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陆翰臣道了别，顾城歌例行公事地去接两个小家伙放学。
今天与以往不同，美孚包下了城南的一个五星级豪华酒店的会客厅，举办儿童作品展。
顾城歌来的时候，展览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结束。
走进精心布置好的展厅，顾城歌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正中央的画布。
画布上画着一个双眸紧闭的公主，神态安详地躺在鲜花铺就地床铺上，有晨曦落在她的脸上，窗外的晴空下，一个骑着马的身影似乎正向着她疾驰而来。
“亦晗的《睡美人》，是不是画的很不错？”
顾城歌身后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她下意识地转眸。
是亦晗他们新上任的班主任徐臻。
“徐老师。”顾城歌连忙露出浅浅地笑容点头行礼。
“每次您都是最早来接的一个。”徐臻也礼貌地对顾城歌回以微笑。
然后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休闲区道。
“今天难得休闲，他们都在那边玩儿海洋球呢。”
“这样啊，那等他们玩尽兴了再走也不迟。”
顾城歌一边说一边走向休闲区，果然见到有两个粉雕玉琢地小家伙正扑腾在海洋球的池子里。
难得的是今天的亦旸没有像以往一样缩在角落里，而是跟亦晗一起在池子里扑腾，虽然依旧安静，但是平日里那淡漠的眼眸中却时不时地流露出小孩子会有的喜悦。
似乎是被小孩子的快乐所感染，顾城歌也不由得勾起唇角。
她掏出手机，言简意赅地在备忘录里敲下一行字。
“他们都喜欢海洋球。”
除了这一行字，备忘录中此时早已经密密麻麻地记录了许多条。
譬如说比起全熟亦晗更爱溏心蛋，又譬如说比起牛奶亦旸更喜欢豆浆。
顾城歌一点点用心地记录着两个小家伙的习惯，用这种最简单也最笨拙的办法，来解锁着两个小家伙的一切，以及过去她不曾参与过的四年多时间。
徐臻站在顾城歌的身边，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略略有些惊讶。
她早就知道这位顾女士跟两个小孩子根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所以每一次见到这位顾小姐都提前半个到一个小时起来接人，她都觉得这是因为她跟蒋博淮的婚礼还没有成为定局，所以才要一直不停地作秀。
很可能在目的达成，嫁入豪门之后，就分分钟抛弃这种作秀的行为。
但是现在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徐臻为自己之前的狭隘念头忍不住有些歉意，想了想，便决定将自己最近的发现分享出来。
“顾小姐，其实除了亦晗，亦旸这一次，也画过一个作品。”
顾城歌有些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之前徐臻说的是亦旸似乎对绘画并不感兴趣，所以这次并没有拿出作品来参展。
她当时还有些遗憾来着。
徐臻拉着顾城歌避开了人群，这才压低声音道。
“其实亦旸在绘画上很有天分，只是……只是……”徐臻斟酌再三，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决定不再隐瞒。
“只是他的作品，内容上，总是有那么一些些的……”
“怎样？”顾城歌看徐臻那难看的脸色，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顾城歌听到徐臻继续开口。
“他的作品，内容有些太过阴暗，其实他作品的内容和主题，跟亦旸的一模一样，只是在他的画作中，那些鲜花早已经枯萎，还有躺在床铺上的，也不是什么公主，而是……而是……”
徐臻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而是一副穿了公主裙的骷髅。”
顾城歌闻言不禁语塞。
这……这听起来，的确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惊悚。
不过细想下来竟然还觉得有点道理。
“而且就连光线也是十分阴暗，窗外没有款款而来的王子，只有一只灰不溜秋的大老鼠。”
徐臻硬着头皮将这副画面描绘了出来。
“其实就笔法而言，亦晗和亦旸他们两个都是天才，只是这立意上……”
顾城歌附和：“我知道你的意思，亦旸他才四岁半，为什么会画出来这种太过于残酷现实的画面。”
徐臻点头：“是的，我就是担心，所以顾小姐是不是要考虑，带亦旸他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又或者说精神科类的医生？”
顾城歌看着徐臻那纠结为难的表情，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徐臻的初衷是好的，是为了亦旸着想。
但是有些时候所谓的为你好，或许反而会适得其反。
顾城歌斟酌片刻，才徐徐开口。
“谢谢您叮嘱我这些，其实亦旸他跟外界和沟通交流上确实一直存在些问题，所以一位心理医生朋友程先生，也在一直帮他做沟通方面的辅导。”
顾城歌说到这里，却是话锋一转。
“不过，我很多时候都觉得，除了在沟通方面上，亦旸并没有太大的精神问题，就好比你跟我说的这些，睡美人睡了这么多年，真的能因为王子的一个吻活过来么？或许……”
顾城歌挑眉，看着站在海洋球里，不像是别的孩子那样嬉笑打闹丢来丢去，而是捏着一只海洋球仔细端详的蒋亦旸 。
“我有时候觉得或许在他的世界里，鲜花就会逐渐凋零，而睡美人也终将变成一副枯骨。”
“可是，可是他才不过四岁半……”徐臻不认头地皱起了眉毛。
小孩子的世界，应该都是童话才对，怎么可能会变得这么复杂。
“是啊，也或许是我想多了。”
顾城歌笑了笑：“不过不管怎么说，总是多了一种可能不是么？”
徐臻不由得沉默，她并不是职场新人，南思玟出了事之后，园长特意将她从省城的总部调到了这边来。
职教的七年里，她敬业细心，类似于蒋亦旸的这种小孩子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每次她都会及时地跟家长沟通，让提早发现问题，将孩子送去治疗，结果往往孩子们会变得乐观开朗许多，只是有些时候，她会隐约间觉得少了些什么。
“徐老师，真的很谢谢你的细心提醒，我会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留意亦旸的情况的，当然，我觉得这世界这么大，站得位置不同，看到的或许也不一样。所以我还是希望下一次，能够在展览厅见到亦旸的作品。”
这一次，徐臻没有立刻回应她。
她在思考，顾城歌的话点醒了她。
她突然觉得，是不是从前自己以为异类，只是因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
而她却凭借着以往的经验，又或者说是大部分人的选择，从而彻底的否定了这个异类。
这世界的确很大。
原来一直以来她的站位，也有些狭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