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危机四伏
夜，悄然笼罩大地。歌楼酒肆间，灯火繁盛，色彩斑斓，清冷的空气中不知从何时传来了女子婉转悦耳的歌声：“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琼楼玉宇阁内装饰精致华美的歌台上粉纱轻垂，淙淙的琴音缓缓流泻，隐约间可见红衣的柔媚女子翩然起舞。虽因纱曼阻隔而辨不清其面容，但只那勾手投足间便已成无限的风流妩媚。
或围坐于高台之下抑或安坐于二楼雅间的客人皆凝神细赏，如痴如醉间又带着几许遗憾怅惘。
二楼西侧竹字四号房内，两名锦衣华袍的男子临窗而坐，怀中各自抱着一个轻纱薄衣的美丽女子。远看似正与之调情，但仔细分辨，却不难发觉这两名女子实际上已经昏迷过去。
“是这里吗？”两名男子中较为高瘦之人开口询问。
“没错。”另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点点头，“那名正翩翩起舞的美人，王师兄一定知道吧？”
高瘦男子即那位王师兄点点头，“这是自然，琼楼玉宇阁内大名鼎鼎的魅影花魁琉璃在这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是……”男子的面容浮起几分诡异的神色，“想必没有几个人知晓这琉璃实际上乃是男儿身吧？”
“什么？！”王师兄震惊地瞪大眼，脖颈霎时僵住，愣愣地望向下方。红衣的身影正缓缓弯下腰，旋身，发丝票当初魅惑的轨迹，迷醉了满室人的眼与心，“她，不，他……怎么会？”
中等身材的男子坚决地点头，望着那妖媚红影的眸中闪过复杂的光芒，似迷醉似叹息：“他本名骅骝，乃兰忆君麾下八骏之一。三年前与八骏中的另一人白义来到京城，买下了一间经营惨淡的花楼，也就是这琼楼玉宇阁的前身。”
“可是……”
“师兄不相信小弟的情报吗？”
“卢师弟说笑了，师弟的能力，为兄自然信得过。”高瘦男子摇摇头，但神色间还是脱不去那分震惊，不由又向下望了一眼，“只是……真的令人难以置信啊！”
“确实。”卢师弟点点头，表示理解，“一个男子能如此妖媚惑世，实在令人无法相信。而且，他还是兰忆君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必定不好对付。”
“这倒无妨，他们再难对付也躲不过我师兄弟二人的毒攻。”王师兄得意地笑着。
即便是相对而言较为理智冷静的卢师弟闻言也点了点头，露出诡异而自信的微笑，“这是自然，不过兰忆君尚有不小的利用价值，情非得已还是不要杀了她。”
“这个为兄自然明白，无名山庄，流影堡，少林无上，翟翊貌似和她关系也不错……特别是，那个男子……”王师兄说到这里的时候，目中闪过一丝惧意，竟直接噤声，不敢再说下去。
卢师弟瞟了一眼窗外，淡淡开口：“师兄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到时候，我们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
“这个为兄自然明白。”王师兄连忙点头，完全不敢有任何异议。在对卢师弟的盲目信服中，透露出更多对“那个男子”的畏惧。
“不过……”卢师弟的面上浮起一抹笑容，“这个琉璃，嗯，就是骅骝，我们倒是可以把他留下来。”
王师兄一愣，随即表情微微扭曲，目光也变得有点怪异，直盯着卢师弟。
“怎么，师兄有什么意见吗？”
“咳。”假意地轻咳一声，王师兄转过头，“没有，没有。反正到时候他们的生死自然捏于我等之手，师弟何必多虑？”
“也是，也是，是我太紧张了。”卢师弟明显地浮上喜意，“这么好的货色，若死了……太可惜了！”
“嗯，是啊。”
王师兄模糊地应和着，随着卢师弟渐渐响起的笑声也笑了起来。二人相对而笑，猖狂而无所顾忌，在满室灯火的照耀下，尽显狰狞。
月下，一道黑影轻巧地将瓦片放下，飘然踏过屋檐，飞掠而去，未发出丝毫声响。只有风，轻撩起那一方衣角……
“他当真这么说？”一袭大红衣袍的骅骝坐在梳妆镜前，缓缓地卸下头上的钗环。
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盗骊望向骅骝，清秀的脸上带着些许忧虑，却还是点头，“是，以他口中的意思，恐怕……”
“那我可要……”一支金步摇顺着发丝缓缓地滑下，极媚极妖的唇缓缓吐出字句，魅惑的笑也在不经意间绽开，“好好招待他呢。”
