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哪里啊朋友?”
一行人刚准备起身付钱走人,听到这一声别致的问候,不约而同的坐回原处。
供教廷人士用餐的餐厅,还保留浓厚的神圣感,不同于已经还俗的帝国政府大楼,这座餐厅无论是石砖还是装饰用的布料,都是五百年前的模样:细微的裂缝穿梭在石砖表面,亚麻粗糙的纤维铺在木桌上清晰可见,染上斑点似的黑圈,仿佛代替过往的人诉说这里曾留存的情景。
“我说,刚吃完饭,能不能一起散个步?”
吴雪峰向后一仰,微微侧过脸去,鼻尖两旁喷气,摩擦鼻翼的声音清晰可辨。
就好像一只腔肠动物。
中心对称的身躯,生物构造极其简单,有口无肛门。真的是简单的生物、简单的生活啊。
记得在受教科上课时,一群人在探讨小动物尤其是腔肠动物是否有皈依伟大帝国国教的可能性,那吵的叫一个激烈,吴雪峰记得当初自己的那句反驳,至今让他回想起来狂笑不已。
你愿意跟一边吃饭一边吃屎的人接吻吗?
顺带着,上课老师转身偷笑,他的对手在桌子的另一边气的发抖。他的朋友,一位在唱诗班工作的兄弟后来还编了歌词:啊啊啊,美丽的腔肠动物,来信教吧!身上多个孔的好处多多啊!烤你的时候多方便啊!哈哈哈!
吴雪峰边想边笑,最后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我在想你平时怎么吃得下饭——”吴雪峰说。
“我胃口好得很,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来自传教科的狄卡罗并不想管旁边这个蠢货,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诺兰,听说你打算进入海默山?”
“是的。”
“能带我一个吗,黑暗之地需要一位虔诚的神父,我想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没记错的话,诺兰申请的是三人小队吧?”
塔尔咧着嘴看着他,手上不知何时又拿起了餐叉。
“哦?这里不是只有三个人吗?”
“没错,这里确实只有三个人。”吴雪峰咬着嘴皮,把帽子扯到自己的脸上。
“你看,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猎巫人都是单独行动的,这是他们的宿命。”狄卡罗双手叉腰,昂起了头。
诺兰皱了皱眉,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狄卡罗正好挡住了收银台的服务生。
“我们该走了,塔尔还有武器要给我们准备。”诺兰起身,塔尔起身,餐叉随手一扔,吴雪峰的帽子继续遮着脸,扶着桌沿缓缓站起身。
狄卡罗刚张开嘴,却被站起来的吴雪峰撞了个踉跄,后者轻轻地哼了一声,被狄卡罗听得一清二楚。
你似乎,并不明白,第三个人是谁。
他们三个人一起往收银台走去,留狄卡罗一个人在餐桌边。吴雪峰微微偏过头去,望了狄卡罗一眼,而后带上帽子,慢步往前方走去。
“不要太得寸进尺,猎巫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容忍变种人的。”
狄卡罗背着手,目送他们走去。让他没想到的是,吴雪峰回头了。
并且,手里拿着一把新鲜的手枪。
砰!
吴雪峰毫不犹豫的开了一枪,撞针砸中底火,巨大的“后坐力”逼迫吴雪峰突然扬起了手。他不禁感慨这没装火药的枪怎么后坐力这么大,居然把高傲的神父狄卡罗吓得坐在了地上。
“狄卡罗神父,变种人从来不歧视正常人,因为他们无所畏惧。”
吴雪峰收起枪,向狄卡罗张开双臂,他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尊礼。
“吴雪峰!过来付钱!”诺兰朝身后吼道。
“这就过来,小牧师。”吴雪峰原地转身,风衣的后摆距离狄卡罗的鼻尖只有零点零一米。
“小牧师?”塔尔不解地问道。
“他比我大两岁,仅此而已。”诺兰面无表情,顺手把单子递给吴雪峰。
“不用找了。”吴雪峰把六块金币往柜台上扬手一摆而后潇洒走出餐厅。
收柜台的收银员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简直是打发叫花子。诺兰嘟喏了一声,掏出五张百元大钞放在柜台上,正打算放手,被塔尔抓住了。
“我求求你们两个,看完账单再付钱。”塔尔把账单怼到诺兰脸上,哭丧着脸。
账单用油笔写的工工整整,晚餐合计248快。
六个金币,正好等于48元。
塔尔狠狠地瞪了一眼收银员,小伙子脸上那副堪比赌博时就要赢的激动模样瞬间就哗啦了下来,识趣地从五张面值一百元的纸钱中抽了两张放进柜台里。
“欢迎下次光临。”
塔尔一把抓起剩下的三百块钱,拉住诺兰的右手就往外面跑。
他从收银员背后放酒的柜台上的玻璃里,看到了徐徐走来的狄卡罗神父。
*****
就这两个小屁孩,能不能活着走出省界都是问题。
塔尔摸了摸自己翘起的胡子,非常满意其顺滑的曲线。他心里不满时就会摸自己胡子,还有什么比脸上轴对称的两边翘胡子更能抚顺一个男人的内心?
“塔尔,别摸胡子了,就那几根毛,还摸?”
