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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约定(上)

这是塞西尔第一次乘坐正儿八经卡维迪弗星人的交通工具,无聊又好奇的他一路上都在探着脑袋,从这辆小巧的普约尔里,隔着透明的窗户俯瞰大地。这是塞西尔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生活在一片如此辽阔的土地上,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有比在阁楼上所见到的更繁华的商业街,原来还有好几十层高的房子,原来地面上的流浪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塞西尔当然也很想与人分享自己心中的这份喜悦以及兴奋,但他对着身旁的拜伦却怎么也张不开嘴。一方面拜伦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另一方面,这毕竟是塞西尔第一次在天上待这么长时间,他隐隐还是有些担心会因为机械故障或者不可抗的意外因素使得这辆有些老旧的普约尔从天上掉下去,如此一来他就更加不敢打扰拜伦专心驾驶了,也因此,这两个人一路上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从洛碧居住的街道飞行到弗纳突里的这段行程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塞西尔甚至还没还没顾得上吃洛碧塞在包裹里的零食,因为他还没感觉到饿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普约尔在半空中缓缓地朝地面喷出气流,一点一点地往下降,在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塞西尔觉得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心也突然踏实了下来。

“一会儿找到朋友后赶紧回来,”拜伦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转头看一眼塞西尔,他只是盯着前方的驾驶仪,似乎想避免和这个车厢里的陌生小鬼发生尴尬的眼神接触,“我得留在这上面,以免有卡维迪弗星人过来检查。”

“你不跟去吗?”塞西尔其实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努力装出非常遗憾的表情。

“这个地方并不是普约尔的合法停靠点,我们这是违规停靠,如果我们都走了,它可能会被卡维迪弗星的交通管制委员会给拖走,”看着塞西尔有些木讷的表情,拜伦面无表情地向塞西尔解释到,“所谓的交通管制委员会就是管理普约尔的运行还有停靠的部门。如果你回来时发现我不在这里,不必慌乱,那一定是我发现有他们的人在附近转悠,只能赶紧开着这个大宝贝上天去溜达一圈躲避搜查,要不被他们发现驾驶员是个人类可就麻烦了。你到时候在原地等一会儿就好,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沉默寡言的拜伦一开口就说了这么多话竟让塞西尔一时有些不习惯,不过这也让塞西尔发现,这家伙大概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相处。塞西尔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就要去寻找迪安,可刚想迈出去就被拜伦一把揪回了车里。

“你就这么急着下去?你知道那家店怎么去了吗?”

“啊!我给忘了,”塞西尔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应该怎么去啊?”

拜伦似乎有些无语,他一只手捂住额头,另一只手抠着头发颇为无奈地说:“路线是从我们停靠的这个胡同口出去,沿着街道往右爬,接着你会看到一条十分宽敞气派的大马路,并且在这条马路的路面上和上方的半空中都有很多普约尔在穿行着,之后穿过马路,再沿着马路向左,你看到的第一家宠物店就是了。由于店名是外星语,我也不知道怎么念,反正你就记住,店的招牌是金色的,店内还有一个巨大的透明橱窗,橱窗里关着一个金发碧眼的人类小男孩,靠这些特征应该就不会走错地方了,记住了吗?”

“第一条街道往右,穿过马路往左,第一家见到的有金色招牌和透明橱窗的宠物店就是,嗯,我记住了。”拜伦确认塞西尔的重述无误之后故意很不耐烦地对着塞西尔摆了摆手,这是在示意他可以出发了。

塞西尔跳下车,顺势趴在了地上,开始向胡同外面爬去。说起来,他也已经好久没有爬行了,毕竟他在洛碧的地下室里生活的这段日子几乎都是直立行走的,一时还有些难以适应,从前在饲养院里最擅爬行的他竟也爬得有些歪歪扭扭的。

塞西尔的背影消失后,拜伦自言自语地说:“真是受不了,哪个流浪者会穿这种衣服,也不知道准备一套破旧一点脏一点的,这些家伙真是没有一个靠得住。”

