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标准的设问句,当两个对手抱成团的时候,势单力疲的唐军还能钻对方什么空子呢?
伟大的军事家就是这样炼成的。当大多数人不看好甚至强烈排斥围城打援方案时,李世民却当机立断,果断决定阻敌于虎牢。这项决定其实也带有很多不确定的风险因素,万一虎牢被夏军攻破,那唐军主力将来不及后撤,极有可能陷入郑夏联军的反包围圈,难逃被歼厄运,李世民本人也有可能成为俘虏。但高风险中孕育着高回报,拦截成功则一石二鸟,一劳永逸。
李世民的决策是正确的,他对形势的估计特别准确。当时的洛阳已处于全面崩溃前的最后硬撑阶段,稍假时日即可不攻自破。如果此时放弃围堵,必将功亏一篑。而如果唐军在虎牢地区失势,必将引起一系列坏到极点的连锁反应,在窦建德挥军大摇大摆西进的同时,那些不久之前刚归附唐军的新降州县也必将转投夏军。如此,唐军几个月拼死鏖战得来的所有战果都将付之东流。
历史证明,创造了辉煌历史的李世民因他的这一正确决定再次创造了中国战争史上一个奇迹。这一战影响深远,直接决定了唐初天下的归属。
李世民这个李家二郎就是个神通广大的“二郎神”,窦建德虽然也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但在七十三变的“二郎神”面前,他只有甘拜下风,束手就擒。李世民比窦建德多出的一变就是虎牢关,他以一变应万变的策略使窦建德一败再败,最终变成了自己的俘虏。
分兵赶赴虎牢,加强虎牢关的防卫力量!
李世民将唐军分成两队:齐王李元吉和屈突通等人继续围守洛阳。自己则率领三千五百名精兵,其中包括唐军的王牌部队——最精锐的玄甲军,向东驰援王君廓驻守的虎牢。
虎牢关位于今天的河南荥阳汜水镇一带,是中原著名险关,因西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关口南接嵩山,北临黄河,是进入中原地区的交通咽喉,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几千年来,为争抢这一“宝险”之地,这里发生过无数次惨烈的战斗。秦末楚汉争霸时,刘邦就是在这一地区一战扭转乾坤,迫使项羽以鸿沟为界和他中分天下的。其后,袁绍曾在此讨伐董卓,《三国演义》中刘备、关羽、张飞“三英战吕布”的故事就发生在那次虎牢讨董战中。只不过这个“三打一”的情节是小说家虚构出来的而已。宋朝的岳飞和金兀术、近代的太平天国与清王朝都曾在虎牢关前血战不停。抗日战争时期,中日双方同样为争夺虎牢展开过生死大战。
现在大家很熟悉的虎牢关在唐朝时候曾被改名为“武牢关”。原因很简单,为了避唐高祖李渊的爷爷李虎的名讳。避皇帝名讳是中国王朝社会的一个传统“项目”。只要和皇帝名字相同的,一律无条件地改改改。因为皇帝的爷爷的缘故,在唐朝,“虎”字是禁用字,谁要是误写或者误说了“虎”字,轻者“杖八十”,重者“徒三年”。因为写错用错一个字,就要被打得皮开肉绽,流放三年,真是地地道道的“苛法猛如虎”。
名字貌似和唐朝很有缘的唐伯虎要是生活在唐朝,也只能乖乖改名唐伯狼、唐伯鼠或者唐伯伯了。不但一切“虎”字的人名必须改掉,就连畜生“老虎”都得把户口本上的名字给更改了。“老虎”就是在那时候有了一个令后世人很熟悉的“曾用名”——大虫。《水浒传》中武松打虎时,写的都是“大虫”两字。李世民去世以后,“世”字别人不能用了,所以猛将李世勣改名叫李勣;“民”字同样也必须停职下岗,所以当时的朝廷机构“民部”被改成了“户部”,此后,一直到清朝,“户部”这个名字都还在使用。
关于避讳,这里再赘述一个近年来国内出现的因为避皇帝名讳而引出的千年后遗症的案例。中国历史上名气最大的汉奸、将燕云十六州拱手送给契丹的五代时期的后晋皇帝石敬瑭(虽然石敬瑭不是汉族,但若从以中原一统政权为正统的角度上看,说他是汉奸毫不为过)登位以后,有一个姓“敬”的大臣为了避开皇帝名讳,只得把自己的姓去掉了右边的“文”,改姓“苟”。
他这一改倒不打紧,可害苦了他的那些住在河南省登封市唐庄乡的后世子孙。由于“苟、狗”同音,称呼起来十分尴尬,老年人叫“老苟”,年轻人叫“小苟”,平时的社会交往中,还经常被人误写成姓“狗”。这个另类的姓氏给这个家族带来了无穷无尽的耻辱和烦恼。2005年,当地全体苟姓人到公安局集体要求改姓,恢复原来的“敬”姓。
令他们改姓的皇帝连骨头都烂成豆腐渣了,而他们的耻辱却实实在在延续了整整一千年。
三月二十五日,李世民率援军以最快的速度向北翻过氓山,然后东转河阳,经过巩县,进入距洛阳仅五十余里的虎牢关。这一系列的调兵行动,王世充在洛阳城内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不敢出来阻挡找打了。