随着话音的最后一个字落下，金步摇从他的唇际滑过，红嫩的唇与冰冷的金交错，诡魅无边……
盗骊望着他那媚而不俗，妖而不艳的身姿，轻叹出声：“真的是，祸害啊！”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从最初每次见到他便禁不住脸红发愣，到后来慢慢地熟悉免疫，也算是看透他了。可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妖媚浑然天成，那种介于男女之间的魅力，也使得男女皆难以抵挡。而如今，两年未见，独自在外的历练，尤其身处这青楼烟花之地，令他的媚更添了几分细致，令他，都有点迷醉了呢！
“多谢赞赏。”红衣的男子轻巧地放下钗环，抬眸的那一刹那，笑得愈加的妖媚迷幻。
祸害啊！盗骊再一次无声地叹息。
“对了，小姐呢？”骅骝洗去脸上残留的胭脂，露出带着几分苍白的肤色。但如此的肤色，却未使他的美消减几分，反而更添几分鬼魅。
盗骊望过去，却不由皱眉，“你这两年究竟怎么过的？”
“这本来就是天然的肤色。”骅骝不在意地挥手，阻住盗骊欲要出口的话，“今天他们都很忙吗？”
无奈地轻叹，盗骊不由生出几许感慨，和他们几个待在一起，真的是头疼啊，连叹息都增多了。
思绪也只是微微一转，便又绕了回来，“小姐与沈堡主白天的时候便出去了，赤骥和渠黄跟着的。”
“嗯？”骅骝挑眉，“沈君遥吗？”
“是。”盗骊点点头，回忆起初见那个男子时的震惊。沈君遥，流影堡堡主，一个邪肆而冷峻的男子，行事不羁却又自有一套原则，亦正亦邪，在武林中拥有极高的名望。但实际上，他也不过只是一个生意人，一个与兰忆君同等性质无比相似的生意人。
所以……与骅骝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期盼与祝福，会心一笑。
“白义又去坑蒙拐骗了，逾轮被雍王抓去了，那……山子和绿耳呢？”
“盯着那两个人。”
骅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忽地面色一变，直直地盯着盗骊。
“怎么了？”盗骊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由扫视了一下周身，疑惑地询问。
“其实，你，还是穿蓝色比较合适呢！”
灯下，红衣的身影笑得妖媚而诡异，而黑衣的少年，则是满脸无奈……
西城，与东城的纷杂繁闹不同，此处虽富丽堂皇，雄伟华丽，街道间却是一片寂静，只偶有几声微弱的猫狗叫声响起。
清风拂过，盘旋的枯叶舞动飘转着，带起阵阵凉意。
一袭白衣的兰忆君与身着黑袍的沈君遥从墙角出转出，步履轻盈，未发出丝毫声响。但原本应该跟在他们身后的赤骥与渠黄却是不见了。
“忆君可是来接逾轮的？”沈君遥的声音中带着一贯的谑意，“若雍王不肯放人呢？”
兰忆君摇了摇头，语音清冷：“恰恰相反，我希望雍王可以守住他。”
“嗯？！”沈君遥眉宇轻挑，有些诧异，“你不是特意把他们找回来的吗？可……”
兰忆君未曾出声回答，只是静静地与那个邪魅的男子对视，看到他的眸中浮现出了了然之色，听他恍然大悟后似真还假地询问：“若，我不出现呢？”
是了，应该是这样，她需要帮手所以将八骏召回，可始终还是忧心着他们的安危，于是，用一纸请帖引来了他……而先召集他们，一方面是当年的约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可以在让他们不怀疑的同时做好最妥善的安排吧！
“你会来的。”她的语气中尽是笃定。
“这么肯定？”
“正如我抵挡不了对你的好奇一样，你会愿意错过这可能是唯一一次的见面吗？”虽是询问，但他们彼此都已知晓答案。
他不会的。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走到这个高度，站在最巅峰之后，他们需要朋友，更需要知己。
而一南一北对峙遥望的他们，对彼此更有着一种莫大的吸引力。那是一种虽未见面却已有着隐隐共鸣的惺惺相惜之情。
所以，他不会。而她，知道他不会。
“你啊！”沈君遥颇有些无奈地叹息，为着她如此明目张胆的设计与理直气壮的陈述，“所以，你更不担心此时我会离开？”
兰忆君抬眸，对上他的，“你会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沉地笑了起来，半晌，才又开口：“真是，让人既欣慰又伤心呵！”
