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倾向《旧唐书》“亡归建德”的观点。因为刘黑闼十分轻视王世充,《资治通鉴》说他“每见世充所为,窃笑之”,《旧唐书》中也有同样的文字,可见,刘黑闼是有“亡归”的思想基础的。而且,窦建德和刘黑闼少时就关系很好,老朋友窦建德发达了,刘黑闼主动投靠他是最顺理成章的事。
再说下李世勣和窦建德之间那点不得不说的事。
李世勣以众多战功取得窦建德的高度信任后,策划了一场针对窦建德的暗杀行动。本来一直蒙在鼓里的窦建德和李世勣约好了某月某日去他的军营视察的。但等李世勣磨刀霍霍,杀手都编号妥当的时候,窦建德的老婆却突然在那几天生孩子。为了陪老婆,窦建德取消了去李世勣军营的行程。
窦建德这老婆真是好,不但能为老公生孩子,还能救老公的性命。各位未婚未育的男性朋友注意了,当老婆生孩子的时候,一定要在老婆身边多陪老婆几天,好处、福气大大的啊!但不久李世勣的行刺计划暴露,他只身逃回唐朝,父亲李盖仍陷身窦营。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窦建德都没有杀死李世勣的父亲,还把他毫发无损地送回来,他的仁义可见一斑。要是换成李渊,一个团的李盖都被黄土盖掉了。
尽管各方资料对这个只有刘黑闼本人才能说清楚来龙去脉的问题争论不一,但对刘黑闼在窦建德手下的表现却态度一致:好。老乡加上老朋友再加上造反老资格,刘黑闼被窦建德“署为将军,封汉东郡公”。
人生经历是宝贵的财富,这句话对刘黑闼很合适。据权威史料介绍:“黑闼既遍游诸贼,善观时变,素骁勇,多奸诈。”
“遍游诸贼”就是说他有丰富的从事“贼业”的经验,见的贼多,识的贼广。原来,“行行出状元”那时候就有了。窦建德充分利用他的特长,有什么重大战斗行动时,“必令专知斥候”。专门派他去搞侦察活动。
干侦察这号工作不能说个个智勇双全,但至少要既有脑力,又有体力。刘黑闼很胜任这项工作,“常间入敌中觇视虚实,或出其不意,乘机奋击,多所克获。”当兵的和搞拳击的一样,名气都是打出来的,只不过是打法不同而已。刘黑闼以能打善战在窦建德军中声名远扬,“号为神勇”。
然而,当他的领导窦建德成为庙堂里供奉的祀神之后,神勇的刘黑闼没了用武之地。窦夏政权倒台后,刘黑闼也和大多数窦建德的手下部将一样,“匿于漳南,杜门不出。”
他不出门,但有人找上门来了。在杀死刘雅后,范愿向众人推荐同样姓刘的刘黑闼,他说黑闼同志一贯“果敢多奇略,宽仁容众,恩结士卒”,是带领大家闹革命的最佳人选:“今欲收夏王亡众,集大事,非其人莫可。”于是,一帮人风尘仆仆地赶到刘黑闼的家乡漳南。
刘黑闼当时在老家干什么呢?种菜。他是真正的菜农,可不是时下很多人在网络上玩的那种开心的种菜、偷菜游戏。从将军到菜农,刘黑闼还干得挺不错,能上能下的观念比现代人强多了。现如今即使是把一个科长降到副科长,都可能要一个班的科长领导做一个周年的思想开导工作。
瞧窦建德带出的这些兵,一个个挺有意思的,都是热爱农业工作的种田能手,不知道和窦建德造反之前是货真价实的农民身份有没有关联。不过,这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他们失去了造反饭碗,又有前科,公务员当不上,地方上又不招工,为了糊口,种田种菜也是正常的。
和刘雅不同,当范愿等人把请刘黑闼当造反头子的想法告诉他的时候,刘黑闼特别高兴,当即答应当大家的大哥,带大家去唐朝的锅里抢饭吃,“黑闼大悦,杀牛会众”。
他把家里的耕牛杀了招待众人。农民的牛可不是用来下酒的,全家都指着这最值钱的固定资产吃饭呢,刘黑闼杀牛吃肉的行为相当于渔家把船拆了当柴火烧,是铁了心不再想干以前的老行当了。
公元621年七月,就在窦建德被杀后不久,窦建德的接班人刘黑闼再次举起造反大旗。这是在唐朝建立后第一次发生的大规模的反叛活动。
刘黑闼的第一站是“袭破漳南县”,他带着愿意跟他混饭吃的百余人出其不意地夺取了家乡的县城。漳南东边最近的贝州(今河北省清河县)刺史戴元详以及南侧的魏州(今河北省大名县)刺史权威两人见刘黑闼造反,立即联合对其发起攻击。但这两人不但没搞定刘黑闼,反而让刘黑闼给搞定了。尽管这里面有个叫权威的刺史,但打仗似乎不怎么权威,两人被刘黑闼打得惨不忍睹,“元详及威皆没于阵”。开篇一战就打死了两个地级干部,唐朝的烈士抚恤金又得多出了。