诺兰侧躺在塔尔家里的沙发上,脑袋枕着《帝国圣典》,裹着日常的牧师短袍,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那也比你没毛要好,小崽子。”塔尔在贮藏室里翻箱倒柜,声音巨大。
“你打算带些什么东西出门,小牧师?”吴雪峰坐在诺兰左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晚间报纸,头上的高帽斜着挂在头上。
“要带的可多了,写祷词用的纸,治愈诅咒的圣水,给剑擦的白蜡油,还有火药、武器零件、地图、一些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件也不能落下。”
诺兰自觉睡得不舒服,在沙发上换了个睡姿——他翻了过去。
“可以,我的小牧师长大了。”吴雪峰的上半身几乎被报纸完全遮住,只留了两只拿报纸的手。
“有的人稍微年长一点就不知道谁是谁了。”诺兰背着吴雪峰说道。
“不是有一句话叫做长兄如父吗?我就是你长兄啊。”
“你俩可拉倒吧,付两遍钱都付不清的蠢货。”塔尔抱着小山高一样的物件扔到了两人之间的大理石石桌上。
“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另外,钱自己准备,而且,我可不当你们的保姆。”塔尔双手抱胸,看他那严肃的表情,态度非常坚决。
窗外的乌鸦隔着玻璃,好奇的盯着屋内的三个人。
嗯哼,吴雪峰发出了两个语气词。
“塔尔,我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是不是应该送我一程?”诺兰又翻过身,抬起头看着塔尔,眼里居然还有一丝泪光。
“说得好玩,海默山是什么地方?让我去?第四科的器械师是死完了吗?”
“他们没你那么优秀,这天底下谁有我塔尔厉害?”诺兰慢慢坐起身,两只手直挺挺地放在身体两侧,手指扣在沙发边缘。
“吹,继续吹,你看我理不理你。”
“我的塔尔可是有求必应,整个教廷找不到第二个像他一样热心的人了。”
“我一点也不热心。”
“他技术娴熟,多烂的器械都能修好。”
“你的脑残我修不了。”
“连帝国首席工程师都比不过塔尔!”
“我和他专业不对口。”
“你为教廷的神圣武器开发做了卓越贡献!”
“仅仅只是修零件。”
“那也有上千个!”
“总共的零件数超过千万。”
“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跟你玩硬的了!”诺兰暴起,抓起圣典就往塔尔脸上打,塔尔一时发愣,被诺兰干翻在地,后者不依不挠,直接冲上去扭打在了一起。
另一边,吴雪峰继续看报。窗外的乌鸦磕了磕玻璃,自觉无趣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反了你!还敢打我?!”塔尔揪起诺兰的衣领就是冲着脸一顿狂扇,后者仍不放弃,抓住一个空挡,反手把塔尔推下身,一套擒拿术把塔尔控的动弹不得——到头来还是擒拿术好用,单纯的对打只能激发人的战斗欲,不能快速结束战斗。
“我说,这张报纸我都翻了三遍了,打完了没有?”
吴雪峰放下报纸,疑惑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显然,塔尔家里地板上的灰有点大。
“话说回来,为什么一定要这个翘胡子跟我们一起?他很厉害吗?”
“屁话!臭小子,老子会造炮台,炮台你懂吗?射的可比你这个打手枪的稳太多了,还是连发!”
“从没听诺兰讲过,是不是假的啊?”
吴雪峰赶紧看了诺兰一眼,诺兰心领神会。
“就是假的,谁见过那东西,又不是工程院出来的,谁信啊?”
“你们两个!你们!艹!”
******
火车站上,距离火车到来还有十分钟。
“我说啊,为什么不把铁轨修到铁蒺藜去?修铁路很贵吗?”
吴雪峰死死盯着着立在站台上的帝国铁路图,除了艾尔德林省和多恩省以及帝国主要几个经济大省的省会之间有铁路之外,其余的省份城市之间都没有黑白相间的粗线相连。尤其是铁蒺藜,海默山占了它省面积一半,别说铁路,主要市镇都没几个。
“要怪就去怪帝国的利益集团们,一个个鼠目寸光,都不愿意投资基础设施。地方势力过于庞大,经常给搞建设的人们使绊子。”塔尔接了吴雪峰的话头,而另一边,诺兰?格里芬已经靠在塔尔的肩上睡着了。两个人坐在长木椅上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我说,他为什么会选你一起?”塔尔问道。
“我不知道。”吴雪峰摇了摇头,抬起手来对了一下车站的钟表,无奈的叹了口气。
“猎巫人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你完全可以拒绝他。”
“我不知道,昨天我只是想蹭顿晚饭,仅此而已。”
“那现在呢?”
“现在我只是想蹭一次公费旅游。”
塔尔无奈的叹了口气,无奈的看了一眼睡死了的诺兰。
“傻小子。”
“嗯?”吴雪峰回头看了一眼塔尔。
“有时候,某些人的坦率会放松你的警惕,但是,很多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坦率,是最好的骗术。”
呜呜呜呜呜呜呜!
“喂!火车来了!我们走吧!”诺兰突然跳起,半分钟之内就拎了行李往火车上走。
貌似,诺兰只听见了火车汽笛声。
“如果坦率是一种骗术的话。”吴雪峰也拎起了自己的东西。“那世上哪里还有骗子?”
吴雪峰跟着诺兰上了车,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塔尔只是点了根烟,他很会省事,放行李的时候他故意把自己的行李和他们的弄混,现在,两个年轻人都把他的行李带上去了,他一人两手空空,悠哉悠哉地点烟,闲庭信步犹如湖中野鹅。
“先生,火车拥挤,请把烟熄了。”列车员说。
“该死。”塔尔顺手把烟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