“他们是从小随我一同长大的，为了我，他们付出了太多。现在，我既已逃离了那个责任，又如何还忍心空掷他们的青春年少？他们，还年轻呵！”兰忆君淡淡地说着，但他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她口中的心疼，“特别是阿骥，如果他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话，他的头发……”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眸中盈满了深深的愧疚。不少人都以为，赤骥那头银丝乃是天然而生，且认为其中透着神秘之美。但，实际上，谁又知晓曾经那一席银丝是如何的浓密黑亮呢？依稀记得，当年初见阿骥，他便极宝贝那一头乌黑长发，不让任何人碰触。而随着年岁的增长，或许因为意识到了他是他们所有人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便认为应该承担起照顾他们的责任。于是，原本便显得冷静的性子变得更加稳重，甚至有点过于操心，而那一头黑发，便如此……白如飞雪。
“忆君，那不是你的错。”
“却是我的责任。”
“你……”凝望她，沈君遥的眸中浮起深沉的怜惜与心疼。这些年来，她究竟是怎么过的呢？从十二稚龄接过无名山庄，一路披荆斩棘，迈过一个又一个的困难险阻。虽她身边有着八骏的协助，但同龄的他们其实给她的心灵造成了更多的负担吧？
不过，还是要感谢他们啊，至少，陪伴她走过了这么多年的孤苦寂寞。而接下来，“忆君，我最近真的很无聊呢！所以，如此有趣的事，我可是会尽兴地去玩哦！”
“多谢。”她真诚地道出满腔谢意，“君遥，多谢，忆君有如你这般的朋友，便是一种幸运。”
沈君遥正欲再说些什么，眸扫过街道，不由皱眉，“这……不是去雍王府的路。”
“雍王那边，我已让逾轮带了封信过去。”所以，其实并非雍王失信前来抓人，而是她安排逾轮自投罗网的。本来那次在无名山庄便已安排好了，只是，那样的话，赤骥他们便会生疑吧？
所以，只有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啊！也是为了……让他们在五年后再次重聚一堂。毕竟，再相见，恐怕已不知得等到何时了！
“那么，现在是去哪里呢？”虽然事情不是如往常一般全权掌控在他的手上，但他依旧潇洒自在，这是自信，更是对她的信任。
轻勾住一缕被风引诱至远方的发丝，她的眸中浮现出诡异的色彩，模糊了她一身的清灵，“只是，想来个瓮中捉鳖而已。”
随着话音的落下，她袖袍一展，一柄长剑自腰间抽出。明明是银白色的剑身，可在月光的照耀下却奇异地浮现出诡异的血色。再仔细观察剑柄，竟是弯月的形状。
“邪月吗？”沈君遥喃语，眼中尽是嘲意。
兰忆君注意到了，却只是淡然一笑，然后将手中利剑抛飞刺出。空气被划破，发出尖锐的低吼，归结至一声凄惨的尖叫，消亡……
“回来。”勾了勾手指，那柄剑竟自己飞了过来，重新回到兰忆君手中。
“不过，确实是一柄好剑呵！”以着只有二人能听得到的音量，沈君遥贴着她耳边轻声道。暖热的气息掠过，在她愣住的瞬间，他已从她身边走过。带着随意散漫的邪肆，化出无比凌厉的攻击，几个回合便将那迎面而来的黑衣人彻底击倒。
他转身，只见到兰忆君已被另外八个从黑暗中蹿出的黑衣人包围住，而她一袭白衣在这月夜下显得格外醒目。他仔细留意着她的剑法，华丽如舞步却又自带着凌厉的攻击。凝望她舞动的轨迹，这剑法……他眯眼，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正准备细思，眸却倏地暗沉下来。右手一动便将缠绕于腰间的软剑抖出，正巧迎上了一柄闪着冰冷幽光的弯刀。
执刀的也是一名身着夜行衣的蒙面男子，且从他明显高其他人一筹的武艺来看，他是这群人的首领。于是亲自来缠上沈君遥……这个他们未料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沈爷，你又何必来蹚这浑水？”
沈君遥斜瞥他一眼，“沈某只是与朋友小游而已。”
“沈爷莫说笑了。天下谁人不知流影堡与无名山庄一北一南两相对峙，沈爷与兰姑娘也不过才见上几面。朋友之说也未免太牵强了吧？”
“你这么认为？”他笑着，那嘴角的幅度似是嘲笑他的无知。
