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碧日,飞沙走石,唐军数万之众车马轰隆,集结待命。卯正已到,全军以车角为号,开始向石堡城方向进军,三千名重装士兵组成的攻城主力,手持短刀箭盾,五百人一组,准备轮番冲城。
哥舒翰亲临战阵,身披金鳞铠甲,腰挎七星宝刀,立于战车之上威风凛凛,目光如炬,远远地眺望着铁仞石堡城。那石堡城地形确是险要,三面均为悬崖峭壁,仅西南一面有个不长的陡坡可直冲城下,要想攻下此城,唯有以大军正面冲上坡顶,再以云梯悬墙而入。
此刻的城墙明显又被加高了一倍,那城头上飞扬着数面吐蕃火焰旗,旗下吐蕃士兵人头攒动,来回奔走,也已是严阵以待。
只见发令兵令旗一挥,一声极闷沉的车角号响彻山谷,数十面战鼓擂动起攻城的鼓声。两千名弓弩手分两队,随着号令统一弯弓搭箭,准备向上仰射敌城。应着蹦蹦弦声,只见一道箭雨冲着山顶齐刷刷地飞去,顷刻间城头便有数名敌兵中箭后惨叫着翻下城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箭雨,之后鼓声逐渐加快,列好队的攻城兵阵开始怒吼着向前冲锋。但冲出才没几步,却听见山顶上陡然响起了刺耳的哨响,定睛一看,原来城内的敌军也放出一片箭雨阵,飞下山来。
兵阵中队正们大喊着“挡箭”号令,士兵听令后将随身箭盾一致举过头顶连成一整面顶盖,只听铁箭头在箭盾上砸得是叮咣作响,偶有一两支箭镞从盾间缝隙射入,却并未影响兵阵继续前进。直到冲至山坡脚下,忽然见山上城门开启,一队吐蕃骑兵从内窜出,顺着山势便冲将下来。
这一下果然奏效,骑兵们居高临下的冲击力巨大,瞬间就将唐军的兵阵冲得七零八落,许多士兵或被马蹄踢碎头颅,或被长矛刺穿胸膛,惨叫着滚下坡去。
山下的伯文见到前方如此惨状,双手死死地攥着刀柄,紧咬着牙关待命。而另一侧仍在候命的独孤则是头一次亲眼见到这般场面,全身紧张地血脉喷张,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突然他看到了高坡上令旗挥舞,车角吹起短促的号声,这是向骑兵团下令出击,目标正是冲下山来的敌人骑兵。
没有多想,他提起长枪带头冲了上去。一整队的唐军骑兵拍马赶到山下,秋风扫落叶一般,转眼便叫冲下山来的几十个敌人送了脑袋。
王思礼见首轮冲锋不成,摘下头盔跳下马来,亲自登上鼓车擂鼓助威,同时发令兵挥动令旗让第二波兵阵继续冲城。独孤回马望了一眼,正看见伯文带队冲锋。冲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又听山顶上隆隆作响,只见敌人们正拼命地将一根根一人粗的圆木抛出城墙朝山下滚落,数根丈宽圆木顺着山势直直地向着人堆里砸来。
伯文见状大喊一声“大家快散开”,周围士兵们纷纷四散躲避,原本整齐的兵阵顿时又荡然无存。很多人躲闪不及,被接连滚落的木头砸个正着,倒在地上,口中喷吐着鲜血。
独孤看得心急如焚,仅仅两波冲锋,不到百步宽的山坡上已经躺满了唐军士兵的尸体,甚至还有断了手脚的伤兵在其中嗷嗷呼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回荡在山谷中,听得所有人都在不自觉地往后退却。
高坡之上,哥舒翰眉头紧锁,眼神却依然坚毅,见两番冲城均被打退,军心开始浮动,敌人明显是做足了准备来守城的。无奈,他不得不做了个手势,发令兵会意后立刻敲响了铜锣,下令收兵,以求暂且稳住阵脚。
趁着战场间隙,医护兵们将受伤的士兵从战场上抬下去救治,剩下满地的尸体却来不及搬运。一番清点下来,王思礼来到哥舒翰处禀报,死伤近八百余人。
此时已近正午,太阳慢慢升至了头顶,仍旧列阵待命的士兵们穿着厚甲在烈日下被烤得燥热难耐,山顶城墙内不知几时又升起了柱柱黑烟。众人皆困惑不已,难道是城内起了内乱?若果真如此,眼下正是再度攻城的绝好时机!
王思礼见哥舒翰坐在帅榻上一身不吭,只是两眼死死盯着城头。作为此战的攻城统帅,他知道大帅定不会此时就下撤兵令,眼前的困难是早已预料过的。
他站起身,拔出佩刀怒吼道:“箭阵掩护,三四两队一齐冲城!”号角与战鼓声又一次响彻山谷,一排排比雨点还密的箭镞直直地朝山顶飞去,顷刻间便将土石垒砌而成的城墙扎得如同草原上的野猪一般浑身是刺,上千名唐军士兵再次踏着友军的尸体,毫无畏惧地朝山上冲去,兵阵中还跟着十几架登城云梯,每架都由十个士兵扛在肩上。
突然,只听城墙内响起了巨大绞索的呼啸声,应着声响,一整排冒着浓浓黑烟的巨型火球飞上天空,划着一道红黑相间的弧线便朝山下飞来。
“不好,是投石弩!快散开!”王思礼见状浑身一个激灵,失口喊道。话音还未落,只见巨大的火球正好落在士兵中间炸开了花,喷出的火苗掺杂着石土还有炸断的残肢四处飞散,淹没在腾起的烟尘之中。
原来刚才城内升起的烟柱是敌人点燃的火球,正等着山下唐军再度冲锋。爆炸掀起的层层气浪将哥舒翰也惊得站起身来躲避,虽然早就预料吐蕃人会用尽一切办法守城,但这般火力的投石车弩,是他完全想不到的。
此时不仅冲锋的兵阵已然溃散,就连后续的士兵也都丢下兵器四散躲避。独孤的坐骑受了巨大声响和气浪的惊吓,完全控制不住,将他重重摔在地上,其余战马也被惊得胡嘶乱跳,混作一团。独孤忍着痛爬起来,见四周硝烟弥漫,众人不管是受伤还是没受伤的,都在混乱地奔逃,满地的尸体和残肢断臂,看得他心惊肉跳。
哥舒翰终于传令全军,后撤十里。待战场上硝烟逐渐散尽,四散的士兵才又陆续回到了队列。独孤在山下找到了身负重伤的伯文,将他送至医护兵处包扎止血,随即便去大帅帐中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