这一仗结束,刘黑闼造反集团的军队人数从三位数跳到四位数,由百余人上升到“众至二千人”。刘黑闼起事的消息传开后,原窦建德手下的不少士卒都跑来投靠,雪球有越滚越大之势。刘黑闼趁热打铁,在漳南设坛,搞了个祭拜窦建德的起兵仪式,“自称大将军。”
手下只有两千个兵就敢姓大名将军,这个职衔可以说是掉到河里的海绵,水分多了点。不过那时候造反都这规矩,跟江湖上卖大力丸的一样,甭管能不能包治百病,先吹上一通癌症、艾滋、冠心病、白癜风、半身不遂、前列腺发炎都能药到病除。在特定情况下,这些在天上飞的牛也能让一部分人产生如滔滔江水般绵延不绝的敬仰之情的。
刘大将军在祭拜完窦建德后,立即对位于自己东边的历亭(今山东武城县境内)发起攻击。镇守历亭的是唐屯卫将军王行敏。王行敏本来是个不好惹的狠头子,他曾经多次击败过刘武周。要命的是他根本看不起来攻打自己的菜农刘黑闼,认为他不过是道农家小菜。
这就等于给刘黑闼送机会来了。刘黑闼知道对方能打,先是故意诈败,向后退逃。王行敏以为自己把农民军打怕了,于是“释甲不设备”。就在他们脱下盔甲休息的时候,刘黑闼却指挥军队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唐军措手不及,一败涂地,王行敏被农民军生擒活捉。在被刘黑闼斩首前,王行敏面向长安所在的西边跪拜,“臣之忠,惟陛下知之”。
李渊知之是知之,但人都死了,就算是“知之”了,又能怎么样呢?看来不仅冲动是魔鬼,轻敌也是魔鬼啊!
刘黑闼三战皆捷,在极短的时间内连杀唐朝三将,其中还包括王行敏这样久经沙场的职业将军,消息传到京师,李渊不敢掉以轻心。为了遏制并消灭这股农民军,李渊特地在洺州(今河北省永年县)临时设立了山东道行台,并在魏州、冀州、定州、沧州设立了四个总管府。这四大军区从南至北将窦建德所在的漳南紧紧包在中间,很显然,李渊是想把刚出生不久的刘黑闼给捂死。为了确保协调顺利,李渊把自己的堂弟、淮安王李神通任命为山东道行台右仆射,全权负责指挥调度山东、河北两地的唐军。
很快,李神通带着三千多名关内精兵东进到冀州(今河北省冀州市),和幽州(今北京市)总管李艺合兵一处,同时征调了附近六个州的军兵,共计五万余人和刘黑闼在饶阳(今河北省饶阳县)进行了一场大战。
这是一场军事力量非对称的战斗,双方对阵时的状况是:“黑闼众少,依堤单行而阵以单之。”而唐军则是“布陈十余里”。
刘黑闼的军队数量史书上没有明说,但根据推估,应该不会超过五千人。面对密密麻麻的唐军,农民军寒酸到只能排成单行阵势抵抗,人数能多到哪里去?
一方是人数众多、装备精良的政府军,一方是单薄薄的军士拿着七拼八凑来的各色武器的杂牌军。战斗胜负的结果似乎没有多大悬念,但李渊这个叫“神通”的堂弟严重名不副实,至少是打仗时一点也不“神通”。这种水平悬殊到近乎垂直的以大打下、以强揍弱,他愣是很有创意地没打赢!
战斗发生在天在刮风天在下雪天上没太阳的一天。因为李神通和李艺分别处在不同的两个方向,刘黑闼和高雅贤不得不分兵迎击。
本来就一根棍子,还要掰断了当成双截棍使,真够那什么的。不过刘黑闼和农民军们好像一点也不怕,他们拿勇气当盾牌,颇有点唐代版《不怕不怕啦》的架势:“看见唐军,我不怕不怕啦,我胆子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北风吹,战鼓擂,打起仗来谁怕谁。两支军队在风雪交加之中拼命杀了起来。
刚开始时,形势对唐军十分有利,“神通乘风击之”。李皇弟打的是顺风战,那冰冷的寒风一个劲地朝农民军阵地方向刮呀刮,风雪迷糊了他们的眼睛,影响了军队的战斗力发挥,但刘黑闼咬牙顶住了暴风雪中唐军这一轮暴风雪般的进攻。
接下来很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既而风返”——风向突然改变,又朝唐军阵地刮呀刮了过去,农民军趁着在上风头的机会,向唐军展开了猛烈反击:“神通大败,士马军资失亡三分之二。”