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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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我落地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空气中弥散着粗重的呼吸声,氧气面罩的阀门中流动的气流传出特有的噪音。对方委实算是优秀的猎手,在与猎物的对峙中没有丝毫懈怠,说实话,我挺想赞美他几句的,但是前提是场合不是现在。两个穿着久经年月的全封闭式防护服的男人,拿枪指着一个身穿皮夹克蹬着牛仔靴的人,如果放在某些不入流的科幻片里倒是一幅新鲜画面。我玩味着这恐惧与紧张混杂的气氛,继续着这场僵局。
“嗯……”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凝着的空气。其中一个人扣着板机的手指略微活动了一下,重新握紧握把,清了清喉咙。“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仿佛稍稍了解了对方的紧张。在核冬天穿成这样走在户外,不是疯子就是怪物。
”如你所见,是个人类。你没有必要这么紧张,我并没有能力伤害你。”指尖再次确认了手铳击发装置,我小心翼翼的对他说。虽然凭他的武器无法杀死我,但是身体外壳破损还是会让我很头痛。我有必要在他动手之前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当然,透过面罩的眼神也说明他对我的回答不甚满意。
“搜索二组,你们那边什么情况?老大在催了,没有找到不要紧的,我们在五层西北边找到了一窝幼兽,看起来老娘出去觅食了。还没出生多久的崽,放射性处理完应该就能吃了,你们赶快过……”防护服内传来了一个稚嫩而兴奋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大丰收。
“蠢货!!!老大不是说过不要动那些刚生产的野兽吗!!万一它们顺着你们身上的味道找到营地了怎么办!我们又没有那么强的火力能对付他们!万一出了事就不是一条命的事了!”他全然不顾我还在他面前,直接对着对面的小毛头开始吼了起来。看他紧张的神色,估计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核辐射外加极度恶劣的自然环境,大部分大型猛兽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无非是一些昆虫与小型哺乳动物。偶尔也有极个别的例外,那些本该在核辐射下死于癌症的野兽,奇迹般地获得了抵抗核辐射的变异。虽然大部分仍然只是些猫猫狗狗,但是也有极少数拖着可怖的畸形身躯,游荡在焦土之上。
前一秒的谨慎与敌意此刻荡然无存,看来这也只是个雏。我饶有兴趣的观察的他的反应,慢慢回味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急的味道。但就在此时,大地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人造的身体赋予我的敏锐的感官,此刻正在全力运作着。一下……两下……似乎是什么硕大的东西在极为缓慢地移动。“等等,你刚说在哪找到的?”他突然停止了训斥,颤声问到。
“在……在第五层的西……”
看起来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没错,出门觅食的雌兽一般不会离巢穴太远。
我猛然转身,却只捕捉到一道黑影。天旋地转,下一秒钟我就已经躺在五米开外的地面上,着地的那半边脸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两秒钟,系统重启,一秒钟,系统自检,重新取得身体的控制权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倒在一旁的一人。我费力地扭头,看向一阵阵撕扯声的来源,就在我飞出去的地方,另一人,不,已经看不出还是个人了,只有地上防护服的碎片告诉我那曾经是个人。那匹野兽正轻松的撕扯着他的内脏,享用着突袭的成果。
此时一阵温热慢慢从我的右腹漫上来,我低头,三条巨大的爪痕赫然出现在我的腰侧,体液不断渗出,顺着流淌出来的还有一块一块的器官。我吸了口气,从口袋中掏出应急补丁,拍在伤口上。只要没漏干净就成……等会回去找几张器官膜换上就行。我挣扎着起身,那头野兽应该也是很久没有进食了,此刻正专注于嘴下的食物,完全无暇顾及最开始扇飞的那只猎物。应该是没有从我身上闻到食物的味道吧。不过给它啃满一嘴癌细胞我也不介意。趁现在应该可以勉强逃走……
“呃……”
此刻突然传来一声呻吟,紧接着便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原先躺下的那人居然还没断气,大概是这只雌兽准备给它的幼崽带回一只活的食物吧,故意留了一口气但是又让他动弹不得。这下我成功撤离的可能性更大了,猎手已经猎取到了足够的食物,没有理由继续浪费体力在一只没什么价值的玩物身上。
等等,他还没死,我应该能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听刚才的对话,没准他们还是个成规模的团体。也许我可以用这种方式接近这个团体。救还是不救?我开始计算我杀死这头怪物的可能性。手铳的杀伤力并不足以正面击碎它的头颅,其他的要害也不一定能保证它能够完全丧失行动力,那畜生正背对着我,想要下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我把手铳握在手中,慢慢起身,脑内放出命令,人造激素被缓缓释入腿部动力组织,以一个剑士的姿态,积蓄着力量。身体前倾,腿部猛然发力,若干米的距离转瞬间缩短成一米,那畜生猛然转头,用狰狞的眼睛瞪着我,嘴旁一片猩红。
右手奋力往前一送,我将手铳捅进了它的肛门。
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我迅速触发了左手的击发装置,零距离下的击发,先是一声闷响,火光仿佛透过它的组织照了出来,紧接着,它的腹部就在高压下完全爆裂开来,整个身子仅仅在脊椎骨的连接下维持。嘶吼声戛然而止,留下凄厉的吼声在旷野上回响。
那座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我也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先前补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我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人的方向走去。气若游丝的他正艰难地呼吸着。我来到他身边,一样是腰部受到重击,防护服的裂口已经太大了。就算内出血没有要他的命,尘埃给他带来的辐射量也会让他活不过这个月。我低头看着他,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突然,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最后一点恐惧无限的放大,最终随着瞳孔渐渐散开而消亡殆尽。
我沉默地跪在那里。这并不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但是这确实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死亡。不带一丝悲壮与豪迈,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惧与不甘。头盔内的耳机还在沙沙作响,我将它摘下来,听到那个少年的声音:“邵哥!!邵哥你们一定要没事啊,我们这就来找你们,撑住,撑住啊!!”
远处传来阵阵急促而滞重的脚步声。你的牺牲没有白费,至少,我的目的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