迷糊糊的又问了一句：“师傅，书中说的都是假的吗？”说罢，便沉沉的睡去了。
李道涯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莫雨洛的头发，神色中带着怜惜还有一丝深藏着的阴霾，似乎有什么让他气愤的事情在他的心底酝酿着，许久，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或许，你以后会碰到吧，到那一天，你就会明白了，到时候不要怪为师。”他知道，莫雨洛希望这些故事都是真的，这样他就能治好自己的脸，堂堂正正的行走在众人面前而不被叫做丑八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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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明，莫雨洛收拾好了行囊，用水壶里的水浸湿了毛巾递给了李道涯，待李道涯擦过脸之后，才又取出另一条，简单的擦了一下，便又戴上了面具，背上竹篓，冲着李道涯说道：“师傅，出发了。”
李道涯点点头没有说话，莫雨洛开心的笑着，上前牵住了李道涯的一只手，迎着朝阳，向着远处那太阳升起的大山方向走去，一如那日从洛阳城出发时一样。即便他依旧不知道师傅的目的地是哪里，尽管他知道那座山后面并没有太阳，可是他依旧开心，依旧不后悔离开洛阳城，因为，有了身边这个人，他便拥有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