按照拜伦的指引爬出胡同口之后,塞西尔的眼前出现了一条宽敞一些的街道,他在脑海中有些紧张地不停复述着拜伦告诉他的线路,在沿着街道往右爬了一小会儿之后,不多久,塞西尔的眼前就出现了一条大马路。只见形形色色却又大同小异的卡维迪弗星人在这条马路两边的人行道上穿行着,他们中的大多数脚下都踩着一种奇怪的代步工具。街道的中央则是普约尔的专用道,一些看上去比较老旧笨重的普约尔用四个轮子在地面上滑行着,而那些看起来比较新又比较高级的普约尔则是在街道的上空飞行着。让塞西尔觉得印象深刻的是,天空中明明没有任何障碍物,那些飞行着的普约尔却好像在一条看不见的轨道上行驶着似的,它们排列得十分整齐,每一辆都沿着固定的路线井然有序地飞行着。

那种奇怪的代步工具名叫“乌诺娜”,由于卡维迪弗星人的身躯较为僵硬和笨重,行走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们而言其实显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容易,因此在这种较为宽阔的道路上他们就会使用这种简单的代步工具。乌诺娜的结构十分简单,大概就是一个底部长了四只轮子的,四周有卡维迪弗星人膝盖那么高的圆柱形金属框,它可以借助天空中歌纽特纳的光芒进行充能,在雨天则只能使用备用电源,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又会在下雨天踩着这东西在大街上淋雨呢?之所以卡维迪弗星人们只能在特定的道路上使用这种代步工具,是因为在狭窄的街道上使用的话很容易引起小规模的交通事故。

在赶路的同时,塞西尔的眼睛还在来来往往的卡维迪弗星人和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品间来回游移,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充满了吸引力,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时间可以稍作停留,因为越早找到迪安他就可以越早回去,越早回去,事情出纰漏的可能性就越小,这个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赶时间的塞西尔小心翼翼地穿过中间的大马路,尽管他已经如此小心了,但他的这一行为在卡维迪弗星人的社会里仍旧是违反交通规则的,毕竟他随时可能会与来往的普约尔以及乌诺娜发生碰撞。不过路上的卡维迪弗星人们看到这个人类的小家伙大多还是善意地放慢了速度,好让塞西尔能够安全地过去,当然了,也有小部分十分不耐烦的家伙挥舞着拳头用卡维迪弗星语嚷嚷着让塞西尔快点滚开。

终于安全穿过了大街后,塞西尔继续按着预定的路线沿着大马路向左边爬去,很快,目标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这的确是一家外形富丽堂皇且有着金色招牌的宠物店,店的门口有个旋转门,旋转门旁边贴着一张人类头像的卡通宣传画,画的旁边则写着一大片塞西尔看不懂的文字。同样,如拜伦所说,这家店还有一个面向大马路的透明橱窗,里面关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正在不断切换着姿势的小男孩,男孩旁边悬挂着一幅他的照片,橱窗外围聚满了举着奇怪机器的人群,而旋转门的门口还站着一个卡维迪弗星人关切地看着人群的一举一动。

塞西尔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么多的卡维迪弗星人聚集在门口,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再逃出来,这期间内一旦自己被发现就很有可能被抓起来当成商品。

短时间内想不到好办法的塞西尔只得先暂时绕开人群,在一家不知道卖什么的商店前面停了下来,这里离宠物店稍微有段距离,他决定在这儿先思考思考进去的方法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这样相对稳妥一些。

塞西尔想了许多方案,但都被自己一一推翻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还要和迪安谈话,谈完再安然无恙地撤出来,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正当塞西尔想得出神的时候,他身后的店铺里走出来一个卡维迪弗星人,对方不耐烦地用脚驱赶着他,似乎认为他趴在这里挡到了店里的生意,塞西尔虽然很不情愿,但也只能狼狈地离开了。正当塞西尔觉得无计可施,这一次的机会可能要白白浪费之时,一只人类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塞西尔吓了一跳,他猛地一回头,发现身后是一个正在咯咯笑着的金发碧眼的漂亮小姑娘,小姑娘的脖子上还戴着一个项圈,这表明她很可能是卡维迪弗星人饲养的宠物。

“你别怕,我又不会吃人,”小姑娘一边忍着笑一边上下打量着塞西尔,“你和你的主人走散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主人?我没有主人,我是流浪者,”塞西尔因为对方把自己当成卡维迪弗星人饲养的宠物而感到有些不悦,他有些不客气地指着女孩脖子上的项圈问,“那你呢,你也和主人走散了?”

