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霁与苏峻秘密会谈后的第三天,司马奉等人也来到了邺城。这邺城之中,不见天日。
“咦?刚才不是还在正午吗?怎么这么快天就黑了?”欧阳成疑惑道。
诸葛昭则皱紧了眉头。“有些反常。”
“你的意思是......”司马奉问道。
“很明显,按时间来算,现在应该正处于白昼。”诸葛昭道,“可这里除了无边的灯光之外,再看不到一点光亮。正常来说的话,仅凭灯光的亮度,不过能勉强让人看清书卷上的字而已,但你看,这邺城则几乎每隔三步都会有一盏灯,使得这邺城如此明亮,竟如同太阳没有消失一般。那么疑点就出现了:我们且不问这里的无边黑暗是不是人为造成,单看这些灯,如果这黑暗属于长期现象的话,维持着无数的灯光,并让它们从早到晚一直保持着亮度——邺城哪里来的那么多钱,用来在城池的正常运作之外再支出这些油火的费用?”
听了诸葛昭的话,众人瞬间感觉到了异样,心中也顿时产生了一丝不安。司马奉思索了一阵,深吸了一口气。“那么,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拜会一下城主。”
“为什么?”诸葛昭冷笑道,“你不会想说,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吧?不要弄错!在周围气氛明显异常的情况下,任何人都应该有所变通吧!”
“礼节的话,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司马奉道,“这座城给我一种不祥的感觉,但是却说不出来。说到底,也仅仅是自己的感觉罢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见见城主,直接正面观察一下呢?这样的话虽然很是危险,但是可以更快地掌握情报啊。如果是我们多虑了,这样做正好不会败坏了礼节;而如果真的有异常,我们不也可以更早做出判断吗?”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诸葛昭点了点头,“但是,至少我们要兵分两路,免得出现问题:司马奉你带领各位去找寻住处,我独自去会会那个城主。”
“我们还是换一下吧。”司马奉笑道。
“怎么?”诸葛昭冷笑。
“我觉得,以我的身份,去见他似乎更合适一点。”司马奉道。
“我信不过你。”诸葛昭冷冷道,“谁知道你去了之后能不能活着回来。”
“哦?”听了这看似讽刺,实则暗藏关心的话语,司马奉不禁心中一暖,微笑起来,“是吗?信不过我啊......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放心地把大家交给我来带领呢?”
“你......”听了司马奉的话,诸葛昭一时语塞。良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你自己小心。”
“嗯。”司马奉点了点头,走向城主的府邸。“对了,找到住处之后让苻婕把碧花召出来作为标记,免得我找不到你们。”
望着头也不回地说出这句话的司马奉,诸葛昭不禁苦笑着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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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馒头一屉,白酒两壶,牛肉半斤......客人慢走!.....来了来了!您别急,您的菜马上就好......客人好!客人请坐,这里还有空位......”
“这客店还真是热闹。”进了店中,一股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看着这人声鼎沸的场面,欧阳成不禁赞叹。
“却不知可有住处?”苻婕问道。这时,一个胖汉看到了他们,屁颠屁颠地小跑过来。“来来来,客人这边请!”
这胖汉头发稀疏,满是横肉的脸上泛着厚厚的油光,未经打理的胡须杂乱地铺陈在嘴唇的周围,再加上他那大腹便便的身材以及脏兮兮的布衣,看上去丑陋而又可笑。“客人,想吃什么尽管提,我们这里可是整个邺城内最好的客店了,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不知......”
“我们要住店。”诸葛昭淡淡道。
“好嘞!二楼便是客房,小的这就带几位上去!却不知客官要定几间客房?”
诸葛昭思考了一阵,看向众人,只见上官约偷偷地向他竖了一根手指。诸葛昭又考虑了一会儿,便问道:“你们这儿最大的房间,能装下几个人?”
“客官说笑了。”胖汉笑道,“若说最大的房间,我们一楼倒是有一间废屋,那房间把几位都装下也绰绰有余,只是,那房间条件太差,只怕......”
