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支队的四名执法人员根据吴勇交代将警车开进市区一条弄堂窄巷，巷子的外边是市区最繁华的美食步行街，这里一到晚上特别热闹，摊贩们沿街摆摊，前后共四五里路。两侧是居民住宅，最底下也是商铺。吴勇的母亲和李师傅就租住在这里层住宅的地下室。
领队民警敲了紧闭的房门，屋子里没有动静。民警A道，“也许出门了。”联系了房东，连房东也说平时两人夜里会出摊做些买卖，这两天没有瞧见人。
李师傅和吴勇的母亲早在两天前得知警察在调查这件事，两人早早的搬走了。他们回了李师傅的老家，在几天前他们还去民政局登记了结婚手续。
所里调了资料，查出了李师傅的行踪，等警方抓到李师傅时两人才从老家荒山的坟地里祭祖回来。
......
重审的时候，连王朝阳都没有意料到李师傅十分配合，他交代了自己八年前的作案的时间和动机，承认了自己犯罪经过。只是这八年，他曾有几次在派出所门口徘徊，他想报案自首，他想也许自己还有救赎的机会。
他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没有一个孩子。案发后他遇到了吴勇的母亲，就是这个肥硕的中年妇女，出乎意料这次她没有指责他。甚至还关心的问候了李师傅身上为什么那么脏。李师傅有些紧张，他刚杀了人，他害怕紧张情绪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对方看起来心情有些低落，似乎是刚哭过。这个女人刚和她儿子吵了一架，因为家事，具体我们不必深究。两个人就像在生命中常有最脆弱的时刻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一个没有妻儿，一个丈夫去世多年，生命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放和救赎。
那一晚，两个孤独的人体验了爱情的炙热。她知道李师傅杀了人，她说既然如此那就让对方做个替死的鬼吧！他只是做个牢而已，他还有妻子和孩子等着他。
他们每天一起上班，下班。却害怕周边人发觉后的闲言碎语。尤其是他的儿子，似乎有些察觉到了什么，下面的人反应最近她的脾气好了很多。就这样，李师傅辞职了。他不希望影响到对方的正常生活。
辞职后的李师傅做了个小区的门卫，离车站不太远的一个小区。两人空闲的时候还会一起逛逛公园，一起聊聊天。他发现春天里公园的迎春花开了，金黄色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摘了一朵别在心爱女子的发梢上。她咯咯的笑，就像迎春花一样好看。
平静的生活如流水，李师傅心里却越来越不安。他偶尔晚上会做噩梦，梦见那个死去的女孩，梦见那条撕咬他的狗，也会梦见白殿的槐树和田坡。他犹豫，他去和她商量想去自首，被她阻止了。
也许自首就会判死刑了吧，如果人都死了，生命就会回到过去一滩死水。为什么要让这样美好的生活破灭呢，人都应该为自己自私一回。她这样想着，自然不可能让李师傅做傻事。
2003年，车站的卫生基本已经有专门的人负责了。吴勇没法为他的母亲在提供什么闲职岗位了，还要整顿各种“关系户”，裁员进展了一大半。她和李师傅拿着这些年挣得钱，开始做起来摆摊的小买卖。每天起早贪黑，住在地下室的出租屋，但是过得很快乐。
她一直催他，为什么不结婚呢？李师傅心里总有一道坎，他总觉得自己离那一天不远了，他害怕辜负对方。李师傅一直推脱着，但他一直也还想要一个孩子。他们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年龄大了，怀上的可能性很小。
2006年，她意料之外的怀上了一个孩子。她希望孩子出生后可以给他一个更安稳和舒适的家，而不是一家三口挤在三十平米的地下室。但这些年的积蓄并不足以支付高昂的房价，好在儿子和儿媳的收入都很稳定。她希望儿子能够理解自己，但却遭到了儿子无情的嘲讽和怒骂。吴勇曾对自己说，丢不起这个人，如果自己一意孤行，就别怪不认她这个妈了。
吴勇从小是她带大的，她难过伤心，但是她知道吴勇和她一样的性格，说的每句话都没有针对的意思。他的儿子只是在气头上，他不会不认她，但肯定不会帮她。做母亲的体谅儿子的难处，毕竟成家以后不是靠儿子一个人做主就可以决定的。