“这样啊,我看你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穿得又挺得体的,感觉不像流浪者,”女孩云淡风轻地解释到,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塞西尔语气中的不悦,她一边说一边指向不远处的一家摆满了植物的古色古香的小店,“我可不会傻到自己跑迷路,我是看你像迷了路所以才想着过来帮帮你的。你瞧,我的主人在那儿买‘乌瀚’呢,就是那些五颜六色的植物,顺道一说,它们好闻极了。”

塞西尔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扮,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作为一个流浪者确实穿得有些太好了。塞西尔打量完自己再抬起头看向女孩所指的方向,果然如女孩所说,一个戴着黄色鸭舌帽的卡维迪弗星人正在那家小店里挑选着花花绿绿的植物,售货员则是十分殷勤地守候在一旁,丝毫不敢怠慢的样子。在洛碧家的这段日子塞西尔也算对卡维迪弗星人的社会有了一个粗浅的了解,他根据对方戴了帽子这个信息推断出女孩的主人身份应该还算比较尊贵,起码比普通的平民要尊贵是肯定的,说不定可以帮上自己一把。

“你的主人看上去身份不一般啊。”塞西尔试探性地问小女孩。

“的确不一般,他是弗纳突里的市长。这种黄色的鸭舌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戴的。”

女孩回答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豪,看得出来她和主人的关系非常好,好到她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家庭中的一份子。塞西尔有些不明白,被饲养的人类真的会和饲主产生深厚的感情吗?他们难道意识不到这些卡维迪弗星人正在直接或间接地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迫害自己的人类同胞吗?不过塞西尔并没有当着小女孩的面对此发表意见,因为当务之急,是借用女孩饲主的身份进入宠物店。

“好心的小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塞西尔试图讨好这个看上去比自己稍微年长一些的女孩,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谄媚。

“当然可以,如果我帮得上的话,你说吧。”女孩回答得十分干脆,没有丝毫的迟疑,看得出来是个很热心的姑娘。

塞西尔指着那家挂着金色招牌的宠物店说:“我其实是从主人家里溜出来的,我想来这家宠物商店看我的哥哥,可是我进不去,你能不能帮帮我。”

“啊哈!我就知道,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穿的衣服就觉得你不像流浪者!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承认的,人类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活不下去,被饲养的又不止我们两个,多了去了,没什么可羞于启齿的,”女孩顿时变得兴高采烈起来,完全没发现自己这番话让塞西尔更加尴尬了,“刚好,我的主人今天也要带我去那家店看我弟弟,你就跟着我们进去就行。”

“你的弟弟也在那家店里?”

“是啊,就是大马路边上透明橱窗里的那个,他可是大明星,店老板的摇钱树,多少人想买他,店老板都死活不卖呢,但这样也好,我就能经常来看他了。不过,”女孩突然话锋一转,眼珠子十分机灵地转了起来,她凑到塞西尔的脑袋边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你在说谎对不对?在饲养院长大的人哪来的哥哥?你快点老实告诉我,否则我就不带你进去了,我可不会帮一个骗子。”

塞西尔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孩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但他还是试图反驳对方,他毫不让步地反问:“那你自己呢?你不是也说你有个弟弟?”

“你见到他就会明白了,我们俩的生日是同一天,而且我们有着一样的发色,一样的皮肤还有一样的眼睛,从各个方面来看我们都像是一对双胞胎姐弟。所以,我在饲养院的时候就认他当我的双胞胎弟弟咯。”一提到弟弟,女孩脸上的自豪又增添了几分,塞西尔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一辈子能像眼前这个女孩这样无忧无虑地度过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些卡维迪弗星人或许真的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坏。

“我的哥哥也是,我们关系很好,我认的哥哥。”塞西尔有些心虚地狡辩到,不过严格说起来,他和迪安之间的关系似乎也的确可以这么描述。

“太慢了,真要是这样,你早就说了,”女孩有些自负地摇了摇头,用一种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塞西尔,“你这样现学现卖盗用人家刚刚用过的解释是很没有说服力的,下次记得换个高明点的借口。”