“想必兰姑娘是给了沈爷某些好处吧。”黑衣人没有注意到，反而自以为是地说着，“可沈爷仔细斟酌一下，若您能协助我等将兰姑娘擒住，以此要挟无名山庄。或者，即便无名山庄不肯胁迫，没有兰忆君的无名山庄……整个南方也必入流影堡之手，不知沈爷意下如何？”
沈君遥不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让他生出毛毛的感觉。半晌，沈君遥瞥了一眼那边的战局，兰忆君明显占上风，不需他前去帮忙。正要开口敷衍几句，耳边却是一动，他轻叹：“可惜了，本来打算让你多活几刻的。”
随着话音的落下，本来随意的攻击只在一瞬间便凌厉了起来。剑身飞舞，直接而不带丝毫华丽技巧地贯穿面前黑衣人首领的胸膛。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沈君遥邪魅地笑开，冰冷幽深的眸中闪动着无情的冷漠。
“忆君。”他转眸，不出意料地见她已将那八人一一击退，无力再战。
沈君遥缓步走到兰忆君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望向那幽暗的巷口。那里正有不少穿着铠甲手里拿着长矛的兵士在兵甲碰撞的声音中小跑着奔出，不出几刻便已将他二人包围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眸中看到了了然于胸的镇定，勾起自然的笑意，转头，望向那在最后才缓缓踱步走出的男子。
一袭尊贵的紫色长袍，头戴华丽而耀眼的金冠，腰间垂下的佩玉在月下闪着温润而醒目的光芒，俊朗的面容上浮着一股令人不甚舒服的邪气。沈君遥的邪是邪肆中带着让人不可自拔的神秘诡魅，是让人不禁拜服的邪魅；而这个男子的邪则更多地带着一种阴冷孤傲，那种对任何事皆不屑一顾的唯我独尊。
“三王爷。”沈君遥与兰忆君望着这个男子，并未行跪礼，只是礼节性地点头表示。
紫袍男子即当今皇室的三皇子，在两年前被敕封为三王爷的毓敏也似未将他二人明显不敬的行为放在心上，只是扫过那躺在地上或死或伤的黑衣人，“沈堡主与兰姑娘来到此处，怎不通知本王一声，也好让本王设宴款待？”
“三王爷的美意，我二人心领了。只是才到此处，便遇上了一堆苍蝇，失了礼数，还望王爷莫怪。”沈君遥拱了拱手，虽是面对这无比尊贵的人物，也依旧不卑不亢。
“这是本王管理不周，惊扰了二位，该道歉的是本王才对。”毓敏挥了挥手，“来人，把这些人都带下去。”
“是！”马上出来一队卫士，迅速地将这些人都拖了下去。其中一个伤得较轻的，尚还保持着一点清醒，当他被抬起时正好对上了毓敏冰冷的眸。他明显愣住了，随即又似想起了什么，迅速地转开了。
但，沈君遥和兰忆君还是从他被抬入黑暗时的最后一个眼神中见到了一种近似绝望的悲哀。
“这件事本王自会着人调查，给二位一个交代，现在……”
“天色已晚，我二人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嗯？！”毓敏眉宇一挑，似有些不快，“沈堡主与兰姑娘既已至此，却不过府一叙，是否太不给本王面子了？”
沈君遥与兰忆君默然不应，显然去意已决。
“罢！二位既不方便，本王也不好勉强。不过希望二位有空就多来敝府一叙，本王对二位可是无限钦佩呢！”
“自然。”点了点头，沈君遥与兰忆君以江湖礼节抱拳告辞，转身便朝另一侧离开。
一枚闪着幽冷光芒的七星镖此时从方才沈君遥扫过的角落中射出，直取兰忆君后颈。依其色泽来看，必已淬上了剧毒，若被此镖射中，定是凶多吉少。
沈君遥与兰忆君似毫无所觉地继续走着。眼看飞镖便要射中，却不知从何处飞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子，将那支镖硬是击偏了几许，险险擦过兰忆君的右耳，掠起一阵冷风，将兰忆君的发拂起盖住了她的视线。
“三爷，这是为何？”
“救她吗？怎么，你当真以为我不出手她便真会被射中？如果她是，她便不是兰忆君了。何况，她的身边，还有……那个男人。”
“那……”
“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了，那些人……”
“是，小的明白。”
紫衣金冠的阴冷邪异男子一双眼微微地眯起，望向前方那片空无一物的黑暗，微弱的猫叫声自其中传出，带着诡秘的幽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