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三个大男人氛围着实奇怪，助理不知为何格外殷勤，从进病房后每隔五分钟就要询问苏祈一句，“苏先生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而对自己的老板则是半小时询问一次，惹得他不由得又是一脚踹过去，助理身子一斜，讨好地笑笑，怂怂地坐在他床边。
“您可以帮我倒杯水吗？”安静几分钟，苏祈主动开口求助。
助理眼睛一亮，“蹭——”地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他床头柜边，倒了半杯热水，又拿到另一边饮水机佯作掺凉水，实际只一点，水依旧很烫。
好吧，他承认很幼稚。
端着兑好的水递到他手上，转个身回到段奕琛身边，对上后者淡漠的视线，难免委屈。
苏祈想也没想直接喂到嘴里，烫嘴的温度使他一口吐了出来，带着余温的热水尽数溅在被子上，一滩水渍尤其明显。
助理假惺惺地慌张，“对不起，温度没调合适吗？”
他摇摇头，捂着被烫到的唇，仍旧抱着温润的笑意，“没事。”
旁观的男人无奈地叹口气，脸上火辣辣的，觉得脸都被丢光了，他会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吗？余光望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他在温润下藏着戏谑。
丢人。
“毛手毛脚的就别伺候别人。”他冷下脸，斥责。助理一愣，不知所措地退回去，留他拿着纸巾独自擦拭。
段奕琛脑子要炸了。
助理平时看着挺精明一个人，怎么到了生活一块儿如此愚蠢。
“帮苏总擦干水渍。”他耐着性子吩咐，捕捉到邻床人飞快闪过的嘲笑，这让他如同吃了一个苍蝇一般难受。
他居然会被他嘲讽，真是可笑。
等助理手忙脚乱地收拾好烂摊子重新回到他床边，他没忍住说道，“你安静待在这儿。”
他瘪瘪嘴，委屈得不行，到底是不再乱动，安静坐在床边。
“看不出来段总的助理还有这么一面。”静默中苏祈主动开口，眼神难测。
助理琢磨着话里的意思，不管藏着什么都首先礼貌地回应一句，“多谢。”
段奕琛抿着唇，纵然他话里有玩笑，他也不可能当众质问，只能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
收到感谢的人笑一声，微微摇头，继续自己刚刚的话，“原本以为段总的助理肯定和段总一样雷厉风行，没想到意外地可爱。”
可爱这样的词绝对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表面上说的是助理，实际暗指段奕琛。
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人说过可爱，对他来说无异于侮辱，火气蹭的就上来，眼神扫过去，和他对视，薄唇扯出一个毫无灵魂的笑，“彼此彼此。”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但三人没一人意外，他含笑点头，戏谑不减半分，手指在被子上敲了敲，忽然正色，“段总，你我素无恩怨，为什么阻碍我和顾小姐的来往？”
既然他问到了，那他就一次性说清楚，他坐直身体以示认真，“不管我们有没有恩怨，我不会让任何别有用心的人靠近她。”
而他的认真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苏祈只懒懒地靠在床头，眼睛半吊着望向他，似笑非笑，“别有用心？这就冤枉我了。”
“冤枉？”他刚要嘲讽回去，余光瞄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进来，立马闭紧嘴，话说到一半消失，助理还无所觉地疑惑看向他。
顾婉安匆匆处理完公司的事，在众人嫉恨复杂的目光里赶到医院，生怕他被亏待，毕竟病房里二比一，段奕琛睚眦必报起来连她都不敢惹。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又在挖苦苏祈，大步走到苏祈身边，温声关怀，“你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他笑得温润如玉，与之前的凉薄又有所不同。
得到肯定回答，她狐疑地望向另外一边，刚好对上男人不知为何心虚的眼神，立刻认定他有为难他，嘴一张质问就脱口而出，“我不是说不要随便为难别人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为难他了？”对她莫名的指责，他的怒火就控制不住，蹭地就冒上来，脸色难看。
他回驳得斩钉截铁，让她动摇起自己的判断。
而下一秒，她就看到了“罪证”——被子上一大块未干尽的水渍。
“没有为难吗？难道他能拖着残疾的腿自己倒水还洒在被子上？”她眼睛瞪得如铜铃，原本稍弱下去的气焰又燃烧起来，一副非要追究出所以然的模样。
无法辩驳。既定的事实让他沉默，默了片刻清清嗓子，有几分干涩，“这是个误会…… ”
“误会？”她冷笑一声，得饶人处绝不饶人，放大愤怒的情绪也许就能盖过慌乱与动摇，“原来段少的气量这么小，以前算我瞎了眼。”
她不谈及从前还好，一谈起他就不由得想到她追着他跑的那些日子，矫情一点，那些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但她现在坐在他面前，怒视着他，用误会斥责他气量小，原本满是爱意的眼里只剩下连陌生人都不如的冷漠。
他一向自诩时间不及他伟大，他能做到时间做不到的事情。
而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时间能做到他永远无法做到的事，如让他曾经拥有她，又悄无声息地失去她。
他怔怔地望着她，仿佛在透过她看过去的时光。
她在怼完后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和他吵架又不是一次两次。
可是却久久无声。
一抬头，就对上他深邃的视线，她从不知道他那双一贯凉薄嘲讽的眸子里也会有如此明显复杂的感情，不知道原因，但她很心疼。
“顾小姐，段少确实没有为难我，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洒的。”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苏祈默默开口，他当然不会允许两人关系缓和，任何一点萌芽都要扼杀在摇篮里。
顾婉安回神，急忙错开眼神，手忙脚乱地回以微笑，佯作不在意地一笑带过，“嗯。”
表面上听了他的话不再追究，实际上让她追究她也不知如何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