实话说,尽管这个女孩让塞西尔感到有些火大,可自己却没法反驳对方,这是塞西尔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智力的博弈上毫无还手之力。他只能一五一十地把迪安和自己的关系告诉了对方,女孩听完后露出一个灿烂而满意的笑容,然后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帮忙。

女孩领着塞西尔爬回到她主人所在的乌瀚店,她的主人也刚好挑选好心仪的商品并付完了钱,此刻正捧着一大束鲜艳的植物在等女孩回来。女孩爬到主人身边,用她的头亲昵地蹭了蹭主人的腿,然后抬起左手指了指塞西尔,喉咙发出讨好的哼唧声。尽管她的主人看上去似乎不明白女孩这是什么意思,但当女孩示意塞西尔跟上自己,然后向宠物商店爬去后,她的主人还是一脸默许地跟在了二人身后。塞西尔觉得这个女孩的主人好像挺宠她的。

女孩爬到宠物商店的旋转门跟前,她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站在门口的卡维迪弗星人,对方低下头看到女孩,再抬头看到女孩身后的主人,便急忙把自己的右手从胸口下方一直慢慢伸到脸部,直到完全遮挡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然后保持这个姿势往前轻轻点了点头。女孩的主人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摆了摆手,对方立刻识趣地腾出了门口的位置,并用十分快活的口吻招呼女孩和她的主人进到店里。塞西尔赶紧牢牢地跟在女孩的身后,可站在门口的那个卡维迪弗星人伸出一只脚试图阻拦他,还有些怀疑地上下观察着塞西尔,看来这位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店老板了。已经进店的女孩看到塞西尔被拦住了,便急忙回过身爬了回来,她用手拉住塞西尔的胳膊,再次对着主人又发出讨好的哼唧声,女孩的主人立刻和店老板说了几句话,对方便知趣地退了几步,让塞西尔也进到了店里。进店之后女孩的主人没有跟进来,他只是站在门口的附近等候,店老板见状急忙殷勤地搬出一把凳子,让女孩的主人可以歇歇脚。

进入店里后,女孩回过头快速地对塞西尔说:“听着,我们没有很多时间,时间太长主人会不耐烦的,他们现在应该以为你是我的老朋友,但如果主人走了,难保店老板会不会把你抓起来卖掉,所以你要快点。我就在橱窗边上远远地看看我弟弟,你和你的朋友说完了就赶紧来找我,越快越好,知道了吗?”

塞西尔点了点头,开始往店内爬去,寻找迪安的身影。因为实在太久没见,加之两人在外形上都有了较大的变化,塞西尔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认出半躺着的剪短了头发的迪安,从对方的反应来看,很显然,对方一开始也没认出塞西尔。塞西尔爬到迪安所在的围栏边上,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兴奋,他敲了敲栏杆,再用手指了指自己,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围栏里的迪安也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这个陌生的来客,片刻之后,他才有些吃惊地问:“你,你是塞西尔?”

“呼,谢天谢地,你认出我了,说实话我一开始看到你也不太确定,”塞西尔确定自己找对了人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和迪安开起了玩笑,“你剪了头发变得更帅了啊,搞得我都有些嫉妒了呢。”

“你才是呢,把脸洗干净,剪了那头乱发之后精神多了,要不是脸上这么多伤痕,那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了。”迪安一边说着一边爬了起来,他跪在栅栏边上,双手紧紧握住两根栏杆,脸也贴在栅栏的间隙上,看上去似乎急切地想要和塞西尔交流。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已经好久没发生过值得迪安高兴的事情了,他自己都没想到,见到这位昔日的好友,他竟会如此开心。迪安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和塞西尔还有罗斯之间的誓言,他几乎断定自己的心里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了,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只有被有钱的卡维迪弗星人买回家当宠物这一件。可当塞西尔一出现,那段在饲养院里最纯粹的感情又止不住地涌上了心头,那是一种你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所抛弃,可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人在想尽办法寻找自己下落的感觉。这份温暖似乎唤醒了迪安心中最为纯净的某个部分,这让他感觉到自己还真真切切地活着。

“你怎么进来的?塞西尔,出来之后你过得还好吗?”看着眼前衣衫整齐容光焕发的塞西尔,迪安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关于塞西尔的一切。