李师傅说靠自己也可以，又何必求人呢。这世上没有牢不可破的感情，也没有无私付出和奉献。也许父母曾经爱过自己的孩子，也许有些父母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曾在意。我们所有的付出当需要得到回应的时候，一切感情都没有它纯粹的意义。
结果往往是会让人出乎意料的，也许你下定决心重新来过，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机会。当她得到消息，警方又开始介入八年前的命案，车站所有人接受排查，她开始焦虑不安。当她将消息告诉李师傅，他却显得很平静。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主动开口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去弥补这些年的遗憾。
她问可不可以离开这里，坐车离得远远的。李师傅说好，带她去一个一直想带她去，却一直没机会去的地方。
他们去民政局简单的领了证，隔天坐上了出发的车。可是上车她就慌了，那根本不是去往外省的长途，只是市下管辖的一个县，说是县还要在深入些。那是一处落户在群山环绕下的小村子。
这个村子百十户人家，都是青砖黛瓦的老房子。村口溪水潺潺，环山而流。楼房，古桥，石墙，墩步，水坡，坎井、石坝梯田错落有致。李师傅带着她穿过一条小道来到一户房前，房子年久失修，常年漏雨，梁垮檐塌。李师傅说这就是他老家，他出生的地方。
我们所能遇见的每个人都有他的过去和将来，可我们似乎很少在意。
房子在一座山脚下，往山后走是一片片梯田。李师傅说这里他曾经种过不少东西，后来村里很多人跑城里了，他也跟着去，这一走很多年没回来了。在半山腰的坡上有一块坟地，上面荆棘杂草丛生，很多年没有打理。
李师傅拿了根粗木棍将上面的杂草挑开，她有些紧张的站在一旁，今天的他有些格外的严肃。李师傅收拾完了后拉起了她的手。
李师傅用浓重的地方话说着，他在坟前说了很多的话，她看到他哭了。李师傅点了两根烟，“就当给咱爹妈上柱香吧。”她点了点头。
......
案子尘埃落定，李师傅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包来福出狱了，市局上报省厅，经过核审认定包来福无罪，冤案入狱给予了补偿，恢复了公民合法的政治权利。但似乎没有人为此感到喜悦，死的人不会复生，度过的八年光阴不会回来，而一个新的生命会从出生就失去些什么。一段故事的结束，又意味着新的开始。
07年的腊月初三，临近尾牙开春，新的一年快来了。南归的燕子落入百姓家里，它们的记忆力很好，每年十月份开始南迁，回到巢里过冬。外面下着小雪，也许是快过年了，路上行人有些稀少。
候鸟会南飞，它们不会迷路。91年的腊月初三，一位母亲还怀着一个多月的身孕，她还有个四岁的可爱女儿叫方燕，今天是她的生日，父亲去上海出差半月赶回来替她庆生。
母亲忙了一上午，收拾妥当。她向他抱怨，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很累。父亲说明年稳定了，他不用经常两地跑。实在不行，可以将方燕给爷爷奶奶带。她不放心，也舍不得。
下午她要带着方燕去市场买菜，菜场人很多也很乱，年关将近，家家户户都在置备年货。也许是怀着孕，拥堵嘈杂的环境让她身体有些不适，人群里突然有一个人撞了一下她，她险些踉跄站不稳，肚子的疼痛感使她下意识俯下了身子，等她缓过来神却发现身边四岁的女儿不见了。
九二年的春节，家家户户都在团聚，有一位母亲在偷偷流着眼里，父亲坐在沙发上默默抽着烟。派出所调查了半个多月，却毫无进展。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也许被人贩子拐卖了。1991年，全省上报儿童丢失买卖案件统计有200多起，其中源于计划生育导致的重男轻女，以及儿童被人贩高价售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