“条件很差......”诸葛昭本想直接拍板,但突然想到苻婕与沈茵茵二人,不禁向二人投出探询的眼神。沈茵茵尚未反应过来,苻婕已经会意,微笑道:“我和茵茵没关系的。”
“既然这样,就定这一间好了。先带我们去看看房间,然后给我们做点吃的,价钱好商量。”
“好,既然这样,客官请随我来。”见诸葛昭不似寒酸之人,胖汉不禁对他的行为有些惊异,但很快便似明了一般露出了笑容,带着众人走进了一间大的出奇的屋子。“这间屋子本来是用来存放物品的仓库,但后来仓库新建,便废弃了。这间屋子虽然宽敞,但是居住条件就差得多了。”胖汉道,“小的本不该多嘴,只是有一事需要告知各位。”
“请讲。”诸葛昭道。
“几位是第一次来邺城的吧。”胖汉问道。
诸葛昭默不作声。
“其实客官不说,我也能看出来的。”胖汉道,“既然各位是第一次来,便需要了解一下邺城的法规。”
“邺城的法规?”上官约皱了一下眉头,“难道邺城用的不是晋法不成?”
“的确是晋法。”胖汉道,“只是我们的城主又专门添加了一条而已。”说着,胖汉将法典递给诸葛昭。诸葛昭细细观看之后,眉头不由得紧锁了起来。
“怎么回事?”欧阳成问道。
“你自己看。”说着,诸葛昭向众人指了指法典的最下部,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当黑夜来临时,以上一切法律,除倒数第二条外,全部无效。
倒数第二条的内容是:城主是城内的唯一权威,城主命令大于一切。
“看样子,这邺城是没有白天的吧。”苻婕皱眉道,“那这法律的意思,不就是在任何时候,只要服从城主权威,就可以无视任何法则了吗?”
“当然,也有例外。”胖汉道,“邺城里有三个地方,不受邺城法律的管辖:夜魔团、地下帝国,以及我的客店。所以,你们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受到威胁,是因为这里由我来管理。在这里,你们是绝对安全的。所以,不到迫不得已,不要轻易离开客店。你们能安然无恙地来到这里已是奇迹,不要轻易冒险。”
“多谢掌柜指点。”诸葛昭将信将疑地应道,“那么,不知掌柜高姓大名?”
“哈哈,小人姓于名飞,因为做得一手好菜,人们也叫我‘鱼肥’。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几位远来应该乏了,想要吃些什么,小人这就去做。”
“既然阁下名叫‘鱼肥’,想必擅长做鱼,那么。就给我们一人一份鲜鱼汤吧。对了,别忘了把这个人的份加上哦。”说着,他一把抓住了突然出现的林梵,笑了起来。
“好嘞!”鱼肥笑了笑,便离开了。
“诸葛昭,你怎么看?”鱼肥离开后,上官约看向诸葛昭。同时,欧阳成、苻婕、沈茵茵也露出了关切的目光。
“这个掌柜不简单。”诸葛昭道,“如果他说的是真,那么,他一定有着足以让城主忌惮的实力;如果是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而且,这个掌柜应该没有恶意,否则,在我们刚刚进店的一刻,可能就已经中招了——比起这个,林师兄,你刚刚去哪里了?”
“我去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没有听见你们交谈。”林梵严肃道,“城里,很乱。感觉就像是一个没有法律的世界一样,到处充斥着杀戮与欲望。”听了林梵的话,沈茵茵不禁一阵颤抖,其他人也面目凝重。诸葛昭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虽然很不想打击各位,但现在我们处在很大的险境之中。司马奉去见城主,只怕是危机四伏;而且,我们甚至没有时间去担心他,因为我们虽然处在客店之中,但绝对不会像鱼肥说的那样安全。鱼肥的真伪我们先不说,便是鱼肥说的是真,他也确实是好意,在这个没有法律的世界,我也不相信能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地带。”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沈茵茵不禁害怕地抱紧了双臂。
“饭不要多吃,觉不要睡熟,不要与众人分开,”诸葛昭一字一顿道,“不要放松警惕。”
几个时辰后,即使在外界,也已经到了入睡的时刻,但不夜阁中,灯火依然通明。
“城主,一个影子突然出现在苏峻的背后。
“是魏霁啊,你来的正好。”苏峻微笑着转过身。
“城主与司马公子会谈的时间可真长啊,”魏霁道,“害得我等了好长一阵子。”
“别发牢骚了,步入正题吧。”苏峻冷笑道,“怎么处理?”
魏霁冷笑,“难得他孤身一人,当然不能错过机会。”
“所以?”