塞西尔简短地向迪安介绍了自己的经历,从怎么和看守打架的,到怎么被洛碧搭救的,又到怎么找到迪安的,塞西尔一股脑把自己的经历都讲了一遍。听到差点被做成食物那一段,连迪安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说实话,一开始看到衣衫整洁的塞西尔,被关在围栏里的迪安是有些嫉妒的,他以为塞西尔已经遇到了一个有钱的饲主,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但听完塞西尔的故事之后,迪安的心里反倒有些欣慰。一方面他很开心自己这位好友过上了自由安定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有些庆幸塞西尔没被有钱人家买去,如果自己还没实现的目标却被塞西尔先实现了,自己心里不知道会是什么滋味。

“喏,给,这是我最爱吃的零食,叫利祖崔娜,卡维迪弗星人最爱的食物之一,尝尝,”塞西尔说着从包裹里翻找出洛碧给的午餐,分了一包给迪安,“迪安,你呢,你来到这里之后过得怎么样?”

迪安偷偷看了一眼店长,在他确定所有的卡维迪弗星人都在马克边上忙得团团转,没有人注意店里的事情之后,才安心地撕开了利祖崔娜的包装,对着塞西尔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坐在地上吃了起来。塞西尔看到迪安的样子,也学着他,坐在围栏外侧的商店地板上拆开了自己手里的这袋零食,和迪安面对面地吃了起来。

这是迪安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论店长给这些宠物人吃的饲料有多高级,始终和卡维迪弗星人自己吃的东西还是不能比的。迪安很想诚实地告诉塞西尔自己过得并不好,他想告诉塞西尔自己空有一副好皮囊,来到店里这么久却还没有客人愿意买走他,他真的很想把心中的不满给统统吐露出来。他还想告诉塞西尔自己的室友是个上完厕所都懒得冲洗的死肥猪,想告诉塞西尔马克是个一无是处只会装可爱的混蛋,想告诉塞西尔自己每天都过得很挣扎,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迪安虽然渴望得到塞西尔的友情,但又害怕得到塞西尔的同情。

迪安一边往嘴里塞着利祖崔娜,一边努力装作这种东西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人间美味,只是很稀松平常的样子。迪安有些不敢看塞西尔关切的眼神,他只好看着塞西尔的肚子说:“我过得很好啊,在这里的日子很轻松,什么都不用干,店长每天会给我们吃很多好吃的,还会帮我们清洁身体。好多人想买我,可店长不卖,你看到橱窗里那个家伙了吗?他是我们店里最红的,第二号就是我,再过不久我就要超过他了,到时候你来橱窗就能看见我了,我们可以常常见面了。”

迪安说完,他身后的杰拉德忍不住发出了窃笑,迪安当然听见了,可他不敢回头看,他强装着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对塞西尔露出灿烂幸福的笑容。塞西尔也看到了杰拉德的笑,但他也心照不宣地假装自己没看到。塞西尔伸出一只手穿过栅栏的间隙,轻轻拍了拍迪安的肩膀对他说:“那就好,我就知道,我们三个里面,你会是最快过上幸福生活的那个。”

但说完这句话,塞西尔竟觉得有些难过,他看着眼前的迪安,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迪安此刻处于什么样的境遇,但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陪着迪安演这场没有人相信的戏,看着强装幸福的迪安,塞西尔觉得自己十分无力。

“对了,你走的时候,罗斯怎么样了?”迪安听到塞西尔提到他们三个人的事情,立刻想到了这个小弟弟,“要我说,你为了那个挨打的小女孩出头是好心,可你也太冒险了,罗斯看到半死的你被推出去,肯定吓坏了,他在里面会很难熬吧。”

塞西尔之前的叙述虽然还原了他经历的绝大部分事实,可唯独没有提起罗斯失踪的事情,当他看到围栏里的迪安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迪安不可能有罗斯的消息,自己就更加没有必要再为他增添新的忧虑了。

“你放心吧,我被打个半死之前就已经把一切都和他交代好了,对了,”塞西尔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地板上画起来,“我送给了罗斯一个用饲养院的草垫编织的小信物,就长我画的这个样子,你如果看到哪户人家挂着这个玩意儿,就说明罗斯在里面。你也留意着。”

