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伏威是隋末活跃于江淮地区规模最大的农民起义军领袖,和李密、窦建德并称“起义三巨头”。他仅经过四五年的发展时间就从小到大,占领了江东、淮南大片土地,成为势力超强的“江淮王”。
然而,这个响当当的造反王似乎不愿意锋芒毕露,更喜欢藏锋伏威。就在他的事业发展到顶峰的时候,突然急流勇退,在武德二年年底,主动向李渊递交请降报告,要求归顺唐朝。他的这一行为“另类”到让当世人和后世人都觉得很是意外。因为当时杜伏威自己本身相当于一个威镇一方的诸侯,要实力有实力,要地盘有地盘,在现今安徽、江苏那一带江淮军控制的势力范围内,他是说一不二的老大。腰杆这么粗这么硬的一个淮军大哥突然间就抱住李渊的大腿,弯腰屈膝奉他为主,这对李渊来说,不是在路上捡到了皮夹子,而是捡到了装满现金和国库券的密码箱!
在杜伏威向李渊递降书时,李渊正处在焦头烂额之中。那会儿正是裴寂大败,河东被刘武周全线紧逼的时候,可以说是唐朝到了最危险的关头,除了刘武周的定杨军,窦建德的夏军和王世充的郑军也在对唐军敲敲打打。从当时的现实情况看,没有一丝迹象表明唐朝最终能统一天下,作为和李渊身份差不多的割据者,杜伏威的实力虽然比不上唐朝,但并没有很悬殊的天壤之差。设想唐军真要是和江淮军干起来,李渊要想在战场上“腰斩”杜伏威,自己可能也得留下一条腿,不可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
正因为在如此奇幻的背景下,杜伏威如此毅然决然地甘愿把自己“裸捐”给李渊才让人感觉到有点儿不得其解。难道他真是一个铂金级伯乐,眼光能穿透还未打通的时光涵洞,未卜先知李渊将峰回路转,摧枯拉朽地平掉其他各路反王?
也许只有更了解杜伏威的路,才能更了解他的心。当然啦,历史向来是多面的,也许了解了他的路,更迷乱了我们的心。
杜伏威的老家在今天的山东省章丘境内,《旧唐书》说阿杜“少落拓,不治产业,家贫无以自给”。这十三字基本勾勒出了他的性格、金钱观和家庭环境。
性格:豪爽大方兼放荡不羁。
金钱观:“月光族”,不爱储蓄,有一元花十角。
家庭环境:低保水平。
看完了阿杜的背景资料,也许有人会说,既然家里都到“家贫无以自给”的份儿上了,他哪来的零花钱“月月花光”呢?
有道理。杜伏威确实没钱,不过他有一个慷慨的赞助商,不过他的这个赞助商也没钱。但是,这赞助商的姑姑家有钱。
这个赞助商姓辅名公祏。
辅公祏和杜伏威是同乡,两人虽然年龄相差十几岁,但却意气相投,没有代沟,结下了“刎颈交”。辅公祏对自己的这个小兄弟好得真心实意,为了赞助“穷得叮当都不响”的杜伏威,他经常把自己亲姑姑家的羊偷出来送给杜伏威,这种建立在偷窃之上的慈善行为相当另类。
日子一天一天过,羊儿一只一只少。辅公祏很想对好朋友“一掷千羊”,但他的偷羊行为不久就被辅姑姑发现了。辅姑姑很迷惑:咋从来没见到过狼,而圈里的羊却总越来越少呢?当她得知是自己的侄子就是那只白眼狼时,气得立即到县衙报案。
辅姑姑的法制意识和大义灭亲观念似乎也忒强了些,虽说法大于情,但为了N只羊就咬牙切齿地要将亲侄子送去劳动改造,这“以法治家”的理念过于超前。依我看,在要求其下不为例之后,骂几句“挨千刀的、臭不要脸的”,再踹上几脚解解气就可以了。我小时候经常“拿”我姑姑书包里的零花钱“赞助”糖果小卖部,姑姑发现后骂了我一通“小盒子板”(骂人话,即棺材之意)后就既往不咎,对我爸爸也没报告。同样是做姑姑,不能不说差别不小哇。
官府接到当事人报案后,马上去抓捕辅公祏和杜伏威。两人害怕坐牢,干脆跑到山上干起了落草剪径的勾当,将“业务范围”由偷窃低等四肢动物扩展到了抢劫高级双足动物。这时候是杨广当政的公元613年,杜伏威才十六岁。
从此,隋末造反土匪的花名册上又多了一个“杜辅”,杜伏威和辅公祏领着一帮人到处打劫抢夺,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别看杜伏威还是个未成年人,但他凶猛彪悍,每次劫掠时都“出则居前,入则殿后”。就是说,冲锋陷阵时,他总是喊:跟我冲;而遇到危险时,他却对“劫友”们说:给我撤。除了作战勇敢的一面,他还有人小鬼大的一面。《新唐书、杜伏威传》说他“狡谲多算,每剽劫,众用其策皆效”。每次打劫按照杜伏威的计谋实施,都能顺利地手到抢来,满载而归。综合以上资料,如果用一个褒义词形容杜伏威,就是文武双全。这个叫杜伏威的人确实威力不小,不但能打,而且善谋,对隋政府来说,是个不好对付的高智商犯罪分子。这样的狠人很快得到了众多亡命土匪的崇拜,大家一致推选杜伏威当他们的大哥。十六岁就成为造反首领,这在隋末众多有影响的造反老大中也是绝无仅有的,可见,杜伏威是有造反“天赋”的。