在虎牢东边三十里远的地方,就是窦建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十几万大军。
三月二十六日,李世民到达虎牢关的第二天,就不顾旅途鞍马劳累地带着五百名骑兵去郑营打探侦察。这次侦察活动惊险刺激得跟反特片似的。李世民的胆子太大了,窦建德的军队大营西距虎牢只有三十里,而李世民的侦察范围纵深竟然是“东去二十余里”,基本上是和夏军“亲密无间”了。除了侦察敌情,李世民还谋划着此行打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借以提升军队士气,因为面对兵力十倍于己的对手,必须要以胜仗作为注射液,为将士们注入信心和力量的强心针,让他们知道,一切“反唐派”都是纸老虎。
为了打老虎,李世民采取了“三伏”战法。和战国军事家孙膑当年在马陵道上一路走一路弃锅减灶相类似,在去往夏军大营的路上,李世民也是一路走,一路沿途埋下伏兵。他命李世勣、程知节、秦叔宝三人各带一队人马潜藏在道路两旁,等这三个夹虎的套子下完后,李世民身边只剩下四个人了。
堂堂一国皇子、一军之帅在敌占区活动时,卫队的规模连警卫班的标准都达不到,这委实是太玄乎了。可是,李世民不但不觉得玄乎,反而觉得满不在乎。他很自信地对跟在他身边惟一的将领尉迟敬德说:“吾执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百万众”显然属于豪言壮语,不过这俩一个“箭霸”,一个“槊霸”,几千人还果真奈何他们不得。
这当然不是作者瞎吹的,而是历史书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的事实。李世民一行五人在离窦建德军营三里远的时候,遇到了一队郑军。这帮夏军见他们几个人在营边慢悠悠地闲庭信步,都“以为斥候也”。
“斥候”就是侦察兵的意思。夏军以为他们是侦察兵还真没看走眼,只不过看走眼了他们的身份。也不能怪夏军缺乏警惕性,谁能想得到唐军统帅会三五个人跑到虎口狼窝边慢吞吞地郊游散步?电影《南征北战》中有句著名台词:不是国军无能,实在是共军太狡猾了。
同样的道理,实在是李世民太狡猾了。但“狡猾”也是需要智慧和勇气的,没有一定的“道行”做支撑,“狡猾”只能演变成“滑跤”。
“狡猾”的李世民这次让夏军滑了重重的一跤。见擦肩而过的夏军都对他们无动于衷,一心想把敌人引进“三伏”包围圈的李世民受不了了,他朝不远处的郑军大声喊道:“我秦王也。”也许是怕对方不相信,也许是为了让对方更凶猛地追赶自己,“箭霸”李世民边喊边“引弓射之”,当场射死夏军一名将军。
这一喊如霹雳炸响,令“建德军中大惊”。谁不知道秦王就是李世民?谁会料道李世民只带着打一桌麻将的人跑来窥探军情?当李世民自报家门后,五六千名骑兵立即从营中蜂拥而出,向李世民扑去。谁都清楚,要是自己抓住了唐国的秦王,会立下多大奇功!一时间,郑军大营人吼马叫,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拼命向前。
李世民想要导演的效果正是这样的。他见“群众演员”已经入场,便对另外几个已吓得面容失色的骑兵说:“汝弟前行,吾自与敬德为殿。”连首长的警卫都怕得“咸失色”,而首长却面不改色地要警卫们先撤,自己断后,二十来岁的李世民确实是具有大无畏气概的,不服不行。
很不幸,对于追赶的夏军来说,立功受奖的风险太高了。这时候,争先恐后的都是争先赴死,拼命向前的都是拼命送命。谁跑在前面,谁就先死。
于是,李世民和尉迟敬德在一片黑压压的追军前面若无其事地“按辔徐行”。当敌骑靠近时,李世民就拿出弓箭向追兵开射,一箭射死一人,绝不落空。这种弹无虚发的神箭让追兵胆战心惊,很快夏军便停下了追赶的脚步,谁不怕死啊!但是,望着前面两个形单影只的区区两骑,想到抓获李世民后的轰动效应,荣誉感马上又替代了恐惧感,于是夏军又继续向前追击。史书对这段情节描述得极为真实细腻:“追者惧而止,止而复来,如是再三,每来必有毙者。”
李世民与尉迟敬德配合默契,两人不仅前后杀死了十几个追兵,而且收放诱惑的功夫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但“追者不敢复逼”的时候,李世民就故意放慢步伐,“逡巡稍却以诱之”,让追赶的夏军欲罢不能,欲弃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