迪安也在地板上学着塞西尔用手指画了一遍小信物的样子,然后牢牢地把它记在了脑海中。看着迪安的样子,塞西尔知道,他虽然不表达,其实心底里还是很牵挂罗斯这个小弟弟的,毕竟罗斯也算是他俩一手带大的孩子。这时候,女孩爬了过来,她敲了敲塞西尔的后背,提醒塞西尔时间不多了,要赶快收尾。迪安和塞西尔看着彼此,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原本好不容易打开了话匣子的两人,这最后的几句话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毕竟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

塞西尔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脑海中盘算着一个想法,但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他害怕会打碎迪安的自尊心,可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默良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迪安:“迪安,虽然你在这里过得很好,可是,我还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在洛碧家生活,我们就像两兄弟一样,一起平凡快乐地长大。”

迪安瞬间愣住了,当塞西尔问出这个问题时,迪安就知道,塞西尔已经看破了自己的处境,只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他权衡了一下,跟塞西尔一起生活是不错,可自己现在离开的话,一直以来期待的被有钱人家收养的梦就无法实现了,只能一辈子过着下等人平凡的生活,他看着马克和马克的姐姐,心里觉得十分不甘心。可他又害怕,害怕如果拒绝塞西尔,自己被困在这家店里一辈子怎么办?会不会直到老死都没有人把自己买回家?等自己年纪大了,店老板又会怎么处置自己呢?迪安一时间难以快速做出抉择。

“你真的有办法救我出去吗?”迪安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塞西尔真的有办法,到底要不要答应他。

“现在没有,但我可以找帕托帮忙,他总会有办法的,”其实塞西尔心里也没有底,但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不想让迪安因为自己的犹豫而放弃逃出去的希望,他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大不了让帕托的主人花钱把你买出来,买你的钱,我会和他们商量,用我的工作偿还,他们人那么好,一定会同意的。”

迪安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动心了,眼看塞西尔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必须快速做出决定。迪安在短短的时间里脑海中已经飞速地略过了好几个场景,他看到周围的同类都被销售一空,自己年老体弱还被关在宠物商店栅栏里的画面;他看到因为自己没法帮老板赚到钱而被扫地出门活活饿死的画面;他甚至还看到了自己被店老板卖给屠宰场做成肉干的画面。迪安被这些可怕的想法吓得一个哆嗦,他终于点了点头,答应了塞西尔的邀请。看到迪安点头,塞西尔的脸上写满了喜悦,他伸出右手,穿过栅栏,紧紧握住迪安的手,简短有力地说了“等我”这两个字,说完,塞西尔就松开迪安的手,爬向女孩的身边,跟着女孩离开了宠物商店。

迪安则呆坐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利祖崔娜的空袋子,等他回过神来才急忙把袋子揉成了一团,免得被老板看到。迪安本想顺手把面目全非的包装袋扔出去,却突然发现怎么也舍不得丢,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由于卡维迪弗星人给人类做的衣服都没有荷包,他只能把揉成一团的包装袋偷偷塞进了自己的裤裆里,尽管有些硌得慌,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宠物商店外,根据歌纽特纳的方位推断,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塞西尔在街道上谢过了好心的女孩,并拜托她,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来看她弟弟的时候,能帮自己也留意一下迪安还在不在店里,有没有被人买走,女孩很爽快地同意了。临别前二人还互相交换了名字,说起来也认识小半个伊弗纳了,塞西尔这才知道,原来女孩的名字叫做卡米拉。他与卡米拉告别之后,便以最快的爬行速度赶回了胡同里,幸好,拜伦和普约尔都还好好地停在那里。

塞西尔爬上普约尔之后气喘吁吁地对拜伦说:“呼,幸好没有巡查的卡维迪弗星人过来,我还怕回来见不到你呢。”

拜伦却咒骂到:“在这个地方停了这么久也没个人过来盘问一下,这帮交通管制委员会的人也全都是饭桶。”

塞西尔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拜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但因为和迪安的约定,塞西尔的心情极佳,他根本无暇介怀拜伦的坏情绪,甚至还忍不住快乐地哼起了小曲儿,这让拜伦十分嫌弃地白了塞西尔一眼。拜伦冷漠地发动了普约尔,接着,普约尔便喷出气流,缓缓升上了天空,朝着洛碧的地下室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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