不久,杜伏威带着队伍从山东南下到江淮地区,在现今江苏睢宁县一带活动。当时这一地区已有一支造反队伍,首领名叫苗海潮。杜伏威为了壮大自己就想吞并这股势力,可是,人家苗海潮大哥做得好好的,不可能愿意“入赘”杜门做二弟呀。这就好比在大街上看见自己中意的美女就想娶回家当老婆一样不着调、不靠谱。可杜伏威还真就对苗海潮摆起谱来了。他派辅公祏给苗海潮传话,给他带去了只有A、B两个选项的选择题:A是晓之以情,B是吓之以武。A选的意思是说,我们俩造反原因相同,都是“同苦隋政”,但各举各举义旗,力量分散,很容易被隋军击败,如果我们合二为一就力量大增,足以敌隋了。B选很直接:“公能为主,吾且从,不然,一战以决。”就是说假如你能当主帅,我心甘情愿跟你后面混,要是你估计自己不能作主帅,那最好前来听命,不然我们就打一仗决出雌雄。
这哪里是要人选择答案呢,分明是提前把答案填好了,绝对用的是恐吓手段。但在那个用拳头说话的世界里,恐吓也能产生战斗力。杜伏威这种不要命的“一战了之”的横劲吓倒了苗海潮,他同意和杜伏威合并同类项,带着队伍加入了杜营。吞掉了苗海潮部后,杜伏威军队的规模上了一个台阶,实力大增。在淮南一带异常活跃,他很快自称将军。
为了消灭杜伏威,隋政府派江都(今江苏扬州市)校尉宋颢率兵讨伐杜伏威。宋颢到来的时候,杜伏威先是故意很卖力地和他大打了一阵,然后佯装战败,率军掉头跑进密密麻麻的芦苇丛中。宋颢不知是计,以为自己把杜军干趴下了,于是率领官军追进芦苇丛中。当宋颢以为杜伏威在芦苇地里吓得不敢吱声时,杜伏威已经命人在上风头放火焚烧芦苇了,那些正在芦苇中东寻西找杜伏威的政府军被统统火葬了。
正当杜伏威的队伍逐渐壮大的时候,他东边海陵(今江苏泰州市)的山大王赵破陈像他当初看上苗海潮那样地看上他了。
赵破陈比杜伏威的人马多出不少,所以很看不起他,他派人叫杜伏威来见自己,想把他的部队兼并掉。杜伏威假装很害怕地答应了赵破陈的要求。
杜伏威鬼着呢,怎么可能甘心被人束手就擒?他早已想好了对付赵破陈的计谋。他叫辅公祏稍后率军到赵营外接应,自己先和十余名亲信赶着牛、挑着酒进入赵军大帐去拜见赵破陈。赵破陈扬扬自得,在营内大摆宴席庆贺。就在他推杯换盏时,杜伏威突然拔刀将其当场杀死在座位上。
这一事变太过突然,令所有在场者目瞪口呆。谁会想到这十几个人敢在主将大帐内行凶杀人?在快速杀死数十人之后,赵军“下皆畏服”。此时,赵军群龙无首,而辅公祏大军也已到达赵营,于是赵军上下全部归顺了杜伏威。赵破陈(怎么不叫赵破杜呢?)真是亏大了,本来是想兼并杜伏威的,结果却反成全了杜伏威。兼并赵破陈军是杜伏威表演的一次成功的“蛇吞象”行动,他以弱小者的身份吃掉了比他大得多的大块头,使军队实力大增,达到了好几万人。
可是,杜伏威没想到,一向以算计别人著称的自己竟然被别人以同样的方法算计到了。
这个“别人”就是李子通。李子通本是一山东渔民,迫于隋末暴政,他也由良民变成了土匪,投靠了在长白山(山东境内,非吉林长白山)起义的左才相。根据史书记载,李子通的形象是比较正面的,在左才相手下担任二掌柜时,他宽厚仁慈,体恤士卒,主张不抢穷人,只抢官府和富人,所以受到士卒的信任,很多人都主动归附他。不到半年,李子通就拥有部众一万多人。这让左才相很猜忌,他担心李子通影响到自己的老大地位,便故意处处刁难他。李子通受不了窝囊气,就率众渡过淮河,与杜伏威汇合到一起。左才相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的,如果李子通不走,一定会像后来对付杜伏威那样,突然间从内部发动袭击,将他斩杀的。不过,逼走了李子通,左才相也并没有脱离危险区,政府军听说左、李分家后,立即向势孤力单的左才相发起进攻,将其一举消灭。
李子通来到江淮后让杜伏威吃了一个大闷亏。他假意向杜伏威示好,然后趁杜伏威麻痹大意的时候,突然对其兵刃相见,想出其不意杀死杜伏威,兼并杜军。杜伏威在这次伏击谋杀中“被重创坠马”,如果不是手下大将王雄诞拼死力战,背着他逃到芦苇丛中,他绝对当场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