魏霁依然冷笑,用右手作出了一个下劈的动作。“是时候,让他出场了。”
“他?”苏峻疑惑道。
“是的。一个准备已久的复仇者。”
“复仇者?”听了魏霁的话,苏峻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本座倒是很想见一见。”
“您会见到他的。”魏霁笑道,“在解决这件事之后。”
“那,我就期待你们的好消息了。”苏峻笑道,“你可不要让本座失望。”
“抱歉,这次战斗我不会出场。”魏霁突然道。
“哦?”苏峻有些疑惑。
“您别忘了,我们三步计划中的第一步,还没有开始呢。”魏霁笑道。
“哈哈,说的也是。”苏峻笑了两声,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拍了下手掌,“一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除了这两股势力之外,我还有一个很棒的助力没有出场呢。”
“是么?”这次换做魏霁感兴趣了。
“他还在外面出游,一时不会回来。”苏峻笑道,“所以,也请你期待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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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这个十分常见的成语,在邺城并没有适合它的场所。首先,无论何时,这里都不会有太阳的出现,在永夜之中,自然谈不上“夜深”;而与之相悖却真实存在的,无论何时,这里都处处溢满着无休的喧嚣,“人静”自然也是天方夜谭。然而,在城中这极其稀少的客店内,夜却似乎更深,人也似乎更静。当然不排除客店与邺城之间的绝缘关系,不过,可能也包含着由于紧张和担忧的心理导致的幻觉吧。
想到这里,欧阳成脸上的忧色又深了一分。由于对这危险到病态的环境的警觉,诸葛昭不仅不顾男女之防,将所有人安排在了同一间屋内,并且每过半个时辰便要由一位男性从睡梦中醒来,守护其他人的安宁。当然,如果仅是如此,一向大大咧咧的欧阳成绝不会有任何凝重的表情。真实情况是,时间已过了将近半天,前去拜谒城主的司马奉还没有任何消息,好的或坏的。这甚至比明确的噩耗更要让人难受。欧阳成不禁看了看睡梦中的苻婕与沈茵茵。年纪较小的沈茵茵睡得很熟,而苻婕却明显没有那么安稳。这个司马奉可真是造孽。欧阳成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司马奉还没有回来吗?”苻婕的声音突然轻轻地响起。欧阳成吓了一跳,轻声道:“你睡醒了?”
“不,我没有睡。”苻婕回复道,并坐了起来。
“你啊......”欧阳成责备中饱含关心地看着苻婕,“怎么不好好休息?果然还是不适应吧?”
“不是。”苻婕用平淡的声音道,但欧阳成敏锐地发现,她的声音中有一丝丝的颤抖。“我......可能有一点害怕。”听了这明显不像苻婕性格的话,欧阳成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她的旁边。
“我可能真的在害怕。”顺势,苻婕紧紧抓住了欧阳成的手臂,手掌微微的颤抖。“我是在害怕什么?可能,我会失去至今所拥有的一切,我们的时光可能就这样一点点地消磨殆尽......司马奉会不会已经遇到了不测,你们呢?你们也会不会一个个的离开......”说到这里,两行清泪不禁从她的脸颊上划下,虽然并没有滴落在欧阳成的身上,但欧阳成似乎感觉到了一般,伸出手,怜惜地擦去了苻婕脸上的泪珠。“一定不会的。一切才刚刚开始,不要想得那么悲观。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是吗......”苻婕勉强笑了一下,“谢谢你,欧阳。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吧......真是,明明从来不会哭泣的,就连白原大哥离世的那天都没有,不知今天怎么这么没有出息。”
“因为黑夜。”上官约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均是一怔,只见上官约已站起身来,看向窗外。“黑夜会带给人恐惧,会让人因未知而产生逃避的心理。在黑夜之中,任何人都会极度地敏感与暴躁。因此从古至今,人们都在寻觅光明,以至于夜晚的万家灯火。但其实,”上官约回过头来,众人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话中所蕴含的一股气势。“只要心存光明,再黑暗、再混乱的世界都无法让人折服。”
“而且,虽然司马奉没有回来,也不必太过挂念。”一旁的诸葛昭也坐了起来。“虽然外面是一个没有法律的世界,但这正好不会使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即使世界充满了杀戮,平均在每个人身上的,也不过是一两双眼睛而已。这点人,司马奉足以应对。如果城主真的不怀好意,想要集中城中人对司马奉下手的话,以他的实力,拖到现在不死是没问题的。而且林师兄已经出去寻找了,一旦有消息便会赶回来的。”
“林梵......”苻婕惊道,“不是不可以一个人出门吗?怎么林梵他......”
“林师兄不一样的,”诸葛昭笑道,“他的隐身术出神入化,除非是像欧阳茗那样专门用眼的人,否则是发现不了他的。而那些足以发现他的人,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样啊......”虽然心中仍有不小的波澜,但为了不让众人担心,苻婕强行使自己安定了下来。她走向窗子,凝视着窗外无尽的灯火,不说任何话。
人们渐渐安静下来,但并没有人知道,此时,正发生着